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桃酥
第一天賣出去的綠豆糕, 江芝沒要票,買了一塊八毛三。
三十斤的東西賣了将近六十塊錢,江芝很滿意。
第一天, 能有進項就很不錯了。
顏凜晚上不走?,守院子裏的一堆東西。
江芝走?之?前把骨頭湯熬上,手把手教秋花調了點餡子,見教出樣子了, 才松了口氣, 讓她先回去了。
“東家, 我, 我明天還能來?嗎?我會?的東西挺多的, 我還會?養雞、養鴨、喂豬……”臘梅數了半天,着急的不行, 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麽, “我真的什麽都會?。”
“我知道?,我都知道?。”江芝安慰她, “你明天早起先跟秋花一起包包子,等早上忙完了, 我教你做其他的。那個你只有你能做。”
“行!東家你讓我做什麽都行。”臘梅也不管是什麽, 張嘴就先應了下來?。
江芝給她們分了點上午做敗壞的綠豆糕, 看她們離開?, 收拾好廚房,登記賬本。然後, 才跟着江佑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一天忙下來?, 江芝也是累的不行, 回到?家,簡單吃兩口飯, 哄着糯寶就睡了。
次日,江芝再到?公社的時候,秋花和臘梅已經開?始蒸上包子了。
包子餡都是調好的,皮能捏出褶就行,家常的包子臘梅還是能做的。江芝輕松不少。
先蒸出來?的幾屜包子湊夠一百個,都讓吃完飯的江佑去送回大院,江芝好讓他提了兩壺骨湯,解解噎。
以後都要用着他們,江芝下料放香油,也沒太摳搜。
三人在廚房忙活,很快又做出将近八十個包子。她沒停,先安排顏凜,去前面的廠看看,能不能銷出去。
顏凜啃完手裏包子,拎着筐子也起身?走?了。
能幹活的兩男人都被她給支出去,江芝看着秋花她們把鍋放上火,蒸着最後兩屜包子,約摸有三四十個。
江芝遲疑了下,沒讓再往下做,讓她們出去歇歇,吃點東西。
還不清楚缺口有多大,她還真不敢輕易再做,畢竟都是有成本的。
江佑回來?的時候,最後幾屜包子剛好起鍋。
“怎麽了?”江芝把包子掀起來?,拿幾個端出去給他們吃,剩下的放隔熱布下面保溫着。
剛端出去就看江佑微微皺眉,她問,“出什麽事兒了麽?”
“沒。”江佑沒留神她出來?,笑了下,随手把罐子給洗了,把盒子裏的錢給她,岔了話題,“這?是早起買東西的錢,你記得登一下。”
“好。”江芝還是多看了他一眼,總覺得江佑好像有什麽事。
江佑眼觀鼻鼻觀心,低頭又啃了個包子:“早上的包子是不是沒賣完,我再出去逛着看看。”
說着,人随手擦了下手上的油,拿着筐子就跑了。
江芝盯着他背影看了兩眼,眼裏帶着疑惑。她在那瞬,甚至覺得江佑反常跟她有什麽關系?
可又會?有什麽關系呢?
江佑确實有些事覺得不對。他已經兩天沒見童枕了。按之?前,早點生意他是需跟童枕對接的,包括每天時間、數量、售賣量等等。
但是,這?兩天童枕沒來?,也沒有安排其他人來?。也就是說童枕好像已經不關心他們早點生意了。
這?個是邝深提出來?的,童枕是不敢反抗他哥的。也就是說,現在是邝深不問他們生意了。
看江芝這?兩天樣子,小?夫妻感情是沒出什麽問題。
那要麽就是邝深不在乎了,要麽就是邝深忙不過來?。
江佑是真看不懂這?對小?夫妻的情趣。
只是,他從大院裏出來?的時候,突然想起來?,隊裏的徐根生也已經有兩天沒上工了。
徐翠的弟弟,他總是要特別上心些的。
聽?說是生病了。
他呼出一口熱氣,意味不明:“生病了啊。”
店裏位置好,靠路口,又靠廠,早上的一百來?個包子,賣的很輕松。
江芝算了下,光這?一個早上賣就是她之?前兩天的早點錢了。
開?頭開?的很好,她一天心情都是好的。等江佑她們回來?的時候,秋花在廚房繼續做綠豆糕,江芝正帶着臘梅做肉醬。
“你們回來?了?”
江芝探出頭,“正等你們呢。”
“又想出什麽點子了?”江佑把錢給她,跟顏凜一起洗手,“先說好啊,上午我們可忙着給你塔造,沒多少時間。”
他下午有活,要回大隊,上午得把活幹好。
“知道?知道?,”江芝沖他們擺了下手,“讓你們去大院一趟,買點豬下水。”
“你要鹵啊?”
他爺活着的時候,喜歡吃這?個,秦雲小?時候常做。後來?他爺死了,他爹不喜歡吃,家裏也就不常見這?個了。
江佑舔了下唇,還有點想,“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你們快去。”
“行,估計也沒多少。”
雖然他不知道?大院的肉都是哪兒來?的,但想着量應該不多。
他看了眼臉色有些僵的顏凜,吹了聲口哨:“去不?”
顏凜碰上江芝眼睛竟抖了下,沉默點頭,跟他一起又出去溜了會?兒。
“你是不是沒吃過豬下水?”江佑神經可不粗,“其實那東西挺好吃的,我妹手藝我媽一手帶出來?的,絕對正宗。”
顏凜深深看他一眼,滿臉不信,沉重?地點了點頭。
“別不信,真的。”江佑不喜歡冷場,除了童枕那種,其他的,他一般都能和人聊一路,“保管你吃了還想吃。”
顏凜兩眼一閉,念了聲佛,直接雙目放空,走?着入定。
江佑:“……”
到?了大院,也是趕巧,昨天剛殺了頭豬,還剩了二十七斤的豬下水。
屠戶不在,葛仲打着哈欠從裏面出來?,直接做主全給了,價格也低極了。
“怎麽,開?業第二天業務就擴到?豬下水了?速度夠快的。”葛仲翻着桌面上的肋骨看了又看。
“還成,”江佑笑了下,“等做好了,我給仲哥還有弟兄們都送點。”
“那你這?一說,我還得給你抹個零。”葛仲挑好一塊小?排,讓人包起來?,拿布擦了擦手,笑着跟他打趣。
“抹零算了,想讓仲哥幫我看看其他地方還有沒有豬下水。”
“這?點不夠?”葛仲挑眉,“你們這?口氣不小?啊。”
“沒有,仲哥說笑了。”江佑滴水不漏。
顏凜聽?着稱呼,眼睛看向葛仲。葛仲揉了下嗓子,輕咳一聲。
江佑還在繼續:“又不貴,賣不出去我們就留着過年吃。”
“馬上就到?年關了,豬都留着呢,現在我們這?基本上都是十天一只。其他的,”葛仲想了下,“我讓人出去問問吧,其他倒爺那應該還有。”
他們這?生意也不是各自封閉着的。
“麻煩仲哥了。”
“順路的事兒。”葛仲些微不自在,“買到?了,我讓二肖統一給你們送過去。”
“行。”
江佑也一直認為這?是他們跟郇米的生意,葛仲看着又是郇米手底下的人。他也沒客氣,答應很爽快。
葛仲拎着底下人遞過來?的裝肉袋子一路送他們出去。
“商量個事。”
江佑很警惕,顏凜默默擡頭。
“以後別喊我哥,”葛仲也沒讓他拒,笑着跟他搭肩,“家裏兄弟都喊單字仲,或者直接喊名字就行。”
不管怎麽說,他都準備重?喊邝深哥了,不占這?個便宜。
江佑沒反應過來?,葛仲也沒解釋,又把手裏的袋子遞給他,随聲道?了句喜,“昨兒有事沒回,今兒補上,開?業大吉。”
知道?葛仲不在乎這?幾斤肉,他也假客氣,道?了聲謝,自然收下。
江佑去這?一趟,錢沒花一半,還帶回來?三斤肉,江芝記好賬,其實也不知道?葛仲是誰。
邝深之?前身?邊這?麽多人,她也只認識個童枕。
“那人是大院的?郇米身?邊的?”
江佑一時沒法答,他隐約覺得葛仲是奔着邝深送的。
顏凜半步上前,彎腰把泡水的大腸端過去,擋在江佑面前,面色自然且真誠。
“當然,仲哥絕對是郇姐左膀右臂,在大隊很有地位的。”
江芝了然:“怪不得。”
她沒當回事,繼續教臘梅做辣肉醬。
臘梅手重?,勁兒大,剁肉切肉都不用她,而且還喜歡吃肉,做起來?都不用她打氣,自己聞着味都來?勁兒地不行。
江芝一開?始沒敢全放,帶着她做了幾個小?碗,感覺像樣了,才放手讓她去做。
肉貴,那些調料也不便宜。
江芝聽?着臘梅在裏面“锵锵”地剁肉,心還是有些提着。
下了本的東西,不賣出去,心裏總是不踏實。
下午的時候,江佑跟顏凜完工土烤箱。
吃過飯,江佑回去的時候,順帶着把上午做的十五斤綠豆糕按着江芝吩咐給二肖。
價格最低定價定到?兩塊,要糧票,可替換。賣不完的,大院按最低價收。賣完大院抽利潤的一成半。
這?是郇米能給的最低價。
跟江芝給的價差不多,江佑等着走?,沒再往下壓。
郇米皺了一下午的眉頭,終于?順心一點。
大院裏,綠豆沒剩多少,江芝興致勃勃開?始帶着秋花開?始嘗試桃酥。
顏凜坐在靠門角落裏,開?始洗二肖送來?的豬下水。
也不知道?嫂子怎麽有這?麽多想法。
跟邝哥一樣,感覺都是不用休息的主。
顏凜無?聲嘆口氣。
等江芝跟秋花搗鼓桃酥成型後,臘梅的臘肉醬也做的差不多了,裝滿了兩個陶瓷罐子。
辣肉醬要封着保存幾天,才能打開?吃。
江芝沒急這?個,看了眼天,已經開?始黑了,兩盆豬下水也只剛洗好。
她要趕回去,今天是來?不及做了。
顏凜本就住院子裏,留不急走?,留着收拾尾巴。
他也沒讓江芝走?,去大院壓錢租了個自行車,讓臘梅騎着送她回去。
江芝剛想說太麻煩了,就見臘梅熟練跨上自行車,一拍後座。
“東家,上來?啊。”
這?都是工作前都說好的,臘梅就是仗着自己比別人會?個自行車才成功被留下的。
車都借回來?了,江芝把錢給顏凜,也沒再推,謝過臘梅,坐上了車。
顏凜看江芝走?遠了,才松口氣,繼續清理院子。
路上,臘梅本就是個很愛聊的人。
加上今天做東西做的舒坦,比昨天又多了幾分安全感。
她也敢聊了:“東家,我娘家也是這?一片的,跟你們隔了兩村子。”
江芝笑了下:“那也不遠。”
“是不遠,我們娘家一到?秋天,山上的梨就成熟了,吃起來?特別甜。東家,等明年秋天,梨熟了,我給你帶點。”
“好。”
都沒影的事兒,江芝也陪她聊着。
兩人閑扯幾句,臘梅膽子漸漸大了,繞了半圈,才敢問了句。
“東家,你男人是做啥的?”臘梅低聲道?,“也是倒爺麽?”
“不是,”江芝笑笑,“就一種地的。”
“種地的?”臘梅意外,“感覺不像。”
正式工作前,她是見過好幾撥人。最後一次,她見得那個男人,感覺氣度像是東家男人。
穿一身?黑,明顯不像個種地的。
剛好來?了一陣風,臘梅聲音又格外放低,江芝沒太聽?清。
“什麽?”
“沒啥,我就是好奇,東家你這?麽板正又有能力的人,男人應該挺厲害的。”
“是挺有能力的。”江芝提到?邝深,臉上自然帶起了笑,“以後有機會?讓你們見見。”
邝深已經走?四五天了,估計現在還在修水渠。
江芝輕哈一口氣,心口突然有些悶悶地。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她的話,好好看書,按時吃飯。
可別再有什麽極端想法了。
是夜,邝深躲着直沖面門的刀子,面前的人撲了個空,他腳一踢,兩拳把人打趴地上。
而後,頭也不回地追着最前面跑的人。帶出來?僅剩的兩個人手拿着棍咬着牙,攔着剩下的三個人。
邝深神速上前,一腳踢翻還敢回頭的前面男人。不待他反應,壓在他背上,手扣着他脖子。
“別動。”
“兄弟,你知道?我背後是誰麽?”被壓在地下的男人艱難開?口。
邝深在山裏跟他們等了他們整整兩天,耐心告罄,一句話都不想說,迅速搜了他的身?。
男人喋喋不休:“我背後是郇謙郇老大,咱們公社的扛把子。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拿了我的東西,你從今以後你就別想有安穩日子過了。”
聽?着話,邝深還有點想笑,面色極度平靜。
“哦。”他嘴角都扯不出來?,“東西在哪?”
“不知道?!”那人咬着牙說完這?一句,又苦口婆心,繼續勸,“不是我說你,兄弟,你就是不為你自己想,也得為你家裏面人想想。何苦走?這?一趟,惹這?個麻煩。”
上衣沒有,邝深從懷裏拿繩子,準備把人綁起來?搜下身?。
他目光放在男人些微凸起一道?的右手袖子上,不動聲色送了手裏的繩子,拿起地上的石頭。
“你說的有點道?理。”
邝深松了點控制他脖子的手,男人忙覺有戲,繼續開?口。
“所?以啊,兄弟,你把我放了,我們一切……啊!我的胳膊!”
邝深下手有分寸,拿石頭敲麻了他胳膊上的穴,跪壓在他後背,迅速折起他胳膊,從懷裏拿刀隔開?袖子,從裏面掏出一把同?樣的刀。
“現在可以說了麽?”
他臉上沒有一點意外,随手把他捆好,扔在樹底下。
“你說,還是我拿刀找。”
“我說,我說!我都說!”身?上僅剩的唯一一把家夥也被人給卸了,打又打不過,跑也跑不了。
實在不值得硬骨氣。
他料,面前的人也不沒膽殺人。當然,他也沒膽。
本就是為活命的才幹這?一行,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想折。
“在哪兒?”
男人咽了咽口水,很是直白:“褲腰帶裏。”
邝深松了他手上繩子:“…拿出來?。”
男人沒再搞花樣,掏了出來?。手還沒活動好,又被給綁起來?。
邝深咬着手電筒,剝了男人的外套擦了擦外面的布,又甩他身?上,打開?看了下。
黃燦燦的。
他掂了掂重?量,也對。
沒看第二眼,直接收起來?,打着手電往後面照了幾下,又吹了兩聲哨。
男人還在勸:“大兄弟,你功夫好,又何必做這?個。你要是真嫌來?錢慢,不如跟我們一起幹吧。就你這?本事,以後肯定吃喝不愁,有大前途……”
邝深發?完撤退暗號,看向男人:“這?本來?就是我經手的貨,回去告訴你上頭,跑走?的老師傅已經被我找到?了。下次在截胡的時候,就不是今天這?麽簡單了。”
男人愣住,顯然沒料到?還有這?一茬。
“還有,”邝深隐約聽?見後面動靜,把手裏的刀直直插在男人腿間,冷聲道?,“做這?一行的,命不大的別做,舍不了家的也別做。”
“下次,再不會?說話,就該是我提醒你多為家裏面人想想了。”
他話音剛落,面前的人就被吓得臉上出汗,渾身?都是顫得。
“邝哥。”
看着後面人攙扶着跟上來?,邝深沒再等,往右跑了幾步,身?影很快隐入林子裏。
他算是正式跟郇謙撕破了。
邝深面色平靜帶他們下山,把手裏的東西扔給沒受大傷的男人。
“告訴你們郇姐,收拾爛攤子,沒有下一次。”
兩個男人猛點頭,什麽話都不敢問。跟邝深在一起這?幾天,是真服這?個男人。
他好像永遠不知道?累,也不會?冷,每天都是一張臉,一個表情。他只要眼睛一掃你,你自己都不敢再說什麽。
冷凜淡漠,自帶威懾。
邝深兩三天沒換衣服了,衣服都是馊的,身?上或多或少也是帶了點傷的。
他踏着夜色,一個人走?着早已習慣地陰森小?道?。
可此時,他鼻子卻像失靈了般,聞到?了前幾天的紅花油。還有那雙柔若無?骨地芊芊細手。
突如其來?的,就有點回家的念頭。
他随手叼了根別人給的煙,嗤笑一聲,可真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