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綠豆糕
江佑是江家兄弟姐妹四個人裏最精的,越精的人,腦子轉的越快,輸出能力也就越強。一路上,嘴都不帶停的。
好不容易到了公社醫院,卻被相熟阿姨告知秦雲還在手術臺上沒下來。知道這臺手術的時間長,江佑只能騎車載着江芝又去往供銷社。
“你想買什麽?”
江佑把車子鎖在供銷社門口的老樹下,拎起車把上江芝的竹筐,帶着她準備往裏面走。
江芝仰頭看了眼供銷社是四四方方的院子,摸了摸自己兜,從裏面拿出了一張布着密密麻麻字的本子紙。
她先看了一眼,又遞給江佑看,說的委婉含蓄。
“二哥,要不,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江佑沉默片刻,說出的話都是飄得:“你...拾錢了?”
香油、豆油、細面.....他小妹這是搶銀行了嗎?
“沒,”江芝搖了搖頭,小聲跟他道,“邝深給的。”
“他哪兒來的這麽多qian...”
話說一半,江佑似想起什麽,一頓,沒再多問。
“走吧。要買齊你這些東西,還真得換個地方。”
江佑騎着車子把江芝帶到七拐八轉,走到了一個偏的不行的城郊混雜區。進入狹窄的小巷,走到頭又轉了兩個彎,落到一戶人家門前,停了車子。
江芝下了車,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這座房子,門半開着,裏面來來往往都是背着竹筐疾步出入的人。
江佑推着自行車,還沒進院子,就有穿黑布衫的青年男人出來問,面帶警惕:“幹嘛的?”
“買東西的。”
男人打量了下他們,又問了句:“誰介紹來的?”
“仲哥。”
男人點了點頭,收回打量的視線,讓他們推車子進來。
“先說好,我們這米面可不單賣,至少要整袋買。”
“成。”江佑停好自行車,看了眼江芝,伸手要過她手上的單子,遞給領他們進來的男人,“這是我們要的東西,勞駕。”
男人接過單子,大眼掃了下,看向他們的眼裏才帶了兩分重視。
“跟我來吧。”
幾人過側門,繞到後面的倉庫,男人讓他們坐在廊下等着,自己拿着紙進了小院門。
江芝四處看着,不遠處,也有幾個零零散散的人坐在廊下,有的跟他們一樣,腳邊也放着大竹筐或者蛇皮袋子。
“別看了,他們跟我們一樣。”江佑随手拾了根廊下凳子上的枯枝,拿在手裏,轉了兩下,跟江芝聊了會兒。
“這幫人幹這行很久了。早幾年嚴的時候就在幹,現在環境松了,他們多是雇人挑着東西出去賣。除了一些老顧客,很少有人能摸到這。”
江芝來了興趣:“二哥,那你是怎麽摸到這的?”
江佑看她一眼,狐貍眼眯起,笑的壞壞的:“回去問你男人去。”
“邝深?”江芝愣了下,而後,又莞爾。
好像...也說得通。
“你們什麽時候背着我聯系上的。”
“我們聯系還用得背着你?”江佑點了點兩人之間空着的凳面,拉近了距離,問她,“邝深從這裏面抽身了,那他現在在幹嘛?”
江芝眨了下眼,不知道江佑從哪兒得來的...嗯..這麽滞後的消息。
“昨兒老三回去都說邝深不在家,又做什麽呢?”
“修水渠。”
江佑手裏轉着的枯枝一滞,還有些不可思議:“你們大隊長同意了?”
修水渠這事是公社統一下發的任務,江佑現在跟着會計打雜,自是去不成的。倒真沒想到,邝深竟然能去。
江芝見那個男人拎着兩個竹筐過來,低聲簡單解釋了句,“我們大隊缺了個人。”
男人把裝滿兩個竹筐的東西放在他們腳底下:“你們對一下東西。沒什麽差了,就把錢給結一下。”
竹筐最上面放着的就是江芝手寫的那張紙,旁邊又被人附上一列,标明了的價錢。
粗略一算,近五十。
江佑眼都直了,卻看見他妹子蹲着認真核對了遍東西,又笑吟吟開口,要了四斤棉花,成功湊了個整。
他知道東西貴,但也只是個模糊概念。沒想到,這錢一筆一筆算下來金額這麽高。
這...邝深之前是攢了多少家底。
江芝付完錢,那人還送了江芝一個竹筐和一小捆五顏六色的布頭。
江佑幫江芝扛東西的時候,心都還在一抽一抽的。
心疼的不能行。
江芝也心疼,這一下子就出去了四分之一,剩下的錢她至少要花到過年呢。可現在買的又都是離不了的東西。
心疼也沒法子。還是要看看有沒有掙錢的進項。
那人送他們出去,路過零嘴攤,裏面有兩個人正拿着小稱在稱被切成小塊小塊的綠豆糕。門口臺階上還坐着三五個正背着筐子等着的人。
綠豆清熱解毒,綠豆糕做出來口感細膩,清香綿軟。做得精細的,入口即化,又帶着絲絲甜意。受衆廣,孕婦、老人、小孩都能吃。
江芝目光停了在那裏,腦子卻閃過想法。
或許...
“你們收紅棗糕嗎?”
“紅棗糕?”
今年收成不好,還沒見過棗糕這類東西。
那人看了眼江芝,後者眉眼彎彎,嬌臉上揚着幾分志在必得的笑,問得大方坦率。
“你要是能做,可以帶過來,我幫你往上問問。”
“那我明天帶過來。”
“行。”
江芝含笑道謝。那人從她笑靥如花的面龐上收回視線,錯開步子,送他們出去。
江佑蒙了,沒想到江芝膽子這麽大,三言兩語商量個事。他全程都沒能插上一句話。
出了門,江佑把兩筐子東西挂在車把上。
“你可真出息了。什麽話都敢說。”江佑騎車載着江芝,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你明天真準備來啊?”
“來。”
“你認真的啊?”江佑猛一剎車把,回頭看她,眼裏都是不可置信,“邝深知道嗎?”
“和他有什麽關系,他又不在家。”
這公社大半圈逛下來,街邊零零散散的,也确實有人在巷口人群堆裏或挑着扁擔或帶着蛇皮袋子警惕着買賣着東西。
環境确實寬松許多,書裏的東西也不完全是假的。
江芝沒有開玩笑,是真準備做這件事。
“你等着吧,爹知道,肯定會吵你的。”江佑勸不動她,也是很頭疼。
江芝努了努嘴:“不許告狀。”
“不告狀?”江佑重新抹着車把,繼續往前蹬着自行車,嘴裏喃喃,“不告狀,爹要知道了,不抽死我。”
江芝咬了咬牙,鐵了心要做:“随便你。”
将在外軍令還有所不受呢,她都結婚了,隔着村子呢,大不了就挨頓批。她爹也做不出來上門盯着她的事兒。
江芝看着軟,其實心裏老有主意了,屬于最難搞得那種,軟裏帶着韌。
兄妹兩談崩了,都憋着勁兒,一路上都沒人說話。
再回到公社醫院,秦雲也剛下手術臺,還是忙的不得了,安排個年輕醫生給江芝量了體溫,檢查了下。
喉嚨有點發炎,沒什麽大事,秦雲放下心,話還沒說上兩句,又被護士叫走了。
兄妹兩尤其是江芝,從小就在這忙碌環境下長大,适應極其良好。拿了盒藥也不需要人送,江佑用自行車馱着江芝就走了。
來的時候天還亮着,回去的時候天将黑微黑,整個天空都籠着一層厚厚的黑藍色。沿途不見行人,只有北風陣陣,吹的人耳朵尖都疼。
江佑跟老大江天錯着歲數,跟在江天屁股後面跑過一陣,江天不搭理他。後來,家裏有了老三,又是個只想看書的悶葫蘆。除了江芝這個嬌氣包,每次都樂意被他抱出去跟同學顯擺。
他是個不着調惹人煩的,江芝又是個事兒多的嬌氣包。打小,老大就把江芝往他懷裏塞,自己帶着江華看書。
江佑一直都知道自己心是有點偏的,偏着自己從小照顧大的妹子。
江佑存不住氣,跟江芝冷戰,他都沒贏過。
“真要做啊?”
“二哥,我想做。”江芝順着臺階就下,又開始表決心,“我肯定萬事小心,安全第一。”
邝家現在還敏感着呢,她才不會上趕着找麻煩。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拉到,什麽都沒有人重要。
但現在機會在面前,不試一下,她真的不甘心。
“真要做的話,”江佑咳了聲,清了清嗓子,似就那一問,“你缺不缺個送貨跑腿的?”
江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