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還沒下課
老張站在倆小的身前,小心地扣扣門:“打擾一下袁老師,班裏來了個新生,我來安排一下很快就好。”
屋裏頓時躁動起來,一群人伸長了脖子往外瞅,格外興奮。
“卧槽這個時候來新生!”
“牛逼啊!”
“這是不知道咱們是什麽魔鬼班嗎哈哈哈!”
“男的女的?!”
……
“嚷嚷什麽!誰想接着出去罰站!”圓臉嚴厲地訓斥了一句。
等屋裏安靜下來,她這才不滿地放下粉筆,看了眼他身後的倆人,一推眼鏡:“行吧,那您盡快。”
“哎好好好。”
老張扭頭招手叫了方臨,指了下最後一排:“看見那個空座沒有——你先和唐星北擠一擠,後面櫃子裏有多餘的椅子,你自己拎一把出來,校服和書桌教材什麽的就等大課間再去教務處領。”
方臨收回視線,沒什麽表情地一點頭。
“行了進去吧。”老張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加油,咱們班是尖子班,進度走得快,有什麽不懂的就問你同桌。”
身後似乎傳來一聲冷笑,方臨沒有回頭,直接進了教室。
一路上,望過來的目光或探究或新鮮,或帶着看戲般的同情和好奇。
這是一群占盡天賦的尖子生,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每個人的表情和動作中都透着一種持才傲物的驕氣與自信。
方臨敏銳地感覺到了他們面對新人時本能且微妙的排斥,以及潛意識裏的高高在上。
他心裏清楚,卻懶得和新同學們做好初印象的僞裝,一路冷着臉回了座位。
老張聽着班裏的悄悄的讨論聲,在門口揚聲介紹了句:“這位是咱們班新轉來的同學,方臨,由于大家還在上課,我就不讓他自我介紹了,總之大家以後好好相處,知道了嗎?!”
“知道了——”一群人拉長了嗓子懶散散答應道。
等人拉出椅子落了座,老張這才好奇地看一眼依舊靠着牆的唐星北:“你怎麽不進去?”
唐星北朝講臺上的圓臉聳聳肩:“上課睡覺,圓……老師,把我趕出來罰站了。”
老張瞪他一眼,剛要開口訓一句,就聽圓臉不耐煩地催促:“張老師您交代完了嗎?我這還要上課呢!”
“哎完了完了我這就走!”
老張說完,最後匆匆瞪他一眼,丢下句好好上課這才轉身回了辦公室。
唐星北沒所謂地收回視線,繼續靠回牆罰自己的站。
旁邊的窗戶開着,他隐約聽見有人在興奮地嘀咕:“好帥啊!”
“高冷禁欲範,啧,就是不知道成績怎麽樣,別是個走後門進來的就行。”
“終于又來個養眼的新生了,希望比唐星北平易近人一點嘻嘻~”
“哈哈哈不許拉踩我們北哥!北哥學神天下第一!”
……
原來班裏這群女生私下裏這麽八卦。
唐星北有些無語,皺皺眉。
他低着頭,無聊地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掙紮了片刻,還是沒忍住,順着窗口的方向,偷偷朝後排望了一眼。
唐星北的座位靠教學樓窗,光源很足,方臨就坐在旁邊的空位上。
迎着初破雲的陽光,他眉眼間被鍍上了一層淺淡的金色,卻依舊滿身遮不住的冰冷,正側着臉平靜地望着窗外。
風從窗口吹過來,鼓起他的領口,肩平而直,線條利落。
這樣一幅色彩冷拓的剪影,落在藍白色的人群裏格外突出。
唐星北剛要收回視線,忽然瞥見他頸間的紅繩。
這樣的紅繩挂墜在這個年代裏已經不多見了,他忍不住就多看了眼,接着,就和方臨的目光對了個正着:“……”
操,這仿佛偷窺狂的變//态感。
然而,不等他做出什麽反應,對方就已經冷淡地別開了眼。
唐星北下意識先隐隐松了口氣,回過神時卻忽然有種仿佛做壞事真被抓了一般,挫敗的不滿。
他煩躁地皺起眉,一腳踢開了腳下的小石子。
一直到晚自習放學,這股微妙的不虞都沒能完全消下去。
唐星北趴在桌子上,嘆了口氣。
前排坐着的賀淼收拾完東西,一手拎着書包險險從他腦袋頂上畫了個圓,毫無所覺地背上了,扭過頭喊:“北哥!雪頂咖啡約不約!”
唐星北擰眉直起身,一手扒拉了下被他書包蹭亂的頭發:“滾。”
“哦。”賀淼撓撓頭,蠢兮兮地轉身呼朋喚友着走掉了。
盡管已經放了學,但班裏還有不少人在低着頭繼續奮戰,也有湊堆讨論問題的在喧鬧着大聲陳述着自己的解題思路。
唐星北收拾好書包,一腳錯開椅子,站起身,看了眼旁邊的人,恹恹的,不情願地開口:“走。”
方臨淡淡地擡了下眼。
兩人出了校門,一前一後地走在路上,一路沉默。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了,唐星北從書包裏掏出鑰匙,開了烙印着鐵薔薇的大門栅欄。
他剛要往裏走,頓了頓,又借着微弱的路燈光,從鑰匙串拆出一個備用的卸下來,一臉高冷地遞給身側的人:“你的。”
他的指節長且直,清隽白淨,方臨接過來,沒什麽語氣地說:“謝謝。”
還挺拽的。
唐星北沒回話,收回手,推開門直接進去了。
一樓的燈還亮着,外面的櫃架上放着把傘,估計唐峰剛回家不久。
唐星北在玄關換了鞋,進門書包往沙發上一扔,走到飲水機旁接了杯水,随意灌了兩口。
大概是聽到了門響的動靜,書房裏傳來腳步聲,接着就見唐峰端着保溫杯出來,看見倆人時笑着問了句:“放學啦?”
唐星北嗯一聲,目光觸及桌面上的一份文件,伸手拿起來:“這是什麽?”
“工作文件。”唐峰伸手接過來,頓了頓,“你媽媽那邊的公司。”
唐星北手一僵,垂下眼繼續喝着水,沒再多問。
“對了,”唐峰看向方臨,溫和地問道,“小臨在學校感覺怎麽樣?一中是咱們省重點,可能有點吃力,不過以你的成績,補上去應該沒問題的。”
方臨神色和語氣一般漠然:“還好。”
“對了爸,”唐星北低着頭,指尖在杯子上摩挲了幾圈,這才慢吞吞地開口,“我還沒問,他是你那個朋友的兒子?”
唐峰神色不變,笑着“嗨”了一聲,放下茶杯,低頭翻了翻文件夾:“就以前的一個老同學,你不認識。”
方臨卸下書包,冷冷地擡起眼。
“老同學?”唐星北擡起眼,偏圓的眼睛眯起時顯得格外驕縱,“叫什麽名字?說不定我知道呢。”
唐峰像是不願多說,皺皺眉,合上文件就準備回書房:“你問這個幹嘛,趕緊上樓寫作……”
“陳芸。”方臨忽然開口。
他轉過臉來,平靜地盯着唐星北,重複道:“我是陳芸的兒子。”
屋裏忽然就靜了下來。
這兩個字,唐星北曾無數次在碎裂的玻璃花瓶聲中聽到過,帶着尖銳的憤怒,是貫徹了他一整個童年争吵的核心。
唐峰一愣,繼而慌張地擰起眉,不滿地看一眼方臨,這才猶豫着咳了一聲,開口:“沒錯,你陳阿姨她前段時間生病去世了,我……”
“她去世了關你什麽事?”唐星北冷笑着打斷他,眼角泛起紅意,表情神态和他媽媽如出一轍的倔強。
唐峰下意識就想退縮,等反應過來時忍不住惱羞成怒,重重地把文件往桌子上一砸:“關我什麽事?!要不是你媽,我早就……!”
“早就什麽?”唐星北心肺裏像是着了火,恨意從火裏蔓延出來,冷笑,“早就離婚去找你的初戀女友了?”
唐峰臉色一變,卻不說話,冷哼一聲。
見他這副模樣,唐星北忽然彎起嘴角,語氣竟然還算溫和:“爸你是不是忘了,當年你剛開始出來打拼的時候,我媽頂着那麽多人的反對嫁給你個窮小子,你是怎麽跟她保證的?”
唐峰生平最厭惡別人提起這一點,因為曾經倒插門的事,平日裏那些生意夥伴裏話裏話外地看不起自己,還諷刺什麽鳳凰男。
頂着這個惡心的稱呼忍了這麽久,盡管現在早已事業有成,但唐峰還是常常會陷入一種莫名的自卑中。
唐星北不愧是自己親兒子,這一點痛處戳得簡直鮮血淋漓。
他頓時怒急攻心,從耳到臉燒得通紅,伸手撈起文件恨恨地朝他身上一砸:“你少跟她學這些有的沒的!你以為我多想娶她!我這幾年從來沒短過她吃喝還要怎麽樣?!”
酸澀從喉間一路上湧,唐星北沒躲,也懶得躲,稍稍側了側臉,滿打滿地挨了這麽一下。
文件檔鋒利的塑料封邊從先前磕青了的額間劃過,散了一地的雪白紙張。
但這尖銳的痛楚感卻讓唐星北慢慢冷靜下來,他張了張口:“那你往家帶過的那些女人呢?”
聞言,唐峰未散盡的怒火頓時就洩了個幹淨,他慌張地愣了下,接着僵硬地錯開眼,端起茶杯就要轉身:“你才多大!大人的事你懂什麽,趕緊回屋學習!”
唐星北盯着他,冷笑一聲,回頭瞥了眼站在旁邊看了一出大戲依舊眉冰目冷事不關己的方臨,收回視線,一把拎起書包,轉身“哐!”一聲砸上了門。
等人腳步聲走遠了,唐峰才不滿地看一眼方臨。
他調動着臉上的肌肉,像是想勉強扯出個笑來,卻沒成功,就這麽尴尬地半挂着嘴角:“不用管他,你也上去休息吧。”
方臨沒理他,拎着書包直接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