第30章 裏德爾莊園(十四)

那眼神朝安太熟悉了, 這一刻他确定了那不是十年前的阿瑟,而是每日陪伴他身邊的男仆。

阿瑟不僅能看見他的魂體, 還能進入裏世界!

朝安意識到這一點後立刻走向阿瑟,他要弄清楚這是怎麽回事, 然而一聲清脆的鐘響打斷了朝安的行動。

铛——

十一點了。

周圍的場景開始模糊, 士兵、廢墟還有安格列都扭曲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畫面,朝安的身形重新出現在城堡之中,剛一現身, 朝安就明顯感覺到周圍環境的變化。

明明已經快到正午了,城堡裏光線卻很昏暗,沙發和桌椅都有灼燒過的痕跡,地面出現大片黑褐色的印記,像是未曾清洗幹淨的血痂, 空氣中混雜着一股焦糊味。

朝安四下看去, 原本還算得上低調奢華的客廳此時像是荒廢了好幾年一樣破敗。這是表裏世界融合加劇的體現, 或許再過一天,當鐘聲敲響十二聲的時候, 兩個世界就會徹底融合。

朝安的魂體穿過客廳飄上二樓,他準備先去找阿瑟,裏世界最後那一幕讓他心裏頗為在意。

然而朝安剛走進走廊裏, 男爵的房門就打開了, 朝安看到男爵站在房門口, 手上握着那把名叫“希摩斯”的重劍, 表情癫狂,眼睛裏布滿血絲。

此時的男爵給朝安一種別扭又熟悉的感覺,就像是一個人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衣服,行動起來動作和姿勢都有些走形,只不過那衣服是一個人的軀殼而已。

男爵從朝安身邊走過,徑直下了樓,身影消失在城堡門口,朝安覺得男爵這裏顯然更具有觀賞性,暫時戰略性的放棄了去找阿瑟的打算。

朝安跟着男爵離開城堡後,遇到了正在城堡門口喂馬的卡特,這馬是法官每天都要騎出去探路的,所以一直拴在城堡外面。

“維利爾斯男爵閣下,請問您是要出去嗎?”小老頭卡特微微躬身以示謙卑,臉頰的傷疤像一條蜈蚣在蠕動。

他已經老了,沒有年輕時候的銳氣,但他做過的事不會被人遺忘。

男爵看着面前卑躬屈膝的仆人,赤紅的眼睛噴出憤怒的火焰,他大喝一聲,舉起重劍就朝着卡特身上砍去。

卡特表情驚駭,連忙朝着旁邊避開,重劍砍在他肩膀上,砍斷了卡特一只手臂。

“殺人了!殺人了!男爵瘋了!”

卡特叫的撕心裂肺,一邊叫一邊捂着傷口連滾帶爬朝城堡裏跑,就在他踏進城堡的瞬間,他愣住了。

他看見客廳裏到處都是屍體,這些屍體穿着貴族服飾,臉上殘留着驚恐和哀求之色,死之前他們也像他現在這般恐懼掙紮。

鮮血流到卡特腳下,在他的腳邊是一名頭顱被砍斷的貴族少女,少女的頭顱只剩下脖子上的一層皮膚和身軀相連,她歪着頭,清澈的眼睛從下往上注視着他,就像世間的美好都容納其中。

看着看着,少女認出了這個殺死她的兇徒,她的眼神開始變的怨毒,那斷裂的頭顱和身體竟然一起顫抖起來,在地板上敲出咔咔的聲響,卡特連忙後退,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屍體包圍了。

“不,不要殺我,求——”

卡特後面的話被卡在了脖子裏,一把重劍刺穿他的胸口,就在他停留這片刻之間,男爵追了上來,一劍結果了他的性命。

看吧,一旦獵人和獵物的身份轉變,即便是窮兇極惡的兇徒,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也會痛哭流涕的求饒,可在他們肆意大開殺戒的時候卻沒想到這一點。

那時候他們大笑着,追逐着那些貴族,他們會砍斷對方的手腳,看對方在地上無助爬動,那是他們最暢快的時候,而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卡特倒地之後,男爵走到他屍體旁邊,舉起重劍砍下了卡特的頭顱,然後提着頭顱朝着廚房走去。

男爵的腳步聲很沉重,重劍被他拖曳在地上,劍尖劃過地板發出冰冷無機質的聲音,鮮血順着劍刃淌下,在地上留下一條血線。

朝安漂浮在男爵身後,端着手肘好整以暇的看着男爵清場,而在朝安身後,則是無數的身軀蒼白透明的幽靈。

男爵撞開了廚房的大門,胖廚師庫克正在忙碌的準備午餐,發現男爵進來後立刻誠惶誠恐的說到“尊敬的男爵閣下,午餐還需要兩個沙漏時,請您回客廳等待一會兒。”

男爵沉默的站在原地,在庫克疑惑的目光中,他将手中的頭顱扔到了庫克面前的水池裏。

頭顱漂浮在水池之上,濺起的血水濺了庫克一臉,卡特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對着庫克。

庫克反應很迅速,他伸手就去拿放在旁邊的菜刀,然而男爵已經一劍朝着他砸了下來,菜刀在撞上“希摩斯”的瞬間就崩開一個缺口。

庫克一邊費力抵擋着男爵的劈砍,一邊朝着後面退去,廚房後面是一個小院子,庫克想要像朝安當初那樣爬上圍牆逃走,但他沒能為自己争取到時間,男爵一劍砍在了他的背上,庫克倒在了地上。

男爵走到庫克身邊,正準備如同先前砍掉卡特頭顱一樣砍下庫克的,一把弩箭朝着男爵射了過來,輕易刺透男爵的背心。

男爵動作一頓,他轉過身,看見貝拉米站在廚房門口,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弓弩,表情兇狠。

“你也想殺了我是嗎?來吧,看看誰能活到最後!”

貝拉米先前本來正在打掃房間,結果在窗口處目睹了卡特死的一幕,然後她看到男爵往廚房走去,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同尋常。

貝拉米平日裏表現的膽怯又懦弱,但她實際上卻是三個人中最瘋狂的,當初公爵的頭顱就是她砍下的,發現男爵可能會殺掉她後,她沒有選擇逃走,而是決定先除掉男爵,于是有了現在朝安看到的一幕。

男爵被激怒,他大吼了一聲,提着劍就朝着貝拉米沖過來,貝拉米将箭搭在弓弩上不斷朝着男爵發射,其中有兩箭射中了男爵,分別射在男爵肩膀和大腿上。

兩人的距離快速接近,男爵一劍朝着貝拉米的頭顱劈來,貝拉米丢開手中的弩箭,從腰上拔出一把砍刀擋開了男爵的重劍,後院裏緊跟着傳出一陣金屬撞擊聲。

男爵氣大力沉,但反應遲鈍,而貝拉米靈活矯健,兩人僵持了下來,搏鬥過程中,貝拉米有意增加男爵的活動範圍,男爵每一次揮動重劍,身上的傷口都會湧出大量的鮮血。

朝安确定這場戰鬥不會持續太久,這是智商壓制造成的結果。

果然,兩個沙漏時後,男爵手中的重劍落在地上,而他滿是鮮血的身體也緊跟着轟然倒地,在接近死亡的前幾秒鐘,男爵意識有過短暫的清醒,他只看到一抹血紅的刀刃,随後他的頭顱就滾了出去。

在男爵這短暫的一生中,這或許是他見過最豔麗的顏色。

貝拉米斬下男爵的頭顱後,站在原地急促的喘息起來,這場戰鬥是她經歷過最兇險的,但最後還是她贏了。

貝拉米大笑了起來,笑的猖狂而得意,笑過之後,她想到莊園裏還剩下的兩個貴族,她重重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提着刀朝着客廳走去。

莊園裏接二連三的死亡一直刺激着貝拉米那根瘋狂的神經,現在那根神經崩斷了。

……

貝拉米離開後,大量的黑色能量從地上三具屍體身上湧進朝安的身體裏,朝安感覺像吃了十全大補湯一樣滿足。

就在朝安吸收死亡能量的時候,一只幽靈從“希摩斯”劍身上飄了出來,他身軀高大,神情癫狂,出現之後立刻朝着朝安沖了上來,然後被朝安一腳踹飛十米遠。

又沖上來,又被踹飛,再沖上來,再被踹飛……

不知道被踹飛多少次後,裏德爾公爵化成的幽靈已經開始走路打顫了,一旁的公爵夫人實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上去攔住頭鐵的公爵,轉身對着朝安行了一個貴族禮。

“尊敬的君主大人,我的丈夫他神志不清,還請您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朝安揉了揉圓滾滾的肚子,挺大度的擺了擺手。

“好說,好說。”

畢竟公爵已經那麽慘了,朝安也不好再欺負他(選擇性遺忘先前那幾腳)。

一縷朝安吃剩下的能量從指尖飛出,沒入裏德爾公爵身體裏。公爵眼中的紅光逐漸散去,他渾渾噩噩的在劍裏待了十年,今天才算是清醒了,立刻半跪在地上對着朝安行了一個大禮。

“感謝您。”

“好戲快開始了,我想公爵閣下應該不想錯過,一起去看看吧。”

“遵從您的旨意。”

……

朝安到達客廳的時候,正好看到貝拉米将砍刀捅進切斯特的肚子裏,切斯特的身體扒住門框緩緩倒下,看樣子他是準備出門的時候被貝拉米偷襲了。

抽出紅彤彤的刀子,貝拉米轉頭看向走廊另一頭的法官,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法官臉色一變,立刻從房間牆壁上取下一把劍,兩人隔着一段距離對峙起來。

“其他人呢?都死了嗎?”法官沉聲問到。

“當然。”

“你殺的?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我不殺他們,他們遲早也會殺了我,就像我跟你,兩人只有一個能活着走出這座莊園。”

“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法官抽出劍來,将劍鞘扔在地上,他年輕的時候做過騎士,對于劍術一道還是頗有建樹,這是他的底氣所在。

貝拉米和法官握着武器緩緩靠近,氣氛變得肅殺而凝重。

铮——

劍刃和刀刃碰撞到一起,法官和貝拉米身形接近又快速交錯開,生死搏殺并沒有多少華麗的招式,兩人在這一刻将反應力發揮到極致。

交手十幾個回合之後,貝拉米抓住機會砍傷了法官的手臂,法官被徹底壓制。就在貝拉米以為自己會成為最終贏家之時,地面上突然滲出了大量的血,粘稠的鮮血順着貝拉米的腳背往上爬,貝拉米被定在了原地,一道又一道的血手印出現的她的身上,像是要把她拉扯進血潭裏。

“啊——這是什麽鬼東西!”

貝拉米手中的刀胡亂揮舞着,卻什麽也沒砍到,湧出的鮮血越來越多,将貝拉米整個人包裹了起來,可以清晰的看到她在鮮血裏掙紮,鮮血表面被撐出各種扭曲的形狀,城堡外都能聽到她的慘叫聲。

法官被這一幕吓得臉色發白,毫不猶豫朝外面跑去,他騎上了城堡門口的馬,頭也不回的朝着莊園外逃跑。

這座莊園簡直是地獄,他一定要逃出去!

法官快馬加鞭奔跑在主幹道上,他不斷的回頭看,以防有什麽東西追上來,好在一路上風平浪靜。

一個沙漏時後,法官的面前出現一道黑色的大門,這門高大華麗,在門的另一邊赫然是人來人往的街道,這場景是這幾天法官夢寐以求想見到的。

真神啊,他終于逃出來了!

法官簡直要喜極而泣,他迫不及待的沖出莊園,置身于車水馬龍的街道之上,法官才覺得心裏的恐懼散去一些,他漸漸放慢了馬的速度,享受這劫後餘生的喜悅。

“賣報,賣報,女王病重去世,長女迦娜公主繼位。”

“賣報,賣報,女王病重去世……”

報童從身邊經過,叫賣聲傳進法官的耳中,讓他心裏一震,他連忙翻身下馬,抓住報童的手臂。

“你剛才說什麽?女王殿下去世了?”

“是的先生,報紙上都寫着呢,要來一份報紙嗎?”

法官連忙從身上翻出一枚銀幣扔給報童,然後搶過一份報紙開始翻閱起來,剛看清楚首頁那幾個大字,他就覺得頭腦嗡嗡的響了起來。

金棘花女王病逝!

女王……病逝!

怎能可能發生這樣的事?他進入莊園的時候還只是聽女王病重,怎麽會這麽快……

法官捏着報紙的手不斷收緊,眼睛盯着那幾個大字,像是要把它盯出一個洞來,但那幾個大字卻明晃晃的昭示着存在感。終于,法官承受不住打擊,一股熱血沖上他的腦門,他眼前發一黑倒了下去,漸漸沒了聲息。

法官享年四十二歲,死于腦充血。

在法官倒下的地方不遠處,一衆幽靈退散開,露出走廊上将自己砍得血肉模糊的貝拉米的屍體,殺人者人恒殺之,所以貝拉米死在了亂刀之下。

而法官呢,他以為自己逃出了莊園,實際他連城堡都沒有走出去,他見到的一切不過是幻象,就像他曾經用謊言欺騙民衆,替女王遮掩公爵府慘案的真相,現在他也被謊言所欺騙。

在法官和貝拉米身亡後,偌大的莊園裏再無一個活人存在,朝安感受一股令人心悸的氣息從城堡深處傳出來。

最後的陰影……浮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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