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落暈倒了,許肆送林落去了醫院。
從醫生的口中,許肆知道了林落有厭食症。
醫生和他說,再這樣下去,她厭食又酗酒的話會有生命危險。
許肆沉默地聽着,然後在醫院守着她挂點滴。
病房是單人間,只有他們兩個人,靜的可怕。
許肆坐在床邊,一頭金發不知被手抓過多少遍,亂糟糟的,額前的細碎金發被撩起,現出了他深邃的眉眼。
往常像野草,像蘆葦,張揚不馴的眼睛,此時卻有些萎靡。
他擡眸看着葡萄糖注射液一滴滴落下,順着透明的塑料管流進少女手背的脈絡,流進她身體裏。
許肆的目光機械地移到她臉上。
少女的臉精致漂亮,卻比醫院白牆還要蒼白,一支玫瑰就要枯萎的模樣。
脆弱。
又冷又脆弱。
她總是這樣,脆弱的要命。
酗酒,厭食,坦然地、毫不顧忌地承認自己有病。
許肆扯着嘴角笑了下,甚至想,她能過完這個夏天嗎。
就像雪一樣,輕飄飄落下,可能一眨眼,就沒了。
許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知道盯了多久,直到眼睑下現出淡淡的烏青,他腦袋裏忽又閃過一句話——她想過完這個夏天嗎。
眼皮沒來由地跳,深夜,困倦的睡意一掃而光,許肆被針刺一般,猛地看向那一袋注射液。
快要流完見底了。
“護士!”許肆心一沉,手心冷汗就出來了,長腿收起正要去出房間去喊護士,護士就來了。
“沒事,我記着呢,剛就想來換了。”在門外偷偷看許肆的小護士趕緊推門來換。
許肆如釋重負一般。
他重新跌坐在椅子上,手心冷汗還在冒,心裏低罵一聲。
慌什麽?
不就換瓶葡萄糖,還能有什麽危險不成。
他有病。
護士娴熟地換下,眼角餘光不停地偷偷瞟這個好看的男人,按捺下激動的心情囑咐:“這是最後一瓶,明天沒什麽問題就可以出院了,以後記得按醫生說的來複診。”
“謝謝。”許肆說了聲謝謝,扯了扯被子,蓋住林落露出的一截手臂。
小護士看到,又感慨了一番後,臉上露出了迷妹一般的表情,拿出了一個小冊子和筆,問他:“我也去酒吧看過你唱歌,唱的非常好聽,你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沒必要簽名,我不是明星。”許肆神色很淡地拒絕了,目光落在林落蒼白的臉上,黑沉沉的。
小護士沒有再說什麽,又叮囑兩句病人的事情後朝門口走去。
她心想,整個松島的人都知道,成為明星是遲早的事啊。
那麽小的一個酒吧,怎麽會困的住渾身都在發光的人。
大家都知道,他不屬于那個小酒吧。
離開這裏是遲早的事。
他和他這個女朋友也不會長久,他之前身邊也出現過別的女人,但沒多久又會換成其他面孔。
換女朋友估計換的很勤。
這種風一樣的男人,沒人抓得住的,只能遠距離地欣賞。
小護士在心裏輕嘆,帶上門時看了眼病房裏的林落,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這次的女朋友能談多久,帥哥還挺上心的。
——
一夜過去,一直到第二天清晨的時候,許肆都守在病床前。
他渾身低氣壓,盯着林落的眼睛通紅如血,頹廢得不行。
林落還沒醒,睡得很安穩的模樣。
許肆心裏卻很燥,他捏了捏眉心,想去醫院外面抽根煙時,手機震動傳來。
是酒吧阿明的電話。
許肆握着手機出了房間,手指在屏幕一滑,接了電話:“喂,有什麽事?”
“喲,這是怎麽了,聲音怎麽啞成這樣?這是和女朋友……”
“老子在醫院,沒心情和你貧。”許肆懶懶靠着醫院走廊牆壁,他的外表實在過于優越,挺直高瘦,一身黑色衣服更襯得他膚色越發冷白,金色張揚的發,臉部線條流暢而利落,一站在那就令人無法忽視。
路過的人的都朝他看,這座島很小,很多人都看過他,也知道他。
“怎麽了?”電話另一頭的阿明問。
“我女朋友身體不好。”許肆就這麽自然回着,眼睛半阖,有些懶倦意。
阿明之前從樂隊其他人這裏知道了一些他女朋友的事。
類似于三個月的女朋友,撿來的女朋友之類的。
因此,在樂隊其他人和阿明眼裏,許肆這段戀情也不會持續很久,估計就是三個月。
喜歡他的人很多,他性子也野,不羁張狂,只是玩玩而已,他們都清楚,他沒把這女朋友當一回事。
阿明沒有多問他女朋友的事,轉而說:“那你什麽時候來酒吧?話說拍視頻發網上的人越來越多,你現在熱度可不得了,好多人都擠在酒吧等你上臺啊,而且……”
阿明眯眼眼睛看經紀人張濤給他的名片,笑着試探:“那個節目你真不去?這可是個好機會,你……”
“老子說了不去。”許肆垂了下濃而長的睫毛,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這幾天我請個假,場次你先讓顧揚或者別人頂上,挂了。”
電話挂掉後,姜慧的又打了過來,許肆看到是姜慧,直接挂掉了。
他冷冷笑了笑,沒什麽感情。
這才過去幾天,他那個媽,最好真的要死了再來通知他。
——
另一邊被挂掉電話的姜大小姐氣得跳腳。
被挂掉電話後,姜慧穿着一身高定抹胸小紅裙,踩着小高跟開着跑車去了酒吧。
周末上午,許肆也沒來,酒吧裏只有稀稀拉拉幾個客人。
姜慧直接去了後臺休息室,噠噠噠高跟鞋由遠及近,休息室裏的幾個人都下意識對望一眼,一副頭疼表情。
一聽這氣勢十足的高跟鞋聲音,他們就知道,喜歡他們許哥的大小姐又來了。
果然,高跟鞋的聲音停在門外,片刻後砰的一聲,門被推開,幾人都被姜慧耳環那兩顆碎鑽晃了下眼睛。
她一身要去參加高級酒會的裝扮,在這小破酒吧裏很是違和。
姜慧氣勢洶洶地推開門掃了眼,在休息室裏沒看到許肆,當即要流下眼淚來。
但她想起自己化了美美的妝,又吸了口氣仰頭,把眼淚逼回去。
“許肆哥哥沒在這裏嗎,他為什麽不接我電話?”嬌氣十足的質問,帶着有錢人家千金小姐的高高在上。
還有一種天真。
樂隊的幾人都不想惹這位大小姐,也沒多喜歡,三個人都看向阿明,示意他去安撫這位大小姐。
阿明三十多歲,雖然像個不良少年一樣梳着髒辮,但是應付人這種事他還是擅長的,平時許肆随性不受約束,經常中途說不唱就不唱,每次都是他去安撫客人,經驗十足了。
“喲,大小姐怎麽來我這小破酒吧了?”阿明迎了上去,客氣地拉開一張椅子,維持着表面的禮貌。
姜慧卻不領情,除了她的許肆哥哥外,她一向看不起小地方的人,要不是為了追到許肆哥哥,她也不會委屈自己來這種地方。
不僅髒亂差,島上的人素質也差,和上城那種大城市比差遠了,她很疑惑許肆哥哥怎麽會是這種地方的人,明明看起來不像。
姜慧嫌棄地看了眼椅子,沒坐,哼了一聲後昂起腦袋,像一只高傲的天鵝:“我來找許肆哥哥的,我打電話給他居然沒接!他怎麽可以不接我電話……我這麽喜歡他,為了他來到這個破破爛爛的小地方,還去了那個療養院上班,他怎麽可以不喜歡我!”
這些話他們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顧揚朝樂隊另外兩人做了個攤手的表情,然後繼續刷手機,當聾子。
店裏還有客人,阿明不想姜慧繼續在這鬧,就把許肆在醫院的事告訴了姜慧:“阿肆的女朋友病了,他現在在醫院,這幾天都不會來酒吧。”
一聽到女朋友這幾個字,姜慧的圓臉立馬被氣得鼓起,聲音裏滿是氣惱和哭腔:“我喜歡了他這麽久,還為了他從上城跑到這種小地方,他怎麽可以喜歡別人啊……”
姜慧氣的不行,轉身就要走時,阿明好心勸了句:“你想去做什麽?阿肆可沒什麽好脾氣,大小姐你最好別去醫院鬧,不然我怕你會哭得更厲害。”
“要你們管啊……”姜慧不客氣地回,又仰頭逼回眼淚。
然後氣勢洶洶地走了,開車去醫院。
整座小島就只有一家二甲醫院,小島不大,姜慧很快開車到了醫院。
她一問前臺,描述一下許肆的外貌,很容易就找到了病房。
再撒謊套套話,問到了有關他那女朋友的情況。
厭食症,伴有輕微抑郁和嚴重酒瘾。
姜慧知道後先是驚訝震驚,然後是不明所以的氣憤和不服氣。
她這樣的條件不好嗎?許肆哥哥怎麽會找那種有病的人做女朋友,那女的是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來賴上他?
一想到這,姜慧更氣了,憤怒又不失優雅地踩着小高跟,朝病房走去。
走廊有護士提醒她走路聲音輕點,有病人需要休息,但姜慧翹起紅唇睨護士一眼,沒當一回事。
——
病房裏,林落輸完生理鹽水和葡萄糖,又安穩地睡了一覺後,慢慢醒了過來。
房間裏照進了熱烈的陽光,林落眨了眨眼,長睫在日光下像輕薄又脆弱的蝶翅,微微扇動,明明沒有帶起風,但瞥到她輕振的眼睫,許肆卻感受到了一陣狂風。
把他吹醒了。
許肆坐在病床旁,弓着的背一僵,眼皮掀起,漆黑的眼睛驀地透出光來。
“醒了?”聲音混濁嘶啞。
“渴,渴……”林落呢喃着。
林落很渴,想喝水,但她的身體酸軟無力,吐出的聲音也細弱,比小貓哼叫還要輕。
許肆聽清楚了,把手心的汗往褲子上擦擦,起身去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林落靜靜看着許肆給她倒水的身影,在窗前,陽光落在他身上。
他浸潤在光裏,金色白膚,身上的頹靡氣消了些,眉眼裏的戾氣和張狂也不見了,好看到就像一個随時都會消失的夢。
他怎樣都好看,站在陽光和黑暗聚光燈下的他,都很吸引人。
許肆倒完水後走回床邊,他先把水放到一旁,扶着林落坐起靠在床架後,再把水遞過去,杯沿輕碰她嘴唇,喂她喝。
“祖宗,喝吧,我可是第一次這麽伺候人,開心嗎。”他狀若無事地挑眉,還是那副散漫痞氣的口吻。
林落很渴,但是她連張嘴都要花費很大的力氣,全身酸痛得不行,嘴巴碰到杯沿,只能努力地伸出小舌頭一點點地舔水喝。
許肆垂眸,看着少女鮮紅的小舌頭在雪白牙齒間若隐若現,很是惹眼。
他喉嚨莫名發癢,睫毛也濕了。
林落很渴,沒有注意到許肆吞咽口水的動作和清晰性感的喉結線條。
一點點地舔水喝不解渴,她想喝快一點,就一下吞了大口水進去。
但是她腦袋暈眩,渾身無力又吞咽不下去,嗓子一痛咳嗽了起來。
于是,沒有咽下的水從林落唇角滲出,就像小溪一般,流過她的下巴,脖子,浸濕了她鎖骨。
少女白膩如雪的肌膚現出了一條淡淡的水痕。
不清晰,但刺激人的感官。
許肆看到了。
他沉沉的黑眸晦暗一瞬,心頭越發燥熱:“要被你煩死。”
說完,他仰頭喝了一口水,卻沒有咽下。
傾下身,一手捏着她下巴漫不經心地撫摩,一手撐着床架,吻上了少女幹枯的唇。
他閉上了眼睛,就像在親吻,在灌溉一株快要枯萎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