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蘇落楠腦袋埋得極低，卷翹的長睫微微垂下遮住那雙眼睛，仔細看來似乎她的眼底還噙着幾分水霧。
雙手緊緊攥着校服衣擺，她在努力讓自己快要溢出來的眼淚憋回去。
她不能哭。
季衍本就疑心強，她一哭就更暴露了。
說來奇怪，她性格雖然怯懦，卻從來不是愛哭的人。
怎麽遇見季衍之後就像是淚失禁體制一樣。
季衍垂下目光看着她，半晌才微微蹙眉移開目光，從桌洞裏取出一瓶水擰開。
“行，挺好。算你有眼光，比盧婉婷強。”
每次看到蘇落楠通紅的眼眶，就總有一種無形的愧疚感壓迫着他。
越看越覺得自己真他媽混蛋。
非要配合那幫人打什麽賭，嘴賤的跑來撩撥蘇落楠。
或許程竟文說得對，他最近真是被那個憑空冒出來的父親逼瘋了，才會閑來無事去答應玩這麽無聊的游戲。
瓶口快要挨到唇邊的時候，季衍手臂忽然停在半空，目光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蘇落楠。
幾秒後，他重新擰上瓶蓋，将那瓶水推到蘇落楠面前。
“喝水嗎？”
要他認真道個歉簡直比登天還難，這已經算是季衍能想出的示好方式了。
蘇落楠搖搖頭：“不用，謝謝。”
季衍掃了一眼手中的礦泉水，強調道。
“這水幹淨的，我又沒碰。”
蘇落楠依舊微微垂着眸，輕聲道：“我知道。”
臺上班主任還在喋喋不休的強調班級紀律，桌洞裏的手機不斷發出震動的聲音。
他緊皺眉頭，在包裏翻了翻。
也不知道剛才盧主任檢查的時候他手機藏在哪了，愣是翻了半天也沒找到。
掏出手機的時候，一個小臂大小的盒子從桌洞裏忽然滾了出來。
季衍扶着桌角從地上撿起來，他順手拆開盒子，取出裏面精美的飛機航模出來，随意拿在手上把玩了兩下。
“這誰的？裝錯了吧？”
小孩子玩的東西？
怎麽感覺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似的……
蘇落楠在一旁小聲解釋：“我用你不要的镯子換了這個。”
前幾天晚上季衍腿受傷，蘇落楠把他送回家的時候就發現了。
他家裏很多東西被砸了個稀巴爛，不管是多昂貴的東西，大多都被他丢進了垃圾桶，唯獨那個已經碎掉的老舊航模除外。
蘇落楠想，這應該是對他很重要的東西，所以破成那樣了他也不舍得丢。
那天晚上回家之後，蘇落楠腦海裏總浮現出這個航模來。
正巧前段時間去蘇天賜學校找他取鑰匙。
他們學校門口有一個西城最大的玩具商場，蘇落楠就進去一個個找，用了一下午的時間才找到了一個和季衍這個類似的。
用他不要的東西去交換一個他可能想要的，這已經是蘇落楠想到最好的方式了。
就當是謝謝他這段時間總幫她說話。
季衍微微蹙眉：“那镯子我已經送你了。”
“這是你的東西，我不要。”
語氣雖然輕柔溫和，卻極其确定。
就算是從小沒有父母教導蘇落楠也明白，不能平白無故的接受別人的恩祿。
她從來都不是貪小便宜的人。
季衍看着手中包裝精美的飛機航模，沉默了良久。
這航模其實這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
小時候他和陳烨程竟文打賭玩游戲，陳烨輸了，差不多攢了一個月的錢才買了一個季衍想要的航模送給他。
差不多七八年過去了，季衍早對這種東西沒了興趣。
後來搬家的時候這個航模也已經掉到地上壞掉了，他也一直懶得丢，甚至程竟文過來這麽多次也沒發現。
沒想到蘇落楠僅僅來了一次就注意到了，還一直記在了心裏。
雖然這東西對于他來說并不珍貴。
但是季衍很清楚的明白，想找到差不多一樣的其實并不容易，也不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
心尖像是忽然被燙了一下，掀起一層淺淡的波瀾。
季衍眉眼多了幾分微妙的複雜，等班主任講完話已經出去了他都沒發現。
蘇落楠整理好桌面，正要站起身出去的時候，手腕忽然被攥住了。
“等一下。”
季衍忽然回過神來，條件反射般抓住她的手腕。
握着飛機模型的手緊了緊，他幾乎咬牙開口，“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坦白。”
趁他還沒後悔之前，必須要早早坦白這場惡劣的游戲。
哪怕他被蘇落楠讨厭也好，反正季衍的名聲早就在學校爛透了。
“怎麽了？”
蘇落楠聲音依舊溫和。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原本下定好的決心也瞬間被擊垮。
她的眼眶還是紅撲撲的，卷翹的睫毛微微顫了兩下。
季衍莫名就慫了，緊攥着她手腕的手松了松。
他一點也不想看她哭。
“算了，沒事了。”
他松開手，認命般閉了一下眼睛。
“抱歉。”
蘇落楠：“？”
當天下午，季衍沒來上學。
書本作業他一樣也沒帶回去，桌面上閑閑散散的擺了好幾本書，和他在校時沒什麽區別。
盧婉婷和那幫被查出違禁品的學生一起被停課了半個月，聽說這天下午盧老師也請假回家了，還和盧婉婷坐的一趟車。
季衍不在的一個下午，他的桌洞裏塞滿了女孩子們偷偷送的禮物。
包裝精致的情書，進口巧克力，價格昂貴的高級禮物。
即使季衍名聲再差，喜歡他的人依舊很多，從來不差蘇落楠一個。
晚上最後一節課結束，臨放學之前，班長忽然叫住了她。
“蘇落楠，你等一下。”
“這是季衍的學籍資料，他今天下午沒來，但是必須要填的。”
班長從包裏翻出一個牛皮文件夾來。
“聽說你們住的挺近的，能不能幫我把這個交給他，讓他填完後拍照發給我，還挺急的，麻煩你了。”
蘇落楠點了點頭，接了過來。
“好。”
聽班長說要急用，蘇落楠回到家也沒歇着，趁薛敏蘭沒在家的機會溜了出來。
剛靠近季衍家門口，蘇落楠就發現他家門沒有完全閉上，露出了一個微小的縫隙。
家裏好像還來了挺多人的，打眼掃過去客廳就站了好幾個穿着西裝的男人。
蘇落楠站在門外猶豫了一下，正在想要不要現在進去的時候，屋內忽然傳來了一陣激烈的咒罵聲。
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季衍面前，言語間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要是我不找你，你是不是打算永遠也不回去？真是奇怪了，老子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季衍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的削着手中的蘋果，連頭都懶得擡一下，聲音一如既往的懶散。
“巧了，我也不一定有你這樣的爹，我親爹是誰還不确定呢。”
話音剛落，男人就忽然走上前扇了他一巴掌。
“你他媽再給老子說一遍！”
大概是使出了全力，巴掌聲在空曠的客廳裏顯得格外銳利刺耳。
就在這個時候，那雙漆黑的眼眸透過門縫，直直的與她對視。
淡漠冷厲，和在網吧那天晚上一樣，冷的發顫。
蘇落楠吓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