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稻草之交

舞臺不大,王天揚安靜地站在立麥前,吟唱着這首最近熱映的電影主題曲。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深情款款,卻沒有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停留。

孟曉晔站在離舞臺最近的地方,可是臺上的燈光太亮,王天揚根本就看不見她。但就在打在王天揚身上的那道強光的附近,站在暗處的霍君諾,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孟曉晔,看見孟曉晔仰着頭,跟着王天揚一起認真地唱完整首歌。

“你比以前多愁善感了。”

霍君諾上周末抽空回了趟歐洲,看望自己的吉他老師,當年哈裏斯學院唯一一位華人吉他教授陳默。因為接下來王天揚很快要開始籌備新專輯,沒什麽機會再四處閑逛。老師聽到他的琴聲,只留下這一句話。

多愁善感。

Sentimentality.

情感充沛,本是對藝術家的基本要求。然而霍君諾自小就一人獨闖音樂世界,很長一段時間,在歐洲吉他圈都被人诟病技巧有餘,情感不足。雖然後來他在演奏中會刻意加入更多的情感表達,卻依然被打上了高冷的标簽。

直到這次,老師竟然用了多愁善感這個詞。

“如果你正在經歷的是美好的感情,那我祝福你;如果你經歷的是苦澀的生硬的情感,那我一樣希望這樣的經歷能澆灌你的藝術。

老師的這些話是真誠的,也讓霍君諾第一次感到害怕,他害怕自己的這份多愁善感被更多人看見。

最重要的是,他害怕被她看見。

霍君諾站在舞臺的後排,發現孟曉晔從頭到尾都可能并沒有注意到他時,有一絲慶幸。

王天揚永遠是那個迎接歡呼的人,霍君諾永遠是那個微笑鞠躬的人。

霍君諾喜歡攝影,看見美好的東西就像留下,但卻很少有這個沖動自己加入影像之中。就像現在退場後,霍君諾知道孟曉晔一定會來找王天揚,還是和其他樂隊成員一樣,呆在他們自己的房間,把一整個小教室留給王天揚。

天知道孟曉晔在後臺經歷了怎樣的山路十八彎。

當她敲了一間房間的門,沒有回應,但房間裏又好像有聲響。她嘗試着便推開門,直接走了進去。現在的她只想問問知不知道王天揚在哪個房間,因為她的那位校史第一文藝部長手機竟然關機了,而她手裏還捧着各種各樣的等待王天揚簽名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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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孟曉晔就迎面撞上戴着耳機赤裸上身正準備換衣服的王天揚。

孟曉晔臉一紅,猛地閉上眼轉過身,然後把手裏一堆海報本子什麽的放在身後的桌子上,說:“你要是有空或者有心情,麻煩你簽一下名。”又忍不住嘀咕一句:“換衣服也不知道鎖門。”

只聽背後撲哧一笑,傳來王天揚調侃的聲音:“害羞什麽,你又不是沒看過我的裸照寫真。”

孟曉晔想到自己還真的在很久以前和同學争辯過王天揚的身材和某某明星比誰更好的問題,臉又紅到耳朵根。孟曉晔沒有聽到聲響,不知道背後發生了什麽又不敢轉身,只好一動不動面朝門口站着。

良久,王天揚低低地說了一句:“我和宋淇分手了。”

孟曉晔沒有回答,心裏卻想着,所以你今天要唱特地為她寫的歌,來緬懷你們的愛情麽?

想到剛剛臺上深情款款唱着宋淇出演的電影主題曲的王天揚,明明已經看着王天揚和宋淇鬧分分合合幾年的孟曉晔,此時內心忽然一陣酸楚。

為什麽他非要來到她的學校,緬懷他的愛情。

王天揚,你是來找歌迷作失戀的慰藉,還是來隔空向舊愛告白。

“知道我今天為什麽來嗎?”

孟曉晔背對着王天揚,沉默不應。

王天揚套上T恤, 坐在桌前,拿過一本本子,打開封面,輕道:“孟曉晔,你真的很笨诶!”

“嗨,你們都在啊!”

霍君諾推開門,就看到孟曉晔面朝門口站着,而王天揚卻坐在裏面的桌子上低頭簽名。

“時間有點晚了,君諾你方不方便送我回家?”

霍君諾一怔,第一次聽到孟曉晔叫自己名字,再看看還是坐着低頭不語的王天揚,他點了點頭。

跟着孟曉晔出門的霍君諾也不說什麽,鮮紅的跑車緩緩地跟在孟曉晔身後,直到駛出校門,在夜色下依然奪目。

“你不用這樣跟着我,上海的路我還是認得的。”

霍君諾聽了,笑着搖了搖頭,把車停在路邊就下了車。

“你知道,我和天揚是怎麽認識的嗎?”

“嗯,說是當年他有資助你在美國學習,還通過他的老師把你介紹給當時最有名的華人教授。”孟曉晔當然知道王天揚音樂團隊裏諸員虎将的的來歷。

“當年我在美國的時候,除了一把吉他,一無所有。我每天就在哈裏斯學院附近彈吉他,直到遇見天揚。他每天下了課會來聽我演奏,和我聊天,聊音樂,那時候他還騙我說學生在餐廳吃飯是免費的,就是我們上次見面的那家。”霍君諾說到這裏嘴角輕揚,“然後他通過他的老師把我介紹給了我後來的吉他老師。”

孟曉晔認真地聽着。霍君諾今天沒有帶眼鏡,可能是因為要上臺表演吧,孟曉晔心想,只覺得摘下眼鏡的霍君諾減少了幾份疏遠感。五月的晚風,溫和地拂過孟曉晔的臉龐,正如霍君諾的聲音,暖暖的,輕輕的。

“當初他向我發來邀約的時候,我有很多其他選擇,留在美國,去歐洲,或者回國,各有利弊,但我沒有哪怕一點點的猶豫就接受了他的邀請。有的時候我也會去想,天揚是真的把我當兄弟,還是我只是他音樂團隊的一塊拼圖,甚至是他的一根稻草。輕如鴻毛,但他要抓住。”

稻草。

孟曉晔被這個詞觸動。

她想到王天揚紅着眼睛要她留下的樣子。

她想到王天揚看見她就答應了所有公關要求還說不要再見到她的樣子。

她還想到連着好幾晚自己做過的只能看着王天揚消失卻無能為力的夢。

稻草。

真的是個再形象不過的比喻了。

“可是不管是什麽,我既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為了報恩也好,為了音樂也罷,我都會讓這個選擇變得值得。因為我一直都相信,天揚對每個人,都是真心的。沒有道理,因為我自己把自己定義成一根稻草就一直沒有安全感。”霍君諾接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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