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路上騎着高頭大馬自是收獲了無數贊嘆與恭喜,可二人卻無論如何也開心不起來,只得強擠笑容面對衆人。到了別苑東華翻身下馬,見門前已有二人在等候,其中一位老者上前躬身說道“恭迎二位大駕,恭喜二位高中,更要恭賀狀元郎被當今聖上欽點為驸馬,真是雙喜臨門,可喜可賀!”東華抱拳也微微躬身道“老人家好快的消息,在下東華,不知老人家如何稱呼?”,那老者忙躬身答道“不敢,不敢,老朽奉命看守這別苑已有數年,尋常大家都稱我容伯,狀元郎被欽點為驸馬此刻已傳遍整個長安城,估計不待明日這全天下便知曉了。老朽知公子高中前就已在長安城內頗有名望,今日得見果然是氣宇非凡”,老者看了看東華身旁的百草,繼續說道“想必這位便是狀元郎的師弟,不但高中第七名,更是醫術精湛,精通藥理,果然都是年輕有為!”百草忙抱拳說道不敢不敢,但心下奇怪“這老者居然已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将二人打探清楚,看來不簡單。”東華此刻心煩意亂,并無心情留意這老者,只想尋個地方清淨下來,便詢問容伯二人可在何處歇息,容伯便趕忙領着二人走入房內休息。

東華此刻并不想理會任何人,只想一個人靜靜,這一天從清晨開始便是波瀾起伏,錯愕連連,自己從懂事起從未在如此短時間內經歷如此驚濤駭浪,乃至眼下也仍覺得一切就像一場秋夢,并不真實,朝陽如何便成了朝月,還搖身一變成了皇上的愛女,當朝長公主,這本朝之月自己又如何可以亵渎,但望着那一身紅衣,明豔似火,一雙眼眸,情深意長,朝月真真确确就是那個自己朝思暮想之人,可如今她貴為公主,自己與她是絕無可能了。既然如此,不如幹脆一走了之,就算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不信自己找不到一處可容身之地。可轉念一想,自己如若真的這樣一走了之,公主卻又如何自處?尋常百姓家的女子若被人逃婚就已無顏見人,甚至自尋短見,朝月貴為當朝長公主,又一向心高氣傲,倘若真的遭此大辱被逃婚,她又該将如何面對世人?東華想到此處搖了搖頭,自己怎可如此對待她,今日惡語相向已着實讓她讓心,看她的傷心模樣已然覺得五髒俱焚。要麽索性将實情相告?但以她所處的環境和所受禮教恐怕是萬萬不能接受,這樣一來非但要賠上自己性命,也一樣毀了她的名聲,說不定她的一生也就此葬送,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讓她如此下場。但自己究竟又當如何呢東華就這樣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忽見自己連這狀元袍也未曾脫下,于是起身退下這身紅袍。他将這紅袍捧在手中怔怔望着,心中不禁一凜,自己為何要來考這狀元,又為何偏要遇見公主,難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早已寫好,風幹了筆墨?

次日清晨,東華正思緒萬千,忽然耳邊傳來扣門聲,東華還未答話便聽得門外有人輕聲說道“哎呀容伯,莫要敲門,師兄不習慣早起,也不喜歡被人打擾”,聽得容伯答道“哦,哦,老朽實不知情,只是想請驸馬爺去用膳,百草公子既然已經起身,就請先過去吧”。東華聽着二人離去的腳步聲,想想這驸馬爺三個字不禁又皺起了雙眉,既然怎麽都睡不着,不如起來算了。東華出了房門沿着石板路走着,想這別苑倒是幽靜,并無任何嘈雜之聲,院落花草也是打理的井井有條。百草正在吃着早飯見東華走來忙喊東華過來一起吃“難得師兄今日起這麽早,一定是餓醒了,快來嘗,這別苑的廚子可真是一把好手,将這包子蒸的這樣好吃!”。東華坐下可是并無胃口,轉身問站在一旁的容伯“容伯,可有什麽清淡的?”,容伯畢恭畢敬的答道“有有有,驸馬爺不嫌棄的話有白粥。”,東華皺着眉說道“在下還并不是驸馬,容伯還是就叫我東華吧”,容伯忙搖頭道“萬萬使不得,怎可如此大逆不道直呼驸馬爺姓名,公子若還不習慣,那我還是先稱呼公子好了。”東華默默點了點頭。百草見東華人雖出來了,卻依舊愁眉不展,一言不發,但此刻百草也不便說些什麽,見東華喝完了粥就要離去,趕忙起身道“師兄吃完啦,昨日沒來得及,今日不如讓容伯帶着咱們轉轉這別苑吧。”容伯趕忙答道“是是是,這別苑如今已是驸馬......公子的,理應走一走看一看”。東華并未立即答話,沉默了片刻點頭道“也好”。于是二人便跟随容伯沿着石板路繼續向裏走,一路清幽淡雅不時飄來陣陣花香,宅院并非很大但一見就是匠心設計,處處景致宜人,還建有一涼亭頗有詩情畫意。容伯見二人對這別苑滿意,欣然說道“二位公子既然覺得這別苑還算合意,想必東華公子對驸馬府會更加滿意的,那驸馬府可比這別苑大上幾倍,而且距離此處只需一炷香時間,往來十分方便,是以如公子有何親眷可安排住在此處。”東華聽聞搖搖頭道“可惜我并無親眷在此,倒也省心”,話音剛落,只見一人急急忙忙跑上前來,躬身說道“啓禀驸馬爺,公主駕到,此刻正在前廳等候”,東華一聽頓時胸口一陣發緊,腦中浮現的是那噙滿淚水的雙眼。

東華步履沉重的走到前廳,見香兒正在門口候着,東華見香兒竟在外面等候心中不免一沉,推開門進去只見朝月背對門口站着,一身藍色裙裳。東華見朝月一臉憔悴,被藍色衣衫襯的稍顯蒼白,頓時覺得心中一陣抽動,強忍着面不改色躬身道“東華參見公主,有失遠迎還望公主恕罪”,朝月見東華向自己行禮如此客氣,那平身免禮四字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二人一言不發的沉默着,東華覺得這廳堂內此刻都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他并不敢看朝月,但渾身覺得朝月的一雙眼睛正一直看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的一切看穿。過了不知多久,朝月終于忍不住緩緩說道“想不到你對本宮竟無話可說”。

東華聽聞欲要張口,卻又不知該講些什麽。

朝月見東華不語,繼續說道“本宮徹夜也想不出東華你為何前後判若兩人,那日不告而別的确事出有因,身不由己,至于你為何沒能收到留書,本宮也不得而知,但東華你難道真的就為此事?莫非你有難言之隐?”

東華仍舊低頭不語。

朝月見狀哀聲道“本宮已如此問你,你卻只準備沉默以對?為何你得知我為公主後便态度陡轉?”

東華緊閉着雙眼雙眉緊皺,緩緩睜開眼後轉向朝月說道“不錯,我東華不想與皇族有任何瓜葛,更不想成為皇族中人。”

朝月聽聞不禁一驚“這又是為何?皇族中人與你有何仇怨?你不是口口聲聲要為國為民嗎?”

“公主莫要混淆,東華的确想着為國為民,可從未說要為了皇族某人!”

朝月聽聞一驚,不禁正色道“東華你莫要以為本宮不會把你怎麽樣便出言放肆,莫要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李唐盛世百姓安居,父皇每日勤于政務,又如何讓你如此不滿!”

東華索性凜然說道“我并非單獨指你李唐,我所指的乃是這千百年的皇族,随便張口便能讓人生死,更能誅人九族滅人族群。不過話說回來,自古無情最是帝王家,誅殺別人算什麽,你們自己都可以骨肉相殘。”

朝月已皺起雙眉“夠了!你既已知無情最是帝王家,就該也想得到帝王家出身的苦。可東華你飽讀聖賢書,為何卻只見帝王手握生殺大權,不見帝王殚精竭慮?只見帝王鎮壓殺戮,不見賊寇反叛,民不聊生?此刻即便你告訴本宮你乃罪人之後,因父皇而家破人亡,本宮也不會贊同你所說,既為罪人就必定是觸犯了唐律,國有國法,本宮斷不會因此而背棄父皇,背棄我大唐。”朝月說完心中實則暗自發抖,生怕被自己一語說中,如若東華真的是罪臣之後自己又該當如何。

東華咋聽這罪臣之後,覺得這托辭不錯,可轉念一想此事一般關系重大,胡編不得事後必露馬腳,再說自己已經身懷不可告人之事,如何還能繼續胡編亂造欺騙于她,想罷冷聲答道“公主放心,成為罪人之後也必要先有罪人為親,東華沒那個福分。”

朝月一聽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但似有些許惱怒“既然如此,枉你東華飽讀詩書,師從聖賢。你既非皇族中人,又憑何只因道聽途書甚至自己臆斷來判定我皇族中人?難道如此便客觀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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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月言畢,東華自知這個借口也只能暫時搪塞,便冷冷反問道“如此說來,公主是要東華成為皇族中人自己體會?”

“本宮......”朝月本以為東華會繼續講歷代王朝,公允道理,哪知他話鋒一轉,反而讓朝月有些羞憤“本宮着實不明,難道我若為尋常官家女子,東華你便能欣然接受?這其中又究竟有如何差異?”

這一問,卻将東華問住了,東華心中一驚“是啊,為何此前想到她為大戶人家的小姐時我便心中坦然?”

東華被此刻也不知如何做答,朝月見狀以為東華已經不想與自己多說,顫聲說道“東華你如若......如若真心不想做這驸馬,自然不必勉強,勉強來的......本宮不要,父皇那本宮自會想辦法。”朝月顫抖着說完将臉轉向窗外不想東華看見。

東華聽着朝月顫抖的話卻如何能不看,只是這話倒有些出乎東華意料,低聲嘆道“如今已天下皆知,公主你又能有什麽辦法。”

朝月繼續望着窗外道“天下又能如何,本宮仍是朝月公主”,語氣雖顯剛烈,可話音剛落,已有兩滴淚滴在地上,暈開成了兩顆碩大的淚點。

東華不由心如刀割,且刀刀痛入骨髓,緊握着的雙拳藏在衣袖中顫抖着,勉強放平音調說道“難得公主如此豁達凜然,可東華不想背這一世罵名。”

朝月心中一怔,竟不知心中是喜是憂,只能強忍着淚水嘆道“本宮先行回去了,你有事可讓容伯差人送信進宮。”說罷出門帶上香兒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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