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惜崔志成的回答并沒有讓父親滿意,崔宏田笑意斂去,臉上浮現出怒火,“你覺得薛家是我們說舉報就能舉報的嗎?我打通的那些關系有多不容易,在沒有十足把握的前提下,你一個也不能動用。”

崔志成抿嘴低頭掩蓋住眼中的不甘與煩躁,“那怎麽辦?”

“怎麽辦還需要我教你嗎?”崔宏田有些失望,“舉報他們是萬不得已的選擇,聯姻才是雙贏的局面。連個小姑娘你都哄不住,你有什麽資格在這問我為什麽,滾出去。”

被父親訓斥,崔志成的心情非常不爽,李玉芬端了一盤子水果過來低聲道,“你爸又罵你了?”

“嗯。”崔志成皺眉道,“薛明珠跟中了邪是的,醒過來就鬧脾氣,看樣子真要跟我撕破臉。”

一聽這話李玉芬眉頭直接挑了起來,“不樂意跟你處對象?”

崔志成諷刺道,“她說她不會給人當後媽,也不會嫁給二婚男。”

說着這話崔志成看了眼坐在板凳上的崔蘭,越看越不順眼,要不是這孩子她怎麽能成二婚男。

這幾年他自認為對薛明珠非常好了,原本他還以為時間長了石頭也能焐熱了,所以他今天就把心意跟薛明珠說了,誰知道還沒等薛明珠回答人就低血糖暈過去了。

醒來後不光嚴詞拒絕了他,還一副要和他劃清界限的樣子。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聽他這麽說李玉芬也不高興,雖然她不喜歡薛明珠,嬌裏嬌氣的,但架不住薛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手裏有錢,而且薛家其他房的人也遍布泉城,就是在軍中也有人任職,他們崔家需要這樣的助力,沒有什麽比姻親關系更牢固的了。

自家兒子這麽盡心盡力的哄了好幾年結果非但沒哄過來,還要跟他們撕破臉。扯一堆有的沒的不就是想和他劃清界限。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兒?

李玉芬對這些事兒雖然不懂,但兒子說了想娶,那她這個當媽的少不得就得給出主意,她想了想哼了一聲道,“你也是沒用,那麽久了居然也沒把人給拿下,像在鄉下那麽多機會,你怎麽就不把人直接給辦了,成了你的人了她還能不嫁你嗎?”

聞言崔志成一怔,愣在當地,這倒是他從來沒想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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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珠的變化在其他人眼中也沒那麽特別反應,以為她只是被崔志成氣到了被逼出了反抗的心思。

晚上睡在知青點炕上的時候薛明珠回顧上輩子那三十多年,前頭二十年是在家中的寵愛中長大的,後面的那幾年卻是渾渾噩噩,竟從沒懷疑過當初為什麽薛家倒了崔家起來了。

崔家做足了給調查卻無能為力的姿态,她以為那就是真相了,卻從不曾懷疑到崔家人的身上。

那可是崔家啊,崔志成的爺爺和她爺爺是過了命的交情,兩家雖明面上不顯,但私底下關系極好。

後來薛家敗落了,崔家将她娶進門,崔家上下哄着她勸着她。讓她真的以為這是人間真情。

現在想來那些都是笑話,有些事甚至很早就有了端倪。

比如說崔老爺子時常看着她的時候哭,說自己沒本事說自己對不起她爺爺,對不起薛家,對不起薛明珠。

她以為崔老爺子是因為幫不上薛家自責,現在想來恐怕是知道崔志成父子的所作所為痛恨難受,可因為是自己的兒子和孫子,才三緘其口,對着她愧疚難過吧。

薛明珠覺得諷刺,想到這些心裏就格外的厭惡。

天一亮,薛明珠就去找大隊長蔣福生請假回城,結果蔣福生以最近村裏快要秋收為由不肯答應,最後好歹開了介紹信,先去縣裏打電話再說。

幾經輾轉到了縣裏,薛明珠來不及緬懷便急忙忙的去郵局打電話了。

電話轉到總機再接到家裏,等她聽見爺爺聲音的時候已經過去十多分鐘。

等待的時間裏,薛明珠竟然有些激動和忐忑。

在她記憶裏她見爺爺的最後一面是在1975年春節,雖說在這一世只過去了半年,但于她來說卻過去了整整十三年。

“喂?是明珠嗎?”

熟悉又溫和的聲音從話筒中傳過來,薛明珠忍不住哽咽,她捂住嘴喊了聲爺爺,卻是淚如雨下。

雖然她知道,引起崔家人貪欲的是薛家的家業,也的确是因為她對崔家人的信任導致薛家被蒙冤十幾年。

好在後來她沒有辱沒薛家的門楣,給薛家報仇了,否則重活一世她都不敢站在這裏給爺爺打電話。

薛啓民聽着她的哭聲忍不住皺眉,自家的孩子雖然被嬌養的單純一些,卻不是個喜歡哭哭啼啼的人,能讓他家明珠哭成這樣的,恐怕是有事情發生了,“怎麽了?明珠,出什麽事了,你跟爺爺說。”

他們薛家雖然不複從前也要小心行事,但不代表薛家會膽小怕事任人欺負。

薛啓民望了眼客廳裏站着的青年,微微皺眉。

剛才崔志成過來了,明顯有話要說,雖只是瞥了一眼,卻也發現了崔志成眼中的焦躁。

想到剛才崔志成和兒媳婦偶然間說的話,薛啓民壓低聲音道,“是誰欺負你了嗎?是崔志成欺負你了?”

對崔志成這人,薛啓民其實一直不怎麽喜歡,他覺得這年輕人有些心術不正,但因為對方是他的老熟人的孫子,跟自家關系一向好。對他孫女又是殷勤至極,而他的兒子和兒媳婦對崔志成也算喜歡,這才沒說出來。

他甚至有些後悔這孩子任由兒子和兒媳養大,養成個單純善良的性子。要不是明珠在鄉下,倆人少有見面,薛啓民早就囑咐孫女離着崔志成遠一點了。

但現在他孫女哭了啊,薛啓民忍不住就往這上頭懷疑了。

想畢,薛啓民對薛明珠說了一聲等等,然後起身将書房的門關上了。

而客廳裏,崔志成聽見薛啓民喊薛明珠名字的時候心裏就是一跳,他擔心薛明珠會說他的不是。

這會兒薛啓民将房門關上了,他心跳的就更快了,總覺得昨天薛明珠暈倒醒來後有些不一樣了,現在他忐忑不安,總覺得有些事不受他的控制。

他看了眼在客廳裏忙着收拾屋子的蔡思敏,笑着說,“阿姨,上次喝的茶還有嗎?這幾天我一直想着呢。”

“還有,你等着,我去給你泡一壺。”

以前的時候蔡思敏其實并不怎麽喜歡崔志成,可自打幾年前她做了一個夢而且再也忘不掉之後她就改變了自己的看法。

在夢裏,崔志成轉年之後從學校老師一躍成為幹部,父子倆相互配合越爬越高,最後成了高官,在泉城那都是跺跺腳泉城都顫三顫的人物。

與崔家不同的是,薛家不知因為什麽迅速敗了,她的女兒因為家庭的變故所嫁非人悲慘死去,兒子直接變成傻子,她和薛鶴鳴這對夫妻更是受盡罪之後慘死在了黑省。

醒來後蔡思敏發現很多事跟夢裏都對上了,想到他們一家子的結局,蔡思敏就是一陣後怕。思前想後之後,蔡思敏想到了解決的辦法,于是再看崔志成的時候就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

以前覺得不能接受的問題現在也不覺得是問題了。年齡大些更知道疼人,至于先前的閨女也大了可以讓崔志成他媽帶着也不妨礙她閨女什麽。

這也就是為什麽這幾年她縱容崔志成去看明珠甚至還在老爺子那裏幫着隐瞞的原因。

看着這兩年崔志成跑的越來越勤快,她覺得倆人的關系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兒,所以她的不安也漸漸散了。

說着話蔡思敏出去泡茶了。

崔志成瞥了她一眼,對蔡思敏的殷勤很滿意,然後湊近書房企圖聽見一星半點。

而書房裏,薛啓民瞥了眼房門,小聲對薛明珠道,“你是有事跟爺爺說?”

“是。”薛明珠吸了吸鼻子,然後說,“爺爺,昨天崔志成跟我說想跟我處對象,我拒絕了。我不想嫁給二婚,我更不想給人當後媽,我沒那麽偉大。”

“嗯。”薛啓民并沒有覺得驚訝,反而覺得欣慰,她的孫女起碼沒跟她那對爹媽是的腦子不清楚,“爺爺明白,也支持你,我們薛家的孩子不要給人當後媽一樣會過的很好。”

聽着爺爺的話,薛明珠的心暖暖的也放了心。

倒不是她看不上當後媽的人,她只是到現在都想不明白,上一世她一個好好的大姑娘,有什麽理由嫁給個大自己五六歲還帶着孩子的二婚男呢?就因為對方的孩子可憐可愛她就得無私的奉獻上她的青春她的一生嗎?

她當時為什麽就嫁了呢?她竟然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後媽可不好當啊,稍有不慎就會被人說後媽惡毒。

上一輩子她不但嫁了,還把崔蘭那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對待了,可她得到的是什麽?

是一句不屑的話,“我那蠢貨後媽,要不是她有錢,我爸會娶她?我會喊她一聲媽?”

回想起這個薛明珠就忍不住打個寒顫,太可怕了,這輩子她都得離着後媽這個位置遠遠的。

深明大義溫柔善良還是留給其他人吧。人蠢一次就夠了,可不能再犯第二次蠢。

薛明珠繼續道,“爺爺,這幾年他經常打着哥哥的名號來鄉下看我,還說是得了我媽的囑托。現在想想我覺得他一開始可能就懷着這樣的心思了。”

以前的時候她以為這些事爺爺都知道,所以也沒怎麽提過。但來的路上她仔細想了想,上輩子她媽似乎并沒有這麽熱絡,這輩子她媽這麽熱絡就有些反常,說不定她爺爺根本不知道這事兒。

一聽這話薛啓民忍不住皺眉,兒媳婦不靠譜他一早就知道,可沒想到會這麽不靠譜。

薛明珠如今也才二十歲,幾年前才多大?

一個當母親的竟能做出這種事?

薛啓民對兒媳婦的不滿又加深了一些,對崔志成的心思也更加明确。

那邊薛啓民意味不明的說了句,“這會兒他就在外面呢。”

薛明珠皺眉,“估計想去探聽您的态度吧。”她想了想,換個說法,“爺爺,您信夢嗎?我前幾天做了個夢,夢到我們薛家倒了,但卻是因為崔家,不管是崔志成還是他父親,和我們薛家交好一直都別有用心。醒來的時候記得格外的清楚,爺爺,您說這會不會是老天爺的示警呢?”

對自己的孫女,薛啓民還算了解,以往天真純粹,可從沒說過這種話,這讓老爺子忍不住多想,崔家真的會如明珠說的這樣嗎?

他對崔家的信任源于老夥計,但崔老爺子年紀大了,崔宏田又處在那樣一個位置上,真的就如表現那樣清白嗎?

薛啓民點頭,“你是想提醒爺爺注意崔家?”

“嗯。”薛明珠鄭重道,“我醒來後一直忐忑不安,爺爺,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呢?”

薛啓民點頭,“我明白了。”

得到爺爺的回答,薛明珠松了口氣,她可以不夠聰明,但爺爺卻是有智慧的人,崔家如今還沒行動,必定能夠提防這一切。

為了讓孫女開懷,薛啓民随意提道,“那你想找對象嗎?你爺爺雖然現在不中用了,但還有一些好友,很有些不錯的後生,有些也在部隊當兵的,混的還不錯。要不要爺爺幫忙引見一下?你大伯前陣子打電話還說有好青年想介紹給你呢。”

提起找對象,薛明珠不免想起了謝寬,謝寬也在部隊當兵混的不錯呢,誰能比他更優秀。

她扯了扯嘴角忙不疊道,“爺爺,我現在不想想這些。”

似乎怕薛啓民再說下去,薛明珠忙道,“爺爺,您前些天寫信跟我說咱家附近的中學要招老師,現在考試了嗎?”

薛啓民一愣,眉頭皺了起來。之前他就跟孫女說過這事,但那時候明珠卻不怎麽想回來,說在鄉下還有事要做,怎麽突然間就要回來了?

他稍微一思索便點了頭,不管因為什麽原因,先讓她回來再說,于是便道,“那你打電話打的湊巧,考試時間就定在9月29號。你若想參加,那麽明天就得回來。只是你能請的了假嗎?”

國慶節前後正好是農忙的時候,臨河公社水多田少,但也要收水稻,荷塘裏的蓮蓬也要收了。即便就是最近這幾天隊裏也不閑着,已經下了通知沒有特殊情況不允許請假,所以薛明珠根本就抽不出時間回城探親。

但薛明珠卻知道自己非得回城不可。

雖然提醒爺爺提防崔家了,但薛明珠心裏仍舊不踏實,既然這樣,那她就回去看看,離得近了,也便于她找崔家的把柄。

薛明珠道,“爺爺,我能想辦法,請您務必幫我報名。”

孫女樂意回來,薛啓民很高興,“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讓你堂哥去給你報名。”

聽着爺爺的話,薛明珠心軟軟的,“爺爺,我們馬上就能團聚了,我們以後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這一次崔志成過來,我突然看清楚很多事,我覺得他這人心術不正,您可千萬不要被他騙了,也不要相信他說的話。”

薛啓民笑了笑,“爺爺知道了。”

将電話挂上,薛啓民看了眼房門,臉上的笑意卻瞬間變得冰冷。

原來對崔志成的不喜這時候更多了幾分。

外頭蔡思敏忘了拿杯子回屋來拿,見崔志成在書房門口轉圈圈不由笑問,“志成你站那兒幹嘛,過來坐。”

“好。”

崔志成佯裝剛才在看牆上貼着的一幅字,聞言轉身過去,這時書房的門開了,薛啓民朝崔志成笑了笑,朝他招手,“志成,過來,咱們爺倆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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