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如意卷
雲缈峰上的日子永遠都是緩慢的,每一時每一刻,都無聲無息地流淌着。白墨有時候小閉關一次出來,都不知是過了一日還是幾日。若不是能夠看到清靈山中的蒼翠漸漸鋪滿大片的橙紅又逐漸凋零,白墨甚至都不知道原來天氣竟然已經入了冬。
只是這個冬天似乎是不能安穩的。
已經許久沒有出現的妖魔再一次在人界現身,數量不多,但也不知是從何處傳出來的謠言,說是妖魔入侵人間将要大亂,屆時将再一次生靈塗炭。謠言一傳十十傳百,人界一時間人心惶惶。更有甚者有人提出這是上天要懲罰當權者,揚言要推翻大慶國的統治;也有人說此事要歸罪于當朝太子皇甫昊天,是他帶兵剿滅滅日教的過程中得罪了神明,這才惹得妖魔四起。于是又滋生出了一系列的□□事件。
也在這檔口,渡公查出了兩件事:一,魔界在人間留下的界門;二,玉麒麟此時所在。而它們所在之處,恰恰都是大慶皇城。
若是第一件事白墨還能讓渡公安排人去解決,那有第二件事在,他無論如何都決定自己去了。無論是玉麒麟對他做過的事情還是對方手裏與麒麟和慕修有關的消息,他都不可能讓玉麒麟有機會再一次逃走了。況且他也覺得這兩件事情聯系在一起,絕對不會是巧合。
于是在這個冬天,我們的第一上神大人再一次下山去了。這次的事情白墨打算速戰速決,所以渡公和四名侍女都被留在了雲缈峰上,只帶了離陌離洛和萬俟凜一起前去。
你問慕潇去哪裏了?哦,萬俟凜說慕潇老家有事情所以要回去一段時間。正好,也省得白墨找理由把人支開——雖然慕潇在身邊多少能有些幫助,但白墨就是不太樂意帶着他(望天)。
兩人實力都是爆表的,不出兩日的工夫他們就趕到了大慶皇城——其中還包括萬俟凜以自己體力不支為由硬拉着白墨吃飯休息。
白墨沒有想過一個國家的皇城會是這樣的:
城門口布滿了重重兵力;只出不進的百姓。每一個人臉上都是惶恐和不安,帶着多少不一的包袱挨個接受檢查。士兵們一個個兇神惡煞的,稍有不滿就對人一頓拳打腳踢,甚至還公然搶走百姓包袱中看上的物什。好不容易出了城門的人逃命似的加快了腳步,去往一個不知道哪裏的地方。
白墨看不過眼幾次想要出手都被萬俟凜攔住了。他自然也知道過早暴露身份對此行不利,但看到此情此景到底心中不忍。
皇甫昊天多年前就已經代理朝政,在他的管轄之下,皇城怎麽會是這樣一番情形?
帶着這樣的疑問進城的時候,白墨和萬俟凜聽到了出城的百姓的竊竊私語。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別想了,這皇城一日在二皇子控制之下,就一日是個是非之地,保不齊什麽時候就會打起來。”
“唉,太子殿下在朝時什麽時候出現過這樣的情況?這二皇子根本就是——”
“噓,不要命了?這種事哪是我們平頭老百姓能夠讨論的?怪就怪太子時運不濟,在這謠言四起的時候陛下還得了重病,二皇子自然會抓着這點不放!”
“唉,是啊……也不知是誰放出的風聲,竟然說這次妖魔的出現和陛下的怪病都是太子惹出來的,正好被有心人利用了……我聽人說啊,那天二皇子帶着人沖進東宮的時候,太子殿下為了宮中其他人的性命,一句話都沒說,是主動被抓的。真是可惜了……”
“唉……走吧走吧,還是趕路要緊。”
白墨在聽完他們的讨論後眉頭漸漸皺緊。妖魔入侵,皇帝重病,皇甫昊天被抓,皇甫昊玉掌權?這一切聽起來挺詭異,但又似乎是預謀好的一樣巧合。皇甫昊玉……之前只當他有野心沒魄力,原來竟還是這般不擇手段麽?
“你們!從哪兒來的?”
一個看着像個将軍模樣的人攔住了白墨和萬俟凜的路。
進城之前萬俟凜硬逼着白墨帶了件鬥篷,此時寬大的帽檐遮住了白墨的大半張臉,再加上白墨自己有意地遮掩,此時只有一個下巴能夠被人看到。不過別人看不見他的臉,他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周圍的一切(對,這就是金手指,打我呀)。他冷靜地望着眼前問話的男人,一言不發。
萬俟凜同樣戴了鬥笠。他上前一步将白墨擋在自己身後,透過朦胧的黑紗望着面前的男人,用溫和的聲線道:“這位将軍,我們二人來自江南,進城探望親友。”
“探親?”男人狐疑的視線掃着萬俟凜和白墨,“什麽東西都不帶,光兩個人就來探親了?”
“将軍說笑了。”萬俟凜笑道,“帶夠了錢,還會愁沒禮物嗎?”
“哼,你倒是會說話。”男人冷哼了一聲,“把臉露出來。”
萬俟凜一愣,随即将黑紗撩了上去,露出一張眉目隽秀的臉。在場見到了萬俟凜容貌的女子莫不在心裏嘆了一句:好俊俏的男子!
男人看得也有點愣。随後道:“身上有沒有武器?”
萬俟凜依然是那般溫和的笑:“在下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又怎會用武器?”
“那他呢?”男人對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白墨揚了揚下巴。他顧自繞過萬俟凜走到白墨跟前,“捂得這麽嚴實,是不是帶了什麽不該帶的東西?”
白墨微微側了側頭,看着對方的臉。
但男人只在他的動作之後看到了他雪白的下巴和兩片薄唇,可僅僅只有這兩樣,便足夠讓他體內“騰”的竄起一股火來。
絕色,這一定是個絕色美人!想到這裏,他直接就伸手去掀白墨戴着的帽檐。
白墨眼中冰冷閃過一瞬。下一刻,男人的手臂已經被萬俟凜抓在了手裏。
“将軍。”
“你幹什麽!”男人的手臂被萬俟凜捏在手裏,像是骨頭寸寸粉碎一般劇烈地疼痛起來。他龇牙咧嘴地吼道。
兩側的士兵見狀紛紛拿着兵器圍了上來。
萬俟凜瞟都沒瞟旁邊黑壓壓的士兵一眼。他只直視着“将軍”的眼睛,一揚嘴角,“将軍何必動粗呢。”
“放……放開!”
男人望着萬俟凜那兩只黑到深不見底的眼睛,只感覺自己的靈魂都顫抖起來。他底氣不足地喊道。
“這是自然。不過将軍是否可以放我二人通行了呢?”
漫天的威壓從對方的黑眸中進入自己的腦海,讓男人的思維很快就變得混亂。他茫然地點着頭,對周圍的士兵吩咐道:“放他們離開。”
士兵們面面相觑,到底還是唰的讓出了一條路。
萬俟凜這才松開手上的勁道,微笑道:“多謝将軍。”然後和白墨兩人走進城中,一直到消失在衆人的視野之中。
這件事情說起來确實丢人,況且也算不得什麽大事,自然沒有傳到宮中皇甫昊玉的耳裏。
于是白墨和萬俟凜輕輕松松地找了間客棧住了下來并且沒有受到不該有的打擾。
萬俟凜從松開那個男人的手臂之後就拿帕子仔仔細細擦了幾遍手,此刻在客棧裏竟然還把手泡在水裏洗了又洗。白墨盤腿坐在榻上一手一個摸着離陌離洛的腦袋,發現這人比自己還要潔癖。不過也不對啊,明明他跟自己呆在一起的時候沒這毛病來着……
萬俟凜此時一邊洗着手一邊在方才那個将軍的記憶裏尋找有用的片段。控制了對方的思維并不都是好事,因為這個男人的記憶裏面幾乎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畫面。縱情床笫之事,良家少男少女不知被他玷污了多少,還鐘情于一些變态的花樣,許多人都被他淩虐之後死了。
萬俟凜不禁想起了曾經自己遭受過的那些,殺氣不由暴漲。而正受他控制着的那人的記憶也終結在了這一刻,因為他死在了妓`院的床上,腦袋像是被什麽東西炸了一樣,腦漿飛濺在床上四處。
“萬俟!”
浸在手中的手被人抓在了手心。明明是不輸于水溫的清冷,但他忽然就感到好溫暖。
萬俟凜睜開眼看着眼中寫滿擔憂的白墨。
“沒事吧?”
被自己抓在手裏的那只手因為用力摳着盆底而骨節泛白,甚至還在微微顫抖。白墨看着殺意還未完全收斂的萬俟凜,輕聲問道。
“白兄……”
萬俟凜卻忽然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如今的麒麟,如果變得心狠手辣,變得厭惡這個人間,變得,與你記憶中的他完全是兩個人了……你會放棄他嗎?”
白墨一愣。
“因為……十年了。十年的時光在他身上造成了什麽,都無法預料……白兄難道沒想過,麒麟也許,早就不是當年那個陽光美好的他了呢?”
白墨忍不住想要抽手,但萬俟凜這個時候卻牢牢地握着他的手掌。他直直地望着白墨的眼睛,想要得到一個明确的答案。
這個問題壓在他心裏好久了,每每到了嘴邊他都問不出口。他害怕,害怕到了最後,連最後的一點美好都無法在白墨心裏留下。所以他幹脆不提,讓這個陰暗的萬俟凜和那個明媚的麒麟以兩個人的身份存在于白墨的心裏。
可是他今天忽然發現,某些時候自己根本無法像自己以為的那樣能夠掩飾得天衣無縫。終有一天他的身份會被識破,能被預料的,或者不能預料的。所以,與其到那個時候承受不确定,何不現在就問個清楚呢?讓自己明明白白地知道他的想法,好過總是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