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僅僅額頭接觸而已。
可世界大概離我遠去了。
路婉婉腦中只有這個想法。
室內的燈光太過炫目, 讓人一時間分不清現實和夢幻。
路婉婉很确切的知道自己是滾燙的,因為體感告訴她,面前人的額頭應該是熱的, 卻由于她太過燙而有了微涼感。
由于滾燙,室內的冷氣讓她幾乎要顫栗。
面前人身上的水汽撲面而來,可她就是喉嚨發緊幹澀,恨不得跑出去喝一杯加了冰的冷水,從內到外瞬間降溫。
但她手腳發軟,根本跑不出去。
她眼神不敢直視陳付山, 卻依舊能知道面前的人是一動不動凝視着自己的, 眼眸太過深邃,像是深海一般, 窒息無光, 能将她整個淹沒。
明明只是碰了個額頭。
她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到最後竟是只能和陳付山視線對望。微張開唇,卻是唇瓣微顫,只能用于短暫的呼吸。逃離大海滞空的飛魚或許就是這種狀态,眼內是大海,軀體已經交給自然。
一分一秒漫長到無法計算, 又似乎其實才過了很短很短的時間。
陳付山似乎開口說了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有說
路婉婉不知道。
房間裏的空氣逐漸稀薄,唇不知道怎麽就吻上了。眼眸內情緒微斂, 唇間像是有甜味劑的加成,微涼如冰鎮的甘露,讓人忍不住多品兩口。
悄然環腰的手像是鐐铐,像是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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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上的鱗片導熱性能一流,讓路婉婉整個人想要當場昏迷過去。可她意識卻又是極端清醒的, 清晰能感受到唇上的觸感,是一種內涵洶湧情緒的啃咬。
她的手在接觸到細膩肌膚的瞬間,微瞪大了雙眼。終于有了推開的力氣。
輕喘着後退,警惕,迅速開門逃跑。
路婉婉跑到門外,險些被自己高跟鞋扭到腳踝。
到了這個程度,再說貼面吻只是安撫的吻,未免自欺欺人太過。
她耳邊轟鳴一片,無力靠着門滑落,眼神愣愣看向虛空,完全沒從剛才的情況中緩和過來。她像是第一次意識到陳付山并不僅僅是精通心理的數學天才青年,更是一個和她同齡的成年人。
路婉婉在門口地上坐了半響,唯有威森敢過來詢問:“路小姐,需要幫忙麽?”
這一句外人的詢問讓她醒過來。
她扶着門重新站起來:“我去個洗手間。”
唇發麻,渾身到現在還有些在發顫。
太刺激了,有點遭不住。
門內陳付山望着被關上的門半響,擡手輕抹了一下自己的唇。
他眼睑下垂,看着手上淡紅的口紅,完全能想象自己唇上是怎麽一個狼狽狀态。路婉婉唇上的口紅怕是有三分之一到了他唇上,還被兩人吃掉了一點。
陳付山重新折回到浴室,取了毛巾,沾水對着鏡子安靜擦拭。
白色毛巾很快被染上了淡紅。
他神情淡漠得不像是剛剛吻了路婉婉,可眼眸中的情緒早不再冷靜自持。
擦幹淨口紅,吹幹頭發。
陳付山穿上自己帶來的西裝套。
白色的襯衫扣系到最上方,領帶打了一個完美的溫莎結,還在第四紐扣處加上了一枚黑色領夾。套上戗駁領雙排扣格紋西裝外套,露出了襯衫的衣袖口。
越是死板,越是規矩,卻越是像在遏制他體內張牙舞爪的情緒。
偏執這個情緒早就刻在骨子裏。
穿上黑色的經典內耳牛津鞋,将手帕折疊放在上衣的口袋裏。
陳付山站在落地鏡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人模人樣。
衣冠禽獸。
他的心理情況一直存在着一個小小的問題。這個問題從始至今,不大,但依舊讓他的心理醫生帶着一點擔憂,也導致了路婉婉最後眼神裏的警惕。
他是能克制自己的。
他這麽自我評價着,從桌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機。未接來電兩個,是剛才路婉婉找不到他,特意打給他的電話。
陳付山打開微號,微頓,還是向路婉婉消息:最初在研究計算機的時候,人們會探讨一個問題,計算機能有智能麽。
路婉婉那頭暫時沒有回消息。
陳付山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繼續發着自己的話:這問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在探讨,人算是計算機一樣的機器麽?
馮諾依曼的說法是,盡管構成神經系統的化學和生物過程的描述可以是模拟的,但神經系統的本質是數字的。
費曼也說過,世界是數字的。
世界的認知在不斷變化,陳付山很清楚這一點。
離散,二進制,數字,這些詞彙路婉婉或許都聽不太懂。
房間裏沒有第二個人,陳付山一個人站在那兒,西裝筆挺靜靜按着手機:簡單來說,如果按照明斯基的說法,人算是腦袋上頂了一個計算機的機器,那麽我看到了你後,我向我的系統申請了空間。
他關掉手機,将手表扣上手腕。
晚宴快要開始,他要去見一下未來的學生。
……
路婉婉在洗手間補了口紅,冷靜了一下。
眼眶明明沒有哭過,但泛着紅,還有點水光。
不過再怎麽樣也沒有通紅的臉顯眼。明明上了妝,但輕薄的妝面根本抵抗不了她過激情緒導致的滾燙體溫。仿佛腮紅不要錢,隔壁地攤批發出售一樣。
紅到脖子,連肩膀露出的部分都微微泛粉。
人生真是太過艱難。
路婉婉手機震動了一下。
她沒敢第一時間去看。
怕看了自己接受不了。
她的過去一團亂麻,她的未來全然不知。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陳付山是個合适的人,也好像出現在了全然不合适的時間裏。
路婉婉腦袋靠到衛生間牆壁上,哀嘆一聲,想不出接下去要怎麽好。
她是想靠近陳付山的,她甚至有點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喜歡陳付山,還是依賴陳付山。因為她現在的情緒和假“路婉婉”執着于藺楠或者賀嘉祥的情緒都不一樣。
和喜歡小孩子的那種喜歡也不一樣。
沒有喜歡過,才最是想不明白。
不敢閉上眼,閉上眼後滿腦子都是靠近自己的陳付山。不敢多看幾眼自己的唇,看多了就覺得唇上微麻,那種噬咬感還在。
衛生間外面傳來提醒聲:“路小姐,晚宴要開始了。”
路婉婉看向自己手機。
手機是無辜的。
她伸手拿起手機,終于還是看向了消息。
果然是陳付山發過來的,一點沒有出乎她的意料。
好幾條,完全沒有提到剛才發生的事情。
前面的鋪墊好幾句,說着人工智能和人之間的關系,舉例的人她隐約有聽說過,也可能完全沒聽說過。但她看懂了陳付山的最後一句話。
他向自己的大腦申請了一定的空間。
他将她放在了腦子裏。
他喜歡她。
路婉婉咬在了自己唇上。
如果說,她所有的困擾都不是困擾就好了。如果說,她沒有和藺楠有那麽一場婚約就好了。如果說,她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幼兒園園長就好了。
他值得。
她不值得。
路婉婉手輕微發顫,想回一句“對不起”,可怎麽都打不下這三個字。打了兩個,又忍不住删除了。
算了,當沒看見。
路婉婉關了手機。
再不去晚宴現場就要來不及了。
路婉婉吐出一口氣,朝着鏡子裏笑了笑:“路婉婉,沒事的。你一切都會順利的。”
走出衛生間,她一步步走向晚宴現場。
她的一切都在慢慢走向正軌,要是有一天,她的一切煩惱都不再是煩惱……
路婉婉這個想法只是出現了這麽一瞬間,很快又被她自己抹去。希望最可怕的一點就是,它随時都有滅掉的可能,比從未産生過更加讓人痛苦。
此刻的晚宴中心,人陸陸續續到齊。
家長們客套又浮誇贊揚起對方的穿着打扮,順帶在溝通裏了解到對方家庭情況,又添加了新一層的崇敬和友善。
小朋友們圍觀着精致的甜品城堡,伸手拿着手邊漂亮的棉花糖,試圖去巧克力噴泉裏滾一圈。
宮老帶着宮聖哲站在偏一點的角落裏,結果一班幾個全圍到了角落裏來,叽叽呱呱不停,好似一天的精力根本用不完。
一班圍在這邊,其他幾個班的小孩子忍不住就也湊過來了幾個,轉眼整個宴會大廳的小朋友都跑到了角落裏。
宮聖哲自閉:“……”人好多。
裴萱人來瘋,仿佛自己是在場主角一樣,完全招呼起來:“你們要不要嘗嘗這個分子料理冰激淩,很有營養的,不會蛀牙!”
小朋友們躍躍欲試。
奚樂兒玩着自己手機,喃喃自語:“好想直播……”
牧英韶将裴萱推薦的分子冰激淩放入嘴裏,眼睛發亮,吃完還要和他媽媽交代一聲:“這個不會蛀牙的,我再吃一個。”
陳寄水在四周搜尋着自己哥哥,終于看見門口走進來的冷漠青年。
咦,這回變成園長不在了?
陳寄水疑惑歸疑惑,但還是非常積極往自己哥哥那兒去了:“哥,哥~”
陳付山對着陳寄水輕微點了下頭,拿起旁邊人送上的香槟酒,朝着遠處宮老教授舉杯。
宮老教授笑了笑,同樣舉杯。
陳寄水仰頭發問:“哥,園長呢?你們怎麽不是一起過來的?”
陳付山低頭,面無表情覺得自己這個弟弟有點煩人。
陳寄水感受到危險視線,瞬間站好:“我受委托來問問你們是不是在一起了。牧英韶覺得你們好配的,很适合在一起……”
他話越來越虛,越來越輕,甚至有點想要後退一步。
“沒在一起。”陳付山拿着香槟酒頓了片刻,“你們比梅傑聰明一點。”
陳寄水一臉茫然,還有點受寵若驚。
作者有話要說: 名人名言皆為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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