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鳥叫
“咱們做棗糕下的本可比他們多多了。怎麽着也得比他們賣得好。”
拿到外面賣,一斤就算貴個一毛,十斤都能多賺一塊了。這一塊錢都能好幾斤玉米面了。更別提,要是賣到兩塊多,那一天就是好幾塊錢了。
江佑真有點心動。
“不大好。”江芝相較着江佑,心眼實多了,“二哥,我們既然之前是經二肖約的生意,也不能現在眼見着賺錢了,咱們一聲不吭的把人抛了。再說了,咱們自己去幹,一是擔着的風險大了,二則咱們也沒這個時間。你說呢?”
江佑也是被到手的錢迷了眼,聽江芝說完,也覺得在理。他白天基本都耗在大隊部,也确實沒有整塊的時間在外。而且,現在小妹家到底還是有些敏感。
他笑了下:“我倒沒你看的通透。”
“哪兒有。”江芝摸了下鼻子,也不是她看得通透,主要是她手裏還有些錢。不到山窮水盡的份上,沒必要冒這麽大風險。
她這身後畢竟是搖搖欲墜的一大家子。
兩人又聊了兩句閑話,江芝把買肉的錢給江佑。江佑收了錢,又想起二肖,腦子裏竟慢慢形成一個想法。
他看向江芝,緩緩開口:“芝芝,你說咱們早上賣他們早飯行不行?”
“誰?”
“二肖啊,”江佑現在覺得二肖渾身上下都刻着“我有錢,快來賺”的字,“我這幾天早上去看他們吃飯都基本上是兩冷饅頭。聽二肖說,他們幹活起得早,又沒時間去街上淘點吃的。他們那班子少說也得三四十個人,手裏可是一個賽一個的有錢。”
江佑越說越覺得可行,“明早要是你有時間,要不咱們做點試試?”
“這做好帶過去就涼了吧?”
“不涼,我走的快。”江佑想了下,“要麽就在那上多裹點燙棉布,我感覺差不多得行。”
“那我明早起來看。”
“行。”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江佑問了下江芝炖的母雞是哪兒來的。江芝也沒瞞着,簡單說了兩句,得了江佑一個白眼。
“之前都給你說過了離徐翠遠點,偏不聽,現在長教訓了。要是邝深沒剛好趕回來,我看你這次怎麽辦?”
“你們跟爹都還在呢,他們也不敢真動手。”
“那萬一動手了,你哭都沒地方哭。”江佑在心裏給徐翠記上一筆,面上不顯,又教訓了江芝兩句,甩手又從筐裏掏出一袋奶粉,趕在江芝開口前說話。
“別推,咱爹買給糯糯的。上次跟你出去,沒花錢,咱爹心裏正不得勁兒呢。”
江佑也沒怎麽幹過重活,這兩天起得早,沒睡好,脖子有點不舒服。
他活動了下肩膀,還自以為體貼公允道:“爹給的,你就拿着。心态要放好,你看咱爹娘都給我們兄弟幾個娶媳婦都都沒少花錢,還準備的有屋子。你結婚那會兒畢竟是姑娘嫁出去,屋子什麽的也沒給你起。現在家裏面花點錢在糯糯身上,也是應該的。”
江芝:“.......”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二哥你怎麽就知道我結婚的時候,爹娘少給錢了?
怎麽就知道他們沒給我準備屋子?
江芝看江佑的眼神微微有些複雜,想起爹娘出嫁前的話,嘴唇微微動了下,還是沒開口。
江佑拍拍她肩膀:“你呀,就是心裏負擔太重。雖然我跟老大老三都是兒子,但你也要時刻記着你也是咱爹娘的親閨女。咱家跟別人家不一樣,閨女跟兒子都一樣。咱們現在花爹娘的,以後爹娘花咱們的,其實都是一回事。聽話啊。”
江芝擡眼看了下江佑,依舊沉默。
她娘說,閨女都是前十幾年享福,後幾十年受罪。所以,他們家是跟別人家不一樣。他們家是閨女重于兒子。
但不能讓兒子們知道,畢竟家裏還指着幾個兒子賺錢幹活。
江芝看着二哥,莫名地有些心痛。
江佑發表完自己的長篇大論,卻看小妹臉色複雜,還沉浸在當哥的自我感動中:“別太感動,知道哥對你的心就行。”
“...謝謝哥?”
“謝啥,不用。”江佑揮了揮手,又頗為豪氣地往糯寶枕頭底下塞了一塊錢的毛票,“給我外甥女的買糖錢。”
“不要,”江芝張口就要拒。
江佑“啧”了聲:“哥剛怎麽跟你說的,別見外,也別有負擔。你是閨女,本就比我們分家裏面的東西少。這最多算哥私下補貼你跟糯糯的。”
說完,他放下筐子,不等江芝再開口,拿起妹子托他帶回家的棗糕,冒着刺骨冷風,再次匆匆離去。
江芝追了兩步,心更痛了。
她現在就想知道她娘平日在家是怎麽給二哥洗腦的。能不能也讓她拜師學一下,不求邝深能像二哥那樣鬼迷心竅,但至少要對她言聽計從。
想到邝深,又想起他那張戾眉冷眼的臉,微微嘆口氣。
走的時候穿的那麽單薄,也不知道有沒有凍着。邝家現在這點積蓄,可是經不住任何的一場病。
想到這,江芝握布料的手又緊了緊。
而此時,半躺在木椅子上的邝深還不知道正有人念叨着他。水渠旁是十幾個臨時搭的帳篷,每個裏面是個大通鋪,二十多個男的擠在一起。
夜裏涼,多是幾個關系好的擠在一起,薄薄的被子疊在一起;也有家庭條件好的,自己準備有厚被子;更有離得近了,趁着夜色,抹黑回家睡的。
他們來是幹活的,也不是受罰的,上頭的人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耽誤幹活就行。
邝深沒跟他們擠,在靠門口邊随意搬了兩個長椅,拼在一起,也沒被子,就蓋了個早年邝統破的不行的大襖,縫有補丁的地方還露着洞,裏面的棉絮都已經有些發黑。
“邝哥,今兒的風可比昨天的風大多了。”同村的周陽是何良柱的朋友,剛來的時候跟邝深分一組,跟在邝深屁股後面少幹了不少活。幾天下來,他也随着何良柱喊哥。
“你蓋這個真不行。邝哥,你要不就去跟石二牛擠擠,他那兒有從家帶的厚被子。再怎麽說,他也算你妹夫......”
周陽在邝深的注視下,聲音越來越小。
邝深淡淡收回視線,微擡下巴,示意他快滾。
周陽撇了撇嘴,餘光卻看見正對着他閉眼裝睡、渾身僵硬的石二牛,剛想張嘴,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略帶尖銳的鳥叫聲。
“這他媽都什麽天氣了,還能有叫聲?”屋裏有正凍的睡不着的人張口罵了句。
周陽被鳥叫的心慌。屋裏還沒滅光,他索性坐在見邝深旁邊,卻見他正在手敲凳面,一下又一下。
“邝哥,你幹嗎呢?”
“數它叫幾聲。”邝深動作不停,散漫輕敲。
“...是不是老煩了?”
“唔。”邝深随意應了聲。
鳥鳴一陣,很快止歇。
衆人又開始聊天又或說着下流的話頭,屋裏氣氛熱鬧起來。
邝深顯然與這裏格格不入。他拎着外套起身,徑直往門外走去。
“邝哥,這麽冷的天,你出去幹啥?”
“...撒尿。”邝深掃他一眼,語氣沒有半點起伏,“怎麽,要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