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這語氣多少帶點怪氣,若說心裏話,她是有些害怕霍傾的。
原先只是懷疑,如今卻是确定了霍傾是會武的,這害怕又增添了幾分。一個會武之人整日與她同榻而眠,而且還一直以柔弱示人,多多少少都會讓人心生忌憚。
聞聲,霍傾楞了一瞬,她原為姜淮元是因為布置羅網的事情,将她蒙在鼓裏而置氣,卻不想她在意的點,是她會武功這事。
但霍傾還未回答,便聽到外面駕馬的霍培甚是自豪的道:“那是,我三姐自小有名師指點,連我都不是她的對手。姐夫,你娶我姐,可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霍培的話落下,兩人再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姜淮元哪能不知自己是修來的福氣,若她真是男子,那自當心中感激,可她是女子,這福氣她委實難以消受。
馬車內片刻靜默後,霍傾開了口。
“我們霍家祖上以武傳承,所以,不論兒女都是會武的。女兒家外出甚少,所以知道的也沒有幾個人。”霍傾解釋道。
姜淮元聽到霍傾的解釋,投來了目光,但同時也意識到,霍傾即便會武,也不能斷定她就是那夜的黑衣人。方才霍培也說了,霍傾自小便有名師指點,說的時候坦然大方,難道他姐姐做什麽,他能不清楚?
不過若真想要探明,還是得看到她身後有無疤痕才能知曉,那疤痕即便是過去半年,也是會有痕跡留下的。
霍傾現在是她的妻子,她此刻這般低聲與她解釋,她若再這般無視,怕是要寒了人心了。
“娘子打算如何處置這幫人?”姜淮元得到了答複,不好再繼續問下去,換了個話題。
此地并無盤踞的山匪,這些個土匪也不知從何而來,霍傾既然下了這盤棋,那接下來必然是有對策的。人不是姜淮元抓的,她想決定也要看看外面那三位少爺願不願意了。
若霍傾只是把人交給官府,只說是路遇的土匪,此案也會因土匪蹲進大牢而結案,但若霍傾言說是沖着她來的,那便是買丨兇殺丨人,後面一定還會再繼續審問,大肆搜查幕後主事,到時候……
“夫君可記得方才修車那人的模樣?”霍傾答非所問。
姜淮元回想了一下,點頭道:“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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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畫下來?”
姜淮元看着霍傾,遲疑了一瞬道:“可以是可以,但娘子想要作何?”她畫術不是很精細,但畫一張人物肖像還是可以的。
“讓官府緝拿此人。”霍傾很篤定的看着姜淮元說道。
土匪不一定見過幕後指使,但把土匪交給官府,能供出來的也定然只是這個中間人。
“娘子是想把這些人交給官府?”姜淮元眸色略顯緊張。
“是,但也不是。”
入夜時分,姜家大房府中,燈火通明,府門卻是緊閉。姜淮元和霍傾從衙門出來,霍桓等人駕馬等候,待她們出來之時,親自護送回了府中。
翌日一早,衙門送來慰問,姜家大少爺姜淮元路遇土匪,懲奸除惡,将一衆土匪送至大獄,為了鄉民除了一大害,官府特送獎賞予以感謝。
但當日霍家三位少爺便又帶着人敲開了二房的府門。
姜淮元昨日畫的畫像上的人尋到了,但他拒絕承認自己是土匪,官府讓他拿出證據來證明他身份的文書或者此地熟識之人,那人蹲了半日才說出一個人名:韓鵬舉。
韓鵬舉去領了人,直接帶回了姜家二房府宅,随即霍桓等人便跟着上了門,名曰:會拜親家。
霍桓等人進了府中,二房那邊也未将其放在眼裏。姜肅卿不在府中,韓楚蘭隔了小半個時辰才姍姍去了會客廳,一見面霍桓便說道:“聽聞親家母近日身體不适,小侄等人前來探望,”
韓楚蘭扶了扶自己過來的時候,一直晃動不停的玉簪步搖,瞥了一眼霍桓及其兄弟,語氣似是不在意,敷衍的道:“賢侄有心了。”
霍桓拱手做禮,又道:“聽聞親家母還曾派人去往寺廟求了一支平安香,可要保重身體啊。”
韓楚蘭聽着霍桓的話頭不對,說道:“賢侄有心了,不過我身子一向很好,不曾去往太廣寺求香。”
霍桓唇邊勾起笑意,道:“那便奇怪了,我妹妹前幾日去往寺廟燒香,碰到過府中的下人,您說奇不奇怪?”
韓楚蘭神色鎮定,譏笑一聲,不屑的道:“許是她花了眼呢。”
霍桓不氣反笑道:“有這可能,不過親家母怎知我說的是太廣寺?這宣陽城外可不止這一家寺廟吧?”
韓楚蘭并不懂霍桓想要說什麽,她垂了垂眸子,道:“賢侄想要說什麽便說,不必拐外抹角。我人老了,聽不得這些彎彎繞繞。”
她的确不曾派人去往寺廟,但卻知道太廣寺發生了什麽。
霍桓笑笑,道:“那小侄便直言了。”
“洗耳恭聽。”韓楚蘭料定沒有把柄,她不怕霍桓往她身上硬栽。
“前幾日我三妹與妹夫在太廣寺遭人下毒,雖未得手,但卻着實讓我妹妹寝食難安。前日回了我霍府,我等不放心她二人上路,便跟了過來,誰知路上又遇到了土匪。”
韓楚蘭拿着帕子掩了掩面,并不慌亂,甚至還有閑情的端起了旁邊的茶水抿了一口。
“親家母似乎并不在意我妹妹與妹夫的死活?”霍桓見她過分從容,故意問了出來。
韓楚蘭将杯盞放下,用帕子沾了沾唇邊本就沒有的茶漬,慢聲道:“下毒之事,未曾聽聞。路遇土匪,不是已經将其繩之以法關入大牢了嗎,小兩口又未受傷,有什麽好擔心的。若是受了驚吓,明兒我讓人做場法事,招招魂便是了。”
霍桓壓着自己的火爆脾氣,時刻牢記霍傾與他說的話,不可操之過急,慢慢來。
霍桓唇邊抽了抽,壓下心中的火氣,道:“下毒之事雖未查明誰人所為,但土匪一事卻是明了的。”
霍桓頓住話語,眼睛如深山裏的獵人般,靜視着韓楚蘭。
韓楚蘭被霍桓盯的有些不适,心中也焦躁了起來。她那帕子在她手中搓來轉去,片刻不耐煩的說道:“既然官府已經插手,便交給官爺來辦便可,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麽,我一個婦道人家還能替她們殺人出氣不成?”
霍桓聞聲笑了笑,道:“那倒不必,只是家妹遇到的土匪,并未全數緝拿,有幾只漏網之魚,家妹怕被人報複,所以求我把那些人都抓住送進大牢,以絕後患。”
“那你去抓啊,跑我這裏跟我說這些做什麽!”韓楚蘭已經極度的不耐。
霍桓站起身來,鞠了一躬道:“小侄與親家母說這些,自是來求您給個通融的。”
韓楚蘭聽了這話,心中有些提防,她道:“求我給什麽通融?”
霍桓收了笑意,神色嚴肅道:“求親家母将那賊人交于我手。”
霍桓沒有得到韓楚蘭的同意,便去了後院,把那名被韓鵬舉從官府帶出來的人強行帶走了。
韓鵬舉去要人,卻遭到霍桓的拒絕。
韓鵬舉見對付不得便去尋了姜淮元。
姜淮元站在霍傾的身旁,由着韓鵬舉怒罵,說她吃裏扒外,将府中權勢交由霍家,還譏諷她,是個耙耳朵,讓去當個倒插門得了,真給姜家人丢人。
韓鵬舉罵累了,也沒有把人帶走,霍桓的手下的護衛守的滴水不漏。韓鵬舉無奈揚言要去官府告她們。臨走還站在大房府宅外又怒罵了一通。
姜淮元耳朵都聽出繭子了,不過韓鵬舉只是個咆哮的紙老虎,姜淮元年歲小的時候,常常被韓楚蘭罵個狗血淋頭,他這些,姜淮元已經自動忽略了,相比韓楚蘭動手,她一點都不害怕。
姜淮元本不想生事,可受害人不止有她,霍家的護衛都受了傷,霍傾雖未受傷,但也是此次的受害者,就算她想要阻止查辦,也是有心無力。
入夜後,姜肅卿回了府中,聽說霍桓帶人在他府中強行把人帶走後,又被韓楚蘭添油加醋便去了姜淮元的府中,讓姜淮元把人交出來。
來者是客,何況還是韓鵬舉的客人,他們就算不管酒飯,也不能将人強行拘住關押在府中,這可是犯了律法的。
不過即便姜肅卿去了,韓鵬舉也未将人帶走。
霍桓守在門外,門內霍鐘和霍培一直在審問。那人也是嘴硬,只說和韓鵬舉是結拜兄弟,那日經過幽林只是偶然,根本不知道發生土匪搶劫殺人的事。
霍鐘也不與他周旋拖延,他去外面告知霍桓可以讓其他人都過去的時候,順便把另一個人也提了過去。
姜肅卿,韓鵬舉,以及姜家衆人都被請了進去。小小的柴房,瞬間擠滿,裏面的空氣都顯得有渾濁起來。
姜肅卿看着那人被綁在木樁上,神色有些不悅,韓鵬舉更是張口便罵。韓楚蘭倒是顧忌自己的身份,閉口不言,但也沒有好臉色。
“你們這幫混賬東西,快将我兄長放了,不然我便去官府告你們!”韓鵬舉氣憤不已,看到那人被綁着,更是怒火中燒。
霍鐘笑了笑道:“舅爺何必如此暴怒,稍等片刻,便知我們如此到底有沒有刻薄于他。”
霍鐘話說完,霍培和霍桓便帶着一個肥頭大耳的壯漢的進來,其它人不認識此人是誰,但被綁的人卻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程爺別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這人進來便沖着被綁在木樁上的人說話。
被喚做程爺的人掙紮了一下手腕上的麻繩,但捆的太結實了根本動彈不得。
那粗壯的胖子随即指着他,對着衆人道:“就是他拿了一百兩黃金,讓我帶人截殺貴府少爺。”
“呸,你胡說八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你!”程爺口中吐了口唾沫噴在了胖子的臉上。
那胖子也不怒,他知道有些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他皺了皺眉,臉上的橫肉将他心中的怒意暴露了出來,他将臉上的唾沫擦掉,橫了橫嘴角,道:“呵,程爺,截殺之事你可以不認,但七年前你扒小婦人的人皮之事,你不能不認吧?那人可是你親手殺的!”一個是死罪,兩個也是死罪,只要他觸摸到死亡,還怕他不認嗎。
衆人聞聲,除了霍家的人,臉色都不同程度的變了,但姜淮元的反應卻是最厲害的一個。
“你說什麽?”
姜淮元聽到扒人皮之事,臉色驟變,與往日沉默寡言只想被人忽略截然相反。
那胖子回過頭來看看姜淮元,打量了一番,似是在對比什麽,片刻回說:“七年前,這厮找到我,給了不少的銀子,讓我帶人劫了一名小婦人。我當時以為只是玩玩,便帶人去了,誰知玩完他卻将人殺了,還剝了皮……”
“那婦人身上有什麽特征?”姜淮元說話的聲音像是在強壓着什麽。
“淮元。”姜肅卿聽到姜淮元不停的發問,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姜淮元眼中布滿的驚懼,與多年的疑慮此刻猛然知曉而陡然升起的恨意:“說呀!”姜淮元失了往日的溫文爾雅。
胖子顯然被這白淨的小公子突然的怒吼吓到了,他低頭回想了片刻道:“她、她……她穿了一件紅色的衣裙。”胖子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回想,眼睛瞥到姜淮元的身上:“她與你,與你有幾分神似。”
話音落下,姜淮元眼裏便泉出了淚水,壓制不住憤怒,質問道:“你們還對她做了什麽?”
姜淮元的小娘七年前,是被人扒了皮丢到山下的。
姜家尋七日才尋得屍首,只是那屍首已然毫無人樣,若非她腳趾曾有斷裂,憑借着趾骨辨認出了她,他們還不知道要尋多久。
但這種殘忍的手段,官府從未涉及過,也不相信有人能如此殘忍,所以此案便被定為妖怪所為。
而姜肅清也不想事情被大肆傳揚,贊同了官府所說,只道是從懸崖不慎摔落,滾動間将皮磨損。
因見過的人不多,姜肅卿還給人拿了封口費。
姜家祖訓讓他們不要招搖,偏居一隅平淡過其一生,是以此地人并不知曉他們姜家祖上是誰。
至于經商也是迫不得已,姜肅卿雖然想要遵從祖訓,但也需養活家人,所以生意也是做的不大不小,足夠養活一家子。
姜淮元情緒的驟變,讓霍傾猜到了什麽。霍家兄弟楞在原地,并不知曉原由,其餘幾個人皆是沉默不語。
那胖子眉頭皺了皺,低着頭,不知是裝出來還是真的覺得羞愧,道:“她,她還被……”她還被人輪丨奸了。
後面的話胖子沒有說出來,但姜淮元已然猜到,她唇間呼吸都是顫抖着的,她在發狂的邊緣徘徊,但下一刻手上多了一只溫軟,立時将她理智拉了回來。
霍傾攫住了姜淮元的手指,這裏不是殺人報仇的地方,她們還有些事情要弄清楚。
姜淮元回過頭看向霍傾,霍傾眸間噙着堅定,像是再告訴姜淮元,她會幫她的。
姜淮元看着霍傾,淚,因盈滿而從眼眶中不受控制的落下。霍傾見狀,拿出帕子為她擦拭後,握住的手便沒有收回去。
“你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此人七年前殺過人?”霍傾語氣淡然,卻又不容他人忽視。
胖子聽到霍傾的話,再次回答道:“此人性情陰狠,他将那小婦人的皮剝了之後,做成了腕帶,你看他腕上的那條帶子,便是小婦人的外皮所做。後來他只要是籌劃殺人,便會帶上它。”
這人幾次見他,都是帶着的,說他籌謀殺人便會帶着,是猜測出來的,但人皮卻是真的。
衆人聽後,全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人的手腕處,确是一條白皙的皮帶。上面孔毛之處尤為細膩,堆起縫制在一起,着實亮眼。
霍鐘聽了後,直接過去将那人的腕帶解下,那人被綁着,也無法反抗。
霍鐘解下帶子本來是想交給霍傾,但走過去後,看到姜淮元癡怔的眼神,轉而交給了她。
姜淮元接過帶子,霍傾松開了握住的手,姜淮元騰出另一只手來仔細摩挲,的确不是獸皮所制。獸皮較厚,而人皮卻要薄了很多。她在鐵匠鋪學藝的時候,董家夫人縫制獸皮的時候她也有所見過。
證據都在眼前,那被喚作程爺的人若是再想反駁,也是徒勞。姜淮元抱着這人皮所制造的護腕,淚止不住的又流了出來。
但程爺此時卻冷笑了一聲,道:“聽從小人唆擺,便想要誣陷于我,我還說這皮帶是他送我的呢,我那知曉這是什麽做的?”
“你不是說,你不認識他嗎?”霍桓沉穩的嗓音在擠滿人的柴房裏響起,尤為響亮。
房中的人皆是沉默不語,片刻房中又響起了霍傾的聲音。
“既然事情牽扯到七年前的命案,那便交由官府繼續審理吧。”霍傾的聲音冷了幾分。她此刻有些心疼姜淮元,一個才及笄的女孩,得知了自己母親的慘死原由,心中該有多痛,多恨!
“你們不能把我交給官府。”程發擡起頭又看向韓鵬舉:“舉弟,舉弟,你救我啊!救救我!”程發聽聞要将他送去官府,滿臉的驚懼,頓時慌了神。
那個胖子正是昨日的土匪頭目,霍傾她們只把小喽啰送進了大牢,這個人卻留了下來,因為只有他見過與他接頭之人。
而想要知道程發與韓家有關,她們便拿着他的畫像謊稱這是土匪中的逃跑的一員,讓韓鵬舉去救他出來。
韓鵬舉低着頭,目光謹慎的瞟了他一眼快速撤開,他自己口誤都已經承認了,誰還敢與他牽扯在一起。
韓鵬舉低着頭,不理會他的叫嚷,在韓鵬舉準備出柴房的房門之時,卻又聽到了程發攀咬聲。
“是他!是韓鵬舉指使我這麽幹的,全是他指使的,那日在太廣寺下藥也是他指使的,金子也是他交由我去聯絡傅老大的!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要相信我!”
程發見韓鵬舉想要丢棄他,結拜的時候說什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全是騙人的鬼話,福他們是一同享了,事也幫他解決了,怎麽輪到難的時候便要棄他而去呢。
“你!”韓鵬舉聽到程發瘋似的咬住他不松口,猛然轉過身來。
霍家的人在聽聞此話後,得到了霍傾的眼神示意,立時将韓鵬舉也抓了起來,把站在一旁的韓楚蘭吓了一跳。
姜肅卿的臉色此時難看的像一顆隐而不發的雲中悶雷,只等其它與他相斥的雲層碰撞後,激起一陣駭人的閃電雷鳴。
“住手!誰敢動我兒!”韓家老太爺不知何事出現在了柴房的外面,他看到兒子被人強行抓了起來,急的上氣不接下氣,咳嗽了起來。
“岳父大人,您怎麽來了。”姜肅卿見韓飛光拄着拐杖過來,急忙過去扶了一把,韓楚蘭也忙過去,與姜肅卿左右攙扶着。
“我兒做錯了什麽,要由你們霍家出面将他綁了?”
韓飛光止住了咳嗽,亮着自己蒼老沙啞的嗓子,質問了起來。
屋內的幾人互看了一眼,這老頭突然冒出來,不會是想要橫插一腳吧?
“您兒子做了什麽,想必您這個父親還不知曉,容我這個小輩為您羅列一番可好?”霍鐘看到韓家的老爺子過來,一副要護崽的樣子,想必是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做了什麽惡貫滿盈的事情。
“你們霍家的人,在我們姜府這般撒野,可有将我們姜家的人放在眼裏?”
韓飛光縱然不知曉韓鵬舉具體做了什麽,他也清楚自己的兒子不是個善茬,指不定做了些什麽對不起別人的事情,但這些都不能夠讓他的兒子吃了虧。
“霍家是我妻子的父兄家,我們姜家與他們自是一家,她們做這些都是我授意的,有何不妥嗎?”
姜淮元知曉這個老爺子胳膊肘一直是往他們韓家拐的。霍家做這些明擺是幫着她的,她又不是傻子。若說她之前還有顧慮,現在她只想手刃仇人!
姜淮元頓了一瞬,覺得話的力度似乎不夠,又道:“舅祖父不也是嫡母的父家嗎?您插手我們姜家的事還少嗎?”姜淮元沒有喚他為外祖父,而是以她們的血緣叫了出口,這麽喚也是對的。
“你是什麽東西!”韓飛光被一直不受關注待見的姜淮元出言揶揄了一番,立刻翻了臉,想要教訓她。
“我——”自是姜家的血親長子。韓飛光養出了這個兒子,害了她的小娘那樣的慘,這筆賬,她拼了命也是要算的。
“淮元!”姜肅卿聽到一貫溫順的姜淮元,似是方才受了刺激,言語極為的挑釁,出言制止了她。
姜淮元憤憤十分不情不願收了聲,她的心裏還是尊敬姜肅卿的。
“你們姜家養出來的好兒子!”韓飛光拿着竹仗,敲了敲地面,以示自己的憤怒。
“是小婿教子無方,岳父大人您莫生氣。”姜肅卿是韓飛光一手帶起來的,韓飛光不計較他們家中那時貧瘠,不顧妻子的反對,毅然把女兒嫁了過來,姜肅卿心裏存着感激的。
“去,把你妻弟帶出來,我們今晚便回德陽!”韓飛光說着,話鋒一拐又想要把韓鵬舉帶走,還不忘記改了稱呼,讓姜肅卿知曉,這是他妻子的弟弟。
這裏霍家人多,他年邁體衰鬥不過,先把人帶回去再說。
“唉,那可不行,我姐夫與我姐姐受了委屈,這罪魁禍首便是您的兒子,您這會帶走可是不行的。”霍培繞到姜家二房管家前面,擋住了他去解救韓鵬舉的步子。
“小元是我們姜家的子孫,鵬舉是他的舅父,管教她們有何不妥?”韓飛光把事情想的簡單了,他想着無非就是霸占了她們點東西,或者占了些便宜而已,此刻拿出了親情輩分來施壓。
“呵,老爺子,您把事情想的太過簡單了,欠債還錢,殺人得償命這個道理您不會不懂吧?”
霍培的語調不算輕佻,但也說不上穩重,但從他口中說出,卻是讓姜淮元心中放心了些,霍家的人一直是站在她這邊的。
“殺人,殺什麽人?”韓飛光腦袋中立時想起了姜肅卿的小妾,他不知實情,但隐約猜測出來了,這會想要裝傻充愣,以求迷混過去。
“我姐夫的小娘。”霍培神色忽然凝重,他盯着韓飛光一字一句的說道。
“哼,那也算個人,不過是個聊以慰藉的賤奴。”韓飛光自是不屑,他家姑娘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一個妾也值得她們這般計較。
霍培見他冥頑不靈,有意诋毀,臉色變了變便要去怼他,卻聽到霍傾道:“妾,是良家之女,我大金明文規定與百姓無異,何以到舅祖父口中便不是個人了?”
姜淮元方才聽到韓飛光那樣诋毀小娘,她憤怒的想要辯解,卻被霍傾快了一步。
“你們!”韓飛光被霍家的人氣的不輕,他見糊弄不住她們,便要親自過去把他的兒子帶走。
霍桓魁梧的身軀,擋在了韓飛光的面前,韓飛光低着腦袋撞在了他的身上,險些站不穩跌倒在地上。
“今日事情沒有弄清楚,誰也別想走。”霍桓并不畏懼他們。
“父親。”
“岳父。”
姜肅卿和韓楚蘭同時緊張的喚出了口,兩人合力将他穩住了身形。
韓飛光被彈回來,看着眼前不茍言笑的霍桓,氣的又開始敲打着自己手中的竹仗:“你們,你們兩個去把你弟弟給我帶出來!”
姜肅卿有些為難,事情還沒有分辨明了,雖然他不想事情鬧大,但霍家的人在這裏,已然掌握了部分證據,他說的話怕是沒什麽份量。
而且他最愛的妾,姜淮元的生母。是他對不起她,當年他若堅定的查下去,定然是可以查到兇手,可他不想事情鬧大,讓她受了那麽多的折磨,含恨九泉這些年。
韓飛光見兩人不動,氣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麽誣陷我兒!”
屋內的人聽到韓飛光的話,把韓飛光請進了房內坐下,而後把韓鵬舉押到了程發的面前。
程發的咬定讓韓鵬舉無以脫身。程發甚至連姜淮元被無緣無故的賭債追殺的事情也都捅了出來,又列舉了一些曾經做的龌龊事情。
他之所以殺姜淮元的小娘,一是韓鵬舉的授意,二也是出于喜歡,喜歡到将她做成人皮腕帶,随身攜帶。
他第一次在姜府外到姜淮元的小娘便喜歡上了,可這女人畢竟不是他的,他由愛生恨,便想她堕入凡塵,他淩丨辱欺壓,看她凄慘,他便更是疼惜,卻也更加興奮。
韓鵬舉被他指控,很多證據時間也都對上了,韓鵬舉狡辯不得。此刻的韓鵬舉哭喊的像個淚人,求着自己的父親救他,求他的姐夫寬恕他。
可霍家人可不是那麽心軟的,即便姜家的的大方到不計較生死,原諒了他,他們此前連霍傾也要一并除掉的事,也絕不能姑息。
“姐夫,姐夫!你救救我啊!我不想死!”韓鵬舉跪地朝着衆人磕頭,祈求憐憫寬恕給他一個活着的機會。
程發此刻卻在一旁不屑的冷笑,姜肅卿聽聞後臉色十分難看,方才積攢的怒意,被韓飛光的突然到來,抽走了一些,這會又重新聽了一遍,确定之後,眼底的怒意已然暴露了他內心的想法,他竟不知自己的兒子因為妻弟遭了這麽多的苦難,他最愛的妾也因妻弟,死的那樣悲慘……
姜肅卿看向同樣在隐忍努力克制的姜淮元,可姜淮元卻沒有看向他。
霍傾怕姜淮元沖動做出什麽,一直站在她的身邊,伸手便能觸摸到。
韓飛光見自己的兒子犯下了這些錯,條條夠誅,但他只有這麽一個兒子,他倚老賣老想要跪在一言不發的姜肅卿面前,求得原諒,卻被霍鐘伸手扶住。
霍鐘佯裝驚吓道:“哎呦,老爺子年紀大了,怎的這樣不小心,若摔壞了,我們可擔不起。”
韓飛光被人攔住,便不好再下臉賣老跪下,他哭聲漸起,卻不曾見他有淚流出,只是片刻後,韓飛光便直直的倒下了。
又是霍鐘眼疾,接住了他。衆人驚懼,這老人暈倒可不是小事。
“快,快請郎中!”韓楚蘭聲音裏透着焦急。而韓鵬舉見狀卻要站起來跑到韓飛光的身邊,卻被身邊的護衛按住,韓鵬舉掙紮着,無禮的怒罵了他們後又道:“你們做什麽,沒看到我父親暈倒了嗎,你們是想看着他老人家死嗎?”
霍桓見狀,走過去試了試鼻息,轉頭對韓楚蘭道:“親家母別急,我們有随行的郎中。”霍桓說完便沖着外面的護衛道:“去把福叔叫來。”
護衛很快喚來一直候着的随醫福叔。福叔過來後,他讓人把韓飛光放到地上,診了脈象,摸着自己不長的胡須,眨了眨眼,對着韓飛光道:“韓老爺,您能聽見我說話對不對?”
福叔的話,霍家的人都聽懂了,姜家不想裝傻的人也聽懂了,韓飛光是裝的。
即便是他倒地,這些人也沒有要放過韓鵬舉的意思。韓飛光此刻卻又不能暈倒後,又快速醒來,他等了一會,直到福叔的針紮到了他的拇指處,他疼的吸了一口氣後,‘醒’了過來。
韓飛光坐在地上氣喘籲籲,他救不了兒子便又得尋別的辦法,此刻他要拖延着,不讓他們把韓鵬舉帶到衙門去,若說在這九死一生,那到了衙門便是板上釘釘的十死無生!
韓飛光在地上坐了一會,霍桓道:“既然韓老爺子沒事了,那我們去衙門走一趟吧。”
“不行!”韓飛光沒等稍息片刻,蒼勁的聲音便從他口中傳出。
霍鐘一直站在韓飛光的身邊,他忽然好笑道:“怎麽,老爺子還想再暈一回?”
韓飛光被人拆穿,顧不得羞怒,他要留兒子的命!姜肅卿這般沉默,擺明了是不想救他兒子,那他也不必再與他虛與委蛇!
“我兒與你姜家無冤無仇,他是你的表兄弟,你們可是血脈相連的!他為何要去迫害的你的妾和兒子?這于他又有什麽好處?”
證人是在,可動機卻不明了,審查的時候難免落人口舌。
韓鵬舉聽到父親如此說道,立時明白了話中的意思,韓飛光救不了他了。
“我、我也是受人指使的!”
聞聲,霍家三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姜肅卿皺起了眉頭,韓楚蘭立時慌張了起來,而姜淮元卻是早已料到。
“是、是我姐,是我姐指使我的!”韓鵬舉意識到一顆救命的稻草擺在眼前,他開始了攀咬。
“鵬舉!”韓楚蘭不敢相信,怒色沖沖的看向他。
“是、是我姐嫉妒柳小娘,她為姜家生了長子,怕她有一日取代她的位置,才讓我去殺她的。”韓鵬舉低眸慌張無神的左右看了看,又道:“淮、阿元是個好孩子,我也不想害她的,可我姐給我銀子,讓我找人做掉她。我也是鬼迷心竅,才做出這樣的混賬事,姐夫,姐夫,你要原諒我啊!”
韓鵬舉話說的都有些不利索了,但也一直咬住了是受韓楚蘭指使,他頂多只是個從犯,殺人也不是他經手的,希望以此減輕罪罰。
“賢婿你也聽到了,是你的夫人所為,我兒子也是受害者。”韓飛光臨此不亂,饒有耐心的等着看接下來的戲。
姜肅卿其實也猜到了,但他答應過韓楚蘭,要照顧她一生一世的。當年她嫁給他的時候,不曾嫌棄過他家徒四壁,更不曾有忤逆過他。是他自己發誓絕不納妾,也是他自己被美色吸引,納了妾辜負了她。
“老爺,你不要聽鵬舉亂說!柳妹妹不是我指使他殺的!我只是想要給她一個教訓,并沒有想要她的性命。那樣殘忍的殺害,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麽可能會忍心。我也是女人,我怎麽可能會讓柳妹妹受這樣大的侮辱慘死,真的不是我讓他殺人的!”
韓楚蘭話是這個理,但若沒有她的授意,韓鵬舉也不會動那樣的心思。
姜肅卿看着韓楚蘭,眼底失望之色已然顯露。
韓楚蘭見姜肅卿似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她,頓時更慌亂了,她慌忙解釋道:“淮元雖不是我的親骨肉,但也是我的親侄兒!我是她的姑母,我怎麽可能會想她死!都是鵬舉,是鵬舉自己自作主張,我、我從未想過要害她性命的!”
“阿姐這話說的不對,是你怕阿城以後的家産被分割走,讓我尋人做掉她,也是你怕阿元以後成了世子回來報複,讓我找人毒害截殺她的!你休想撇的一幹二淨,都是你指使的,我頂多只是拿銀子辦事,是你,都是你蛇蠍心腸指使我做的!”
“今日,你們一個都別想離開!”一直沉默冷眼旁觀她們狗咬狗的姜淮元出聲了,是她從未有過的冰冷。
衆人聞言紛紛看向姜淮元,此時的姜淮元眼底通紅,手指也攥的細筋暴跳。
她今日,誓要為母報仇!
姜肅卿看着自己的大兒子這般模樣,心中也是疼惜的,可他也了解韓楚蘭,韓楚蘭确實不會有那麽殘忍的想法,輪丨奸,剝皮,這些她想都不敢想。
若說嫉妒生了恨意,對姜淮元苛刻,那也是他的錯。
這些年他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