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阿曜, 這次的事真是對不起啊, 本來是想着能幫你治好腿的,沒想到發生這種事。”
孟婉茹處理完手頭的事,抽時間來看祁曜。
祁曜冷冷勾唇:“沒有別人, 就不用裝了。能活着回來,是不是還應該感謝你手下留情了?”
“你說的什麽話,我怎麽聽不明白?”
孟婉茹笑容不變。
“呵, 我還活着,看到了就回去吧。”
祁曜冷笑一聲, 別過頭去。
“說起來, 還是阿曜你福大命大。”孟婉茹笑着道, 後面四個字加重了咬字, “要不是那護士剛好撞上,等發現就晚了。”
“這次可把你爸吓壞了,回來發好大火, 說是一定把害你的人揪出來。”
無視他冷漠的态度,孟婉茹柔聲道。
“按理說, 那裏防守嚴密,不應該有人能随便混進去。阿曜你心裏是不是有猜測了?”
孟婉茹明知故問。
祁曜和沒聽到一樣,只看着手機。
嫌棄的引起一覽無遺,沒半點遮掩, 一如往常。
孟婉茹反而松了口氣, 還是沒有放松警惕。
“你爸因為這件事一直怪我, 不查明白, 我這心裏也難受。警察那邊沒進展,我都想着是不是讓你舅舅使些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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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婉茹俯視着祁曜,一邊說一邊觀察他的情緒波動。
祁曜不耐煩地轉回來看他,“這話你和我爸說去,我是能幫你查案還是能安慰你?沒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嗎!”
不僅僅是不耐煩,還帶着火氣,看來藥物的影響還殘留着。
孟婉茹眼眸閃了閃,突然覺得自己應該耐心點,等藥物徹底摧毀了他的神智,他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還不是由她掌控。還是那個電話,讓她着急了。
“阿曜,別生氣,我這就離開了。”
孟婉茹試探得差不多了,沒有再留着的必要。
“對了,後天就是你爺爺生日,你人到不了,禮物別忘了。他老人家最疼你,別讓他失望。”
孟婉茹勾着唇,意味深長地說。
她終于離開,祁曜扔開手機靠着床頭,眼眸黑幽幽的,像籠着層散不開的黑霧。
——
“手腳都利落點,角落也要檢查清理!”
祁家,管家嚴謹地指揮着傭人們布置打掃大廳和庭院,傭人們一刻也不敢停歇。
晚上就是祁老先生的壽宴,來的人會很多,都是各行各界的大人物,不能有一點疏忽。
“阿煥,晚上你跟在爺爺身邊,多照顧他。祁曜不在,他跟前就剩你一個孫子,怎麽也會重視些。”
孟婉茹一邊在試衣間裏挑衣服往祁煥身上比,一邊叮囑。
“你也是成年人了,該為自己的未來打算。今晚的場合很重要,老爺子七十大壽,被他帶他身邊的,外人一看就明白是他屬意的,借這個機會,給你訂門好婚事,多結識人脈,地位就穩了。”
“這件不錯,顯得穩重,去換上我看看。”
孟婉茹滿意地勾唇,把衣服遞給祁煥。
祁煥苦着臉,不敢反駁,乖順地接過衣服去換上。
“阿煥,這幾天我和你爸鬧得很僵,你也看到了。他心裏,我們母子壓根沒什麽分量,不為自己打算點,以後就完了。”
隔着門,孟婉茹繼續喋喋不休。
那晚派出的人一直被扣押着,監守嚴密,孟慶和通過各種渠道,都沒把人弄出來,也尋不到滅口的機會。
一旦那人咬定是孟慶和指使他的,擱在以前沒事,這回驚動了研究所裏的人和他背後的人,未必能全身而退。
還有祁斯銘,這件事如果在明面上攤開了,他不會放過孟慶和。
為着這些事,孟婉茹一直焦頭爛額,即使是親自去找祁曜道歉了,祁斯銘态度也沒什麽轉變。這回真的觸到他底線了。
如果真的和祁斯銘關系破裂,她多年的經營就毀了。所以她的兒子必須争氣,讓老爺子把他看進眼裏。
以前有祁曜在前面擋着,祁煥總是被老爺子忽視,這回的機會必須把握。
“阿煥,媽媽說的你都要往心裏聽,這個家只有媽媽是真心為你打算的。”
“知道了媽,你看看怎麽樣?”
祁煥推開門,對着全身鏡看了看,深藍色的西裝他很少穿,嫌沉郁了。不過他媽看上的,那必須是好。
孟婉茹退遠點打量了一番,又去旁邊的櫃子取了枚鑽石胸針,閃亮亮地別在胸口,倒中和了深藍西裝的深沉,顯得沉穩貴氣。
這樣看着,更像祁斯銘了,孟婉茹嘆了口氣。
“就這樣吧,晚上照我說的做,別掉鏈子。今晚表現得好,零花錢給你恢複。”
孟婉茹柔聲道。
祁煥這才終于能笑出來,“媽,你說話得算話啊。”
“看你表現。”
孟婉茹彎唇,打點好祁煥沒再留着,徑直轉身離開。
她邁的步子略大,背影都透着緊繃感。
祁煥抿着唇,臉色沉沉的。
夜晚,祁宅燈光明亮,屋內屋外都布置得講究精致,人來人往的,熱鬧不已。
大廳裏各行各界有點名望的人都齊聚着,推杯換盞間,談笑風生。
到了開席的點,祁煥攙扶着祁老先生從二樓下來。
“怎麽換他了?”
“聽說是正室生的,出國留學了。”
“哦,看來這兒子還是受待見的。”
……
這樣的組合剛出現,就有人竊竊私語議論。聲音很小,根本傳不到祁煥耳朵裏。
聽不到,但是他能感覺到那些人打量的目光,一時不太适應。倒不是怕人,只是用腳趾頭也能想到那些人腦子裏在想什麽。
當然,還是興奮的感覺更多。
往年,他都是跟在祁曜身後,看着他在爺爺身邊,爺爺帶着他和老友、合作夥伴打招呼。他像個透明人,被忽視着,還不能走開。
現在,他是被注視着的那個,不管那些人心裏怎麽想,等下他會是吹捧誇贊的對象。
而祁曜,連壽宴都來不了。
——
“你看看拍的怎麽樣?”
晚飯後,許覓幫祁曜拍攝祝壽的視頻。特意找了個不會暴露真實位置的房間。
離開攝像頭,祁曜的笑就沒了,顯得有些低落。
“還行,我給爺爺發過去吧。等壽宴結束,他就可以看到。”
“嗯呢,你是現在洗漱,還是做些別的?”
許覓問到。
考慮過後,還是搬來和祁曜一起住了,更方便些。
祁曜聞言,眼眸更黯淡了,以前許覓不會這麽問他的,都是他安排好了。他把他的一切都規劃得很好,完全是舒适的狀态。
“你作業寫了嗎?”
許覓搖搖頭,老師布置的在學校做完了,但是他自己的計劃還沒完成。
前段時間安钰給他輔導,感覺知識點的理解和運用都挺熟練了,思路也開闊了很多,有些找回了當年高考的感覺。
現在自己獨立完成學習計劃,也不會感到吃力,甚至想加多一點。
“我和你一起吧,等我恢複了,還是要回去的。”
祁曜面色自然,好像就是這個原因。
許覓愣了下,回來這些天祁曜沒提過要繼續補課,他都以為他放棄了。
“也好。”
說着,推他去書房。
“今晚就先寫題吧,我看看你現在的水平。”
許覓從學習資料裏找出一疊,這是當時他為了輔導祁曜,特意整理的,各個階段都有。
給了他一套基礎版,叮囑:“兩個小時做完,不會的先空着。”
正好自己學習完了,就可以給他批改。
祁曜點點頭,接過題紙開始審題。
書房裏靜悄悄的,只有筆劃在紙張上的“沙沙”聲,和偶爾的書頁翻動聲。
許覓全神貫注地解題,面容恬靜。筆尖時而停頓,時而飛快地動着。
反觀祁曜,幾道選擇題做下來就皺緊了眉頭,半晌沒有下筆,草稿紙上亂糟糟的。
不知過了多久,祁曜把會的都寫完了,揉揉太陽穴看向對面的人。
他還低着頭,沉着地做題,渾然忘我的狀态,連祁曜盯着他看了好幾分鐘都沒發現。
不好打擾他,祁曜撂下筆,自己操控着輪椅出了書房。
不久,他留在書房的手機不斷振動着,許覓被驚動。
“祁曜,你在哪?你手機響了。”
發現祁曜不在,許覓起身拿着他的手機找他。
這個公寓不如南山別墅大,也還是挺寬敞的,有樓上樓下兩層,房間很多。
許覓猜測他去洗手間了。
果然,洗手間的燈亮着,裏面還有放水的聲音。
他敲敲門,“祁曜,你好了嗎?有人給你打電話了。”
沒有回複,許覓又問了一遍。
“祁曜,我進去了?”
試了試,門沒有反鎖,許覓擔心他出事。
看到的場景讓他驚愕地睜大了眼,腦子來不及思考就上前去扶他。
祁曜手肘撐着馬桶邊緣,跌坐在地板上,輪椅向前翻了過去,砸在他腿上,花灑被觸開,他渾身都被澆得濕漉漉的,發絲黏在頭皮上,臉色慘白。
走過去才發現,那水是涼的,冰涼冰涼的。秋夜本就寒涼,他不知道被澆撒了多久。
愧疚一點點浮上心頭,喉間幹澀,聲音沙啞的:“祁曜,你想上洗手間怎麽不喊我?”說着關掉花灑,就把他扶起來。
“阿曜!”
祁爺爺手杖在地上重重點了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祁曜冷得瑟縮着,這下臉更白了。
誰也沒想到祁爺爺會突然出現。
許覓忙用幹毛巾給祁曜擦頭發,抵着牆壁,吃力地撐着他的身體。
“爺爺……”
祁曜聲音低低的,透着虛弱。
看着他瘦弱的姿态,和無力地垂着的雙腿,祁爺爺閉了閉眼,對着身後的人做了個手勢。
那些人幫忙把祁曜扶出了浴室,許覓則連忙去更衣室取幹淨的衣服和毯子。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許覓只把他上衣換了,再用厚毛毯把他包住。
“喝點熱水。”
給他懷裏塞了個熱水袋,又把保溫杯給他。
緩和了些,祁曜看向爺爺,扯出一個笑:“爺爺,您怎麽過來了?今天不是生日宴嗎?”
祁爺爺肅着臉,眼神沉痛。如果不是好友說漏了嘴,他還被蒙在鼓裏。
因為祁斯銘和孟婉茹的遮掩,知道祁曜出車禍的人不多,但是也不是沒人知道。他雙腿殘疾的事,祁煥的那圈酒肉朋友更是都親眼看了。
走漏風聲是遲早的事,祁斯銘本來都打算過段時間,祁曜身體養好點就告訴祁爺爺了。誰知,壽宴出了變故。人家要說,他也堵不住人家的嘴。
“阿曜,你怎麽就不和爺爺說呢!都多久的事了。”
來之前,祁爺爺就把事情打聽清楚了,對着祁斯銘發了好大一通火,壽宴草草收場。
“爸,我們都是擔心您的身體,本來想等阿曜好些了和你說。”
祁斯銘解釋,他臉上帶着些焦躁。
“沒和你說話!”祁爺爺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看祁曜。
祁曜默了默,“爺爺,我沒什麽問題,您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身邊連個專門照顧的人都沒有。”祁爺爺撫着胸口大喘着氣,“你知道剛剛看到你我想什麽嗎,我的阿曜,怎麽能遭遇這個!”
“這件事,查清楚了嗎?”祁爺爺冷冷地看祁斯銘,“別和我扯什麽意外,我不信。”
孟婉茹察覺到他的視線,眼眸閃了閃,神色還算鎮定。
“爸,真的是意外。”祁斯銘無奈道,“阿曜喜歡玩賽車您又不是不知道,那東西多危險,去的還不是專門的場地。事後檢查過了,那車沒問題。”
“車在哪?再檢查一次。”
祁爺爺眼眸微眯。
“警方交還後送去回收了,被撞得不成樣子,回頭你們看到了再傷心。”祁斯銘停了下,“檢查報告是警方給的,您不相信可以去問。”
“哼,阿曜這樣子,你就扔他一個人在這?”
祁爺爺冷哼一聲,表面上放過了事故調查的話題。
“爸,這您可就冤枉斯銘了,之前一直是住在南山的,是阿曜自己要求換到這裏。”
孟婉茹柔聲道。
祁爺爺冷冷掃她一眼,沒理她,“阿曜,跟爺爺回家,看誰敢忽視你!”
“咱們自己找醫生,不用別人好心。”
祁爺爺冷聲道。
“爺爺,不了,我住在這裏更自在。”
祁曜臉色好了很多,聲音也不那麽虛了。
祁爺爺嘆了口氣,冷冷的視線掃過祁斯銘和孟婉茹,說到:“你想住這裏可以,我給你找護工,不許拒絕。”
想了想,說:“就讓楚齊來吧。”
楚齊是祁爺爺最信任的老管家的孫子,也是看着長大的,信得過。
祁曜點點頭,“爺爺,挺晚了,您回去休息吧。”
“嗯。”
突然注意到他旁邊的許覓,祁爺爺眼眸微眯,問:“這個就是你的,男朋友?”
祁曜點頭:“一直是他在照顧我。”
“祁爺爺好,我是許覓。”
許覓腼腆地笑了笑。
“嗯。”
祁爺爺略打量了下許覓,面上波瀾不驚,不冷不淡地應了聲。
他們一行人離開後,許覓去浴室放熱水。
“你先洗個澡吧,等會兒喝點姜茶。”
把他的濕衣服撿起來,扔到髒衣簍,趁着放水的時間,去廚房翻出姜茶包,給他泡好。
姜茶喝下去,從小腹開始就暖了,祁曜看着他:“你就沒什麽想問的?”
許覓不解,今天的事嗎?他全程在場,有什麽好問的。
祁曜抿着唇,眼神複雜地看他。
“水應該好了,進去吧。”
許覓渾然不覺,說着把他弄到輪椅上。
一如往常的耐心細致,又好像有什麽變了,祁曜心裏很不得勁。
——
祁家,一家三口坐在客廳裏,臉色都很不好,沉默着,還是沉默。
最終,祁斯銘開口:“忙了一天了,都累了,去睡吧。”
他起身上樓。
精心為壽宴準備的着裝還沒脫下,祁煥看着那濃郁的深藍,嫌棄又煩躁。
那深藍像黏在了皮膚上,要滲進去,讓人抗拒、惡心。
孟婉茹也是精心裝扮的樣子,今天她的兒子堂堂正正地作為祁家的孫子出場,而她是他的母親。
現在全被破壞了。注視倒是有,只是那眼睛裏是嘲諷,是奚落,是看不起。
所有的盤算落空,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祁曜那殘疾的雙腿。
“媽,我先上去了。”
他迫不及待地要把這一身換下來,只要看着它,就能想到羞辱。
“嗯。”
孟婉茹無力地靠坐着,濃濃的疲倦感讓她什麽也不想想了。
起身走了幾步,祁煥回頭看了眼,說:“媽,我明白你說的了。”身側的拳頭握緊。
“明白就好。”
孟婉茹不以為意地說,現在疲憊、憤怒、不甘讓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再思考什麽。
——
臨睡前,祁曜沒忍住叫住了許覓:“你真的沒什麽想問我的嗎?比如……”
許覓無奈一笑,他真的一頭霧水,祁曜這莫名其妙的。
“比如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