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東華想着明日就要出征時間如此倉促,心中只想插翅即刻飛回去,可轉念又不知該如何面對朝月便不由得又放慢了腳步,随後又回想起今日大殿之上險象環生,不由得想起朝月口中皇族的身不由己,想這當今帝王雖手握別人生死看似呼風喚雨,卻無時無刻不被局勢擎制,時時刻刻如履薄冰,一不留神便将祖上基業與一片江山毀于一旦,更是至天下蒼生于水火之中。東華想到此處不由的心生感嘆,不知自己究竟是想着大唐想着天下蒼生才去請纓做這元帥,還是自己已是不堪重負想要找個理由逃離這公主與自己的漩渦之中,不然只怕自己會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一路低頭沉思不知不覺已到了驸馬府,東華忽然想起自己從早至今這一天下來還滴米未進,便朝膳房走去看看可有吃的。正走着忽見香兒端着膳食往膳房走去,東華忙問香兒怎麽回事。

香兒一臉無奈搖頭答道“不知公主怎麽了,從清晨至今滴米未進,滴水未沾。”東華聽聞心中一驚,想不到昨夜之事竟如此嚴重,見香兒手中的膳食動也未動便伸手接過 “我去看看公主”,随即想到了朝月瘦削的身體,可腦海中随即而來的便又是朝月身着輕紗窈窕輕柔的身姿,不由得雙手一顫,差點将手中托盤打翻。

到了房門口東華輕聲叫了叫公主可無人應答,東華便推門進去。東華進門只見房內無光一片昏暗,放下托盤向裏走去也不見人影,忽見床帏前蹲坐一人,定睛一看正是朝月。東華見狀心中一慌,忙上前蹲下身去問道“公主可是哪裏不舒服?”

朝月擡頭見眼前是東華,可一張口便是如此諷刺,不禁冷哼一聲,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東華自知昨夜甚是尴尬但斷然沒有想到公主會反應如此激烈,便強裝自如的說道“聽聞公主從清晨到此刻日暮時分滴水未進,公主本就瘦弱,就算哪裏不舒服也還是該吃些東西。”

朝月擡眼看着東華,看着他好似關心自己卻又如此輕描淡寫,忍不住顫抖着雙唇說道“本宮瘦弱與否東華你可否在意?本宮何處不舒服你東華竟真的絲毫不知?”

東華被這接連兩問竟問的片刻怔住不知如何回答,正欲張口說些什麽,只見朝月低首緩緩搖頭道“東華你也不必因本宮是公主便人前噓寒問暖假意關懷,人後卻又形同陌路,冷眉冷眼。”

話音剛落,東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主你說我東華虛情假意?冷眉冷眼?”

朝月見此刻東華竟是一副質問口氣,想到昨夜自己已經是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他東華究竟還要怎樣,前前後後所有的委屈與不甘便全部集結在這一刻噴湧而出,可朝月的驕傲早已被毀的點滴不剩,想要狂怒的撕喊卻已喊不出聲,這一切只化作行行熱淚傾瀉而出,過了良久,朝月兀自任淚淌着用力咬着下唇低聲道“本宮已放下一切驕傲,放下一切所有本宮珍視的,甚至是本宮不恥的,如今本宮已低至塵埃,實在是無法可想,明日本宮便搬回宮去,放過你東華......也放過本宮自己。”說罷已淚如泉湧,泣不成聲。

東華望着朝月婆娑着淚眼面如死灰,聽着她所說的一字一句就如一根根利刺正刺向自己的心,每刺一下便流出一滴血然後再刺進去,不斷往複直至心口已被滴滴鮮血浸沒。

東華就這樣呆望着,說不出一句話,任心口的血汩汩流淌着。

香兒忽然沖進房內,見朝月蹲坐在地上兀自流淚,驚聲說道“難道公主已經知道了驸馬明日就要率軍出征?”

這一句有如一柄利刃直穿朝月心房,朝月瞬間覺得周身血液凝固幹涸,不再流動,擡起一張蒼白憔悴的面容驚愕望向東華“什麽?東華你要率軍出征?就在明日?”

東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此刻就在朝月面前,朝月卻從別人口中得知此事,更是萬萬沒有想到朝月此刻已是面無血色。

看着朝月憔悴黯淡的雙眸東華緩緩點點頭,明明覺得自己好似已張口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喉中頓覺陣陣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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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軍出征事關生死,你居然連說都不跟本宮說一聲,而且竟然就在明日,東華你究竟有沒有一時一刻拿本宮當過你的妻子?”朝月咬着牙一字一頓道出,字字重如千斤,仿佛已花盡畢生力氣。

而這話也正一字一字有如利刃般一刀一刀戳在東華的心上,東華哽咽着連呼吸都困難,更是答不出只言片語。

“東華你居然已經厭惡本宮至此,本宮無需等明日,本宮今日就離開你這驸馬府,一刻也不出現在你東華面前,如此......東華你便滿意了吧......”

朝月說罷整個人似已被抽空殆盡,使盡周身最後一絲力氣站起身來,緩緩向門外走去,一絲也沒有停頓,一眼也沒有再看向東華。

香兒不清楚公主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也不清楚眼下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能趕忙去上前去追公主。

東華呆坐在地上腦中一片空白,既沒了焦慮也沒了急躁,因為這一切已被自己親手埋葬,難道這一切就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東華就這樣一直呆坐在原地,忽聽門外容伯叫喊,可自己實在是無聲應答,過了片刻容伯走進來看着地上的東華驚道“驸馬果真在此,驸馬明日可是便要率軍出征?門外來了一隊将士說是給元帥送來铠甲戰袍。”

東華聽聞是軍中将士只得硬撐起身去接過铠甲,随後想起一事轉身對容伯說道“還請容伯去別苑通知百草師弟,請他即刻收拾行裝,明日與我一同出征。”

“好,老朽這就過去,只是驸馬看似氣色不對,身體可有不适?”

東華擺擺手“我只是累了,吩咐下去讓人不可打擾我,另請容伯明日日出時分叫醒我。”說完徑自回了房,待走進去房內仍是昏暗一片毫無光亮,唯見地上留下朝月的片片淚跡,在月色下閃耀着片片憂傷。

東華走到床前躺在床榻之上,心下覺得此刻自己真的是累了,一顆心累得只想長眠不起。

不知自己究竟有沒有睡着,一切都如夢如醒,待容伯剛走到門前東華便已聽到腳步聲自己起身。容伯拿來铠甲時百草已站在門外。百草正欲問清事情原委卻只見東華擺擺手示意他莫要再提,百草便不再說話,只默默幫東華穿起铠甲。

長安城外,千軍萬馬已集結完畢,只待元帥點兵後一聲令下便奔赴沙場。

肅宗親自來到城外來為東華送別,并悄聲告訴東華自己已知朝月昨夜回宮去了,但要東華勿要擔心,他定當好好安撫朝月道明原委,待東華得勝歸來後便會一切煙消雲散。

東華心知朝月是不會來給自己送行了,可還是忍不住向城門處一再眺望,卻始終只見虛無一片。

忽然一騎馬車出現于地平之上飛奔而來,只見香兒扶着朝月從車內緩緩走下,東華趕忙下馬疾步走上前去,朝月既猶豫又匆忙地走到東華面前,擡頭望着東華的雙眼似有千言萬語,沉默片刻輕聲說道“行軍打仗兇險莫測,無論如何,定要平安歸來。”

東華望着朝月淚光閃動的雙眸用力點點頭“公主定要珍重”,說完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朝月緊緊擁入懷中,朝月回到這陌生又熟悉的懷裏淚水不由得滴滴墜下,墜在東華的銀甲之上,沿着銀甲滾滾向下流去。

遠處傳來催人離去的號角聲,東華緊抱着在懷中顫抖落淚的朝月竟覺此刻自己若一松手懷中之人便會如同落葉般墜落自己再也尋不見,而自己倘若松手自己便會立即随風而逝灰飛煙滅。

片刻後號角又想起了第二聲,東華無奈看着淚眼朦胧的朝月,擡起雙手輕輕幫她拭去挂在臉上的淚,忍不住又說了聲“公主定要珍重,答應我!”聲音執着有力。

朝月看着東華點點頭,東華閉起雙眼在朝月額上輕輕印下一吻,轉身上馬離去。

朝月靜靜看着一身銀甲戎裝的東華策馬離去,周圍已聽不見任何聲響,只有眼前東華在馬背上疾馳而去的畫面,那銀色铠甲正閃閃發亮。

東華望着天際不敢回頭,似覺眼中有液體正要流下便拼命睜大雙眼望向天空,無奈這液體已滿溢而出,瞬間湧出一滴沿着東華仰起的面龐滑過鬓角,低入肩上,片刻便融進衣衫消失不見,只流下一點暈濕。原來自己竟真的在逃,想要逃出這日日夜夜的尴尬,想要逃出朝月那快要将自己溺斃的雙眸,想要逃出自己一顆劇烈如火欲将焚傷自己也焚傷朝月的心,一顆已然失去方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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