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說起來大将,我借用一下辦公室沒關系吧?你看,這是我特意買了一大堆能夠改裝的東西,還送了教材,超棒的呢!”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我辦公室書架上突然出現了《音響系統簡介》,《3D繪畫基礎技巧》,以及《設計,從入門到坐牢》這三本書的原因?
“而且主公你看,我畫的怎麽樣?”
低頭看着鶴丸似乎是試手畫的一小塊如同破了個洞的地板畫,水野優子盯着被自己踩出來的鞋子紋路,嘴角抽了抽也不說是好是壞:“那你繼續努力吧。”
“沒問題!”
看着拿着掃把欲言又止的加州清光,水野優子與一期一振同時盯着他仿佛就像是在等着他提問,良久之後等兩個人都快瞪出鬥雞眼了,才聽到加州清光那不情不願的聲音:“主公,那我有個問題可以問麽?”
“當然可以,問吧。”
察覺到對方的一些不安,水野優子略微示意一期一振暫且轉到一邊,等到沒人了的時候加州清光才開口,語氣裏還有些許恐慌:“那個……那面牆上的我,很厲害麽?”
水野優子愣了愣,她不是沒有想到加州清光會問這個,而且這個問題還真是很有加州清光風格。
原本臉上那堪稱是慈祥的笑容一點一點隐去,水野優子知道這不是自己第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肯定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記憶裏的加州清光和她的小姐妹似的,如果不是性別和人與付喪神的區別,水野優子肯定自己都想和他結拜成為姐妹了。但是這樣的加州清光在戰場上也同樣英姿飒爽,他的刀術簡潔利落,讓人只想要感嘆不愧是沖田總司的刀。
“是的,他很帥氣,很強大。”
看着加州清光忐忑不安的表情,水野優子伸手輕輕地揉了揉他的頭,聲音變得柔和了許多:“你也是‘加州清光’。”
所以,自己應該成為和自己的前代一樣的刀麽?
“所以,你只要成為你認為自己最厲害的樣子,我就會很滿足了。”
頭上的那雙手溫暖而柔和,審神者本人帶着一點憂心與期望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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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看着自己,而不是透過自己看着別人。
雖然他才剛剛被自己的審神者召喚出來,但加州清光可以确定,她沒有任何從現在的付喪神身上尋找她之前那些付喪神的影子——哪怕他們名字、外貌、服飾都是一模一樣的,她還是把每個人都看在了她的眼睛裏。
自己是加州清光,并不是牆上的名字,而是真正的,加州清光。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加州清光看着眼前微笑着的少女,很是認真地低下頭:“主公。”
“嗯?”
“我會努力的。”
聽到這句話水野優子笑得更加燦爛,最後揉了揉他的腦袋後才放了下來:“那麽今天內務工作麻煩了,明天可以去幫忙遠征麽?”
“沒問題的哦!”
看着加州清光那充滿元氣的背影,水野優子繞過本丸走廊的轉角,微微側頭看着如今已經習慣微笑了的一期一振:“一期,你會不會有點覺得不公平?”
“并不。”
“這麽快就回答我了?”
“我大概知道您想問我什麽,要知道我能夠活下來是獲得了所有人的幫助,對此我一直充滿着感激。”
“這樣啊。”
輕輕的嘆了一聲,水野優子把手伸出走廊接下了一縷飄落的雨水,看着手上的痕跡再度握緊了拳頭。
這是這個本丸永遠繞不過去的傷痕,那間布滿靈位的房間,終有一天也是會被打開的。
“等到所有人都回來的那天,我會重新使用那一間屋子。”
“那麽,我也同樣期待着那一天的到來。”
并沒有把這句話再重複說一遍,水野優子在照常确認了所有人的工作後定下了鬧鐘,在本丸處理公務完畢回到房間正好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優子小姐,還在麽?”
“嗯,稍等。”
走到門口把門打開,看着夏目貴志與他肩膀上的貓,水野優子把視線送那只三花貓身上挪開才開口:“夏目前輩有什麽事?”
“高原莊會提供一餐晚飯,優子小姐與一期先生和我一起如何?”
“确實是這個時間了。”
之前在來的路上她就聽到夏目介紹過高原莊提供早晚飯的事情,欣然點頭同意跟着他往外走,就看到了坐在餐廳裏笑得貌似是想起了家裏老婆懷了自己孩子般的……
哦,是産屋敷皓哉。
既然大家都已經轉世,水野優子覺得自己還是需要認真看待對方的——畢竟他也沒有再喊過自己一聲“源小姐”,那麽自己認為他是“産屋敷皓哉”也未嘗不可。
坐在餐桌上看着那只三花貓窩在夏目懷裏堅決不擡頭的模樣水野優子也沒理他,認真地給自己選了一份套餐之後享用着簡單的美味,再聽着老板提起往年荒川祭的趣事也覺得挺有意思。
“荒川祭到時候我們還會有放河燈的,幾位貴客等到那天,要不要也去試試看?”
“放河燈許願啊。”
她曾經放過很多次,但是從來也沒人實現自己的願望,索性就不放了。但是現在聽着老板說,似乎也挺有意境的。
偶爾附和幾句讓旅館老板沒那麽唱獨角戲,水野優子聽着諸如“洪水從來沒有爆發過”以及“荒川之主曾經是很厲害的大妖怪”說辭,臉上的微笑逐漸燦爛。
“你這種表情……”
坐在她對面的産屋敷皓哉略微思考了一瞬,擡眼感受到水野優子旁邊那位付喪神威脅的态度,聲音反而變得輕快起來:“很像是聽到了什麽開心的消息。”
“你有意見?”
水野優子這輕飄飄的回應讓坐在旁邊吃飯的夏目嘴角微微抽了抽,總覺得好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要知道在這短短幾個小時裏,他聽自家貓咪老師說了不少真真假假的傳言——其中包括“百歲多的老婆婆”“不是人的鬼主”和“兩個人曾經有一腿”等等八卦,大概也可以确認這位産屋敷先生大概和水野優子有什麽不得了的淵源。
最後夏目貴志深吸一口氣,但這又和他有什麽關系呢?和他有關系的是論文死線。
看着夜晚的山中景色總有一種深邃的感覺,再加上這裏本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山中——路上都有小心野豬的标識,甚至于偶爾還可以聽到狼嚎。
感覺到害怕才是正常的,但是聽着這些聲響離自己很遠,卻又沒那麽害怕。
“所以您來到這裏,是為了參加荒川祭?”
這好像并不是什麽能夠隐瞞的事情,水野優子微微偏過頭,看着依舊站在她身後半步的一期一振再度轉頭看向窗外,仿佛是答非所問一樣開口:“近千年的時間對于人類而言很長,但是對于你們這種付喪神或者妖怪而言,卻又太短。”
“或許,但是在我看來每一天與主公您的相處都很寶貴。”
“這句話也沒錯,畢竟明天和意外永遠不知道誰會先來。”
在窗戶上輕輕呵了口氣畫出一個五芒星,水野優子感受這指尖與玻璃接觸的冰涼觸感,仿佛是想起了什麽笑得有些懷念:“我在攝津國長大,并未有前往過平安京生活——畢竟那個時候父親老了嘛,我更多是和我大哥和嫂子在一起生活。攝津國算是鄉下也沒有那麽多規矩,也因此有一次我為了撿起掉在河裏的花簪,直接躍入了水中。”
水野優子在現世的生活幾乎可以說對一期一振完全坦誠,但是她卻很少和自己的近侍刀講述前世的故事。因此聽到她開口一期一振也沒有打斷,而是繼續認真地聽着她的講述。
“我掉入水中的時候出乎意料發現自己并沒有呼吸困難,就像是自己天生就應該生活在水中那樣,在撿起花簪後主動朝着更深處探索了過去。就在我看盡水底風光時,我被一道浪花抛回了岸上,身上的衣服卻不沾有一絲水漬。”
“是有妖怪協助麽?”
“嗯,但或許也因為這個景象,我後來成為了素盞鳴尊的巫女。”
水野優子終于将手從玻璃窗上放了下來,臉上的笑容平和而帶着懷念:“那條我掉下去的河是普通的河,但是因為這個小小的奇遇,那條河對我來說也變成了不一樣的存在。”
經過千年歲月流轉,荒川依舊在那裏靜靜地流淌着。它從山上彙聚溪水而下,入沉者聚為湖,進道者流為河,最後奔騰入海,永遠不會回頭。
“源氏崇尚八幡武神,因此哪怕是我這個小女兒,和侄子一起練刀也不會被父親責備——畢竟他都是個老頭子了嘛。等到後來和我訂婚的無慘出事,我便發誓,成為了侍奉素盞鳴尊一輩子的巫女。”
“一生?”
“對啊,一生,畢竟未婚夫醫鬧跑了不說還成了鬼,我這個未婚妻自然而然也要承擔一部分‘責任’的嘛。但是這對我來說并不是什麽壞事,成為巫女之後反而有了比曾經更加自由的空間。畢竟素盞鳴尊,他很好哄。”
不,按照傳說裏“天天想媽媽把姐姐氣成宅女還一路哭着到出雲國斬了八岐大蛇成家才消停”的形容,這位天下第一的熊孩子也就您能說他很好哄了。
“那段時期還發生了一些上了歷史書不說你們還偶爾要去出征的事情,為此我并未能夠去成出雲國素盞鳴尊鎮座的熊野大社,反而是一路朝東前往了那個時候連江戶都不是的東京。”
“那個時候的關東,似乎是被稱為逢魔之原?”
“沒錯,畢竟是妖怪與人類共存的時代,我修習過粗淺的陰.陽術,倒是還挺無所謂的。再說了,我走水路順着荒川而下時,正巧見到了曾經把我送上岸的妖怪。”
講到這裏的時候水野優子略微一頓,看着一期一振有些好奇的表情變得促狹起來:“是一只下半身是魚、上半身是可愛女孩子的妖怪,被人喚作鯉魚姬。”
“鯉魚姬,原來如此。”
“哦呀,不是什麽男性而且沒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一期你是不是很失望?”
看着自家主公難得開玩笑的樣子,一期一振也笑了:“确實有點失望,本來以為可以聽到您曾經的愛情故事的。”
“我當了一輩子的巫女,哪來的什麽愛情?當了巫女再談戀愛會被自家神明天打雷劈的例子又不是沒有,我可不會那麽……”
那麽什麽呢?那麽愚蠢?那麽膽大包天,還是,那麽勇敢?
沒有把剩下的詞說出來,少女看着天空中的繁星,慢慢地用手托着下巴,手肘則是撐在了窗臺上。
她看到的星星和千年前的星星還是同一顆,但是身邊的人,再也不是同一個人了。
“一期。”
“是?”
“我其實很高興能夠遇見你們。”
水野優子笑了起來,眉眼低垂着轉身。前世與今生交織在一起過于讓人有種虛幻感,看着歲月變遷好友逝去,最後卻依舊能夠以另外一種形式見到,不管如何她都感覺到非常的高興。
少女有着精致的容貌與凜冽的眸,因為歲月與曾經的職業混合而成的氣質本應該讓人感覺高不可攀,卻在面對一期一振時無比溫和,甚至于連聲音都柔軟了幾分:“我想再和你說一次,能夠成為你們的審神者,我非常高興。”
就算身邊的人不一樣了,她見到的星星卻依舊是千年前的那一顆。世事本就變化不斷,能夠和不同的人見到同種風景,又何嘗不是種幸運呢?
“是的。”
一期一振微微低下頭,臉上的笑容無比真摯:“我也一樣。”
能夠遇見您,也同樣是我此生之幸。
作者有話要說:
素盞鳴尊也就是須佐之男命,在神話裏就是個熊孩子中的熊孩子啊……【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