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角落裏坐着兩個直冒冷氣的冰塊,而前面一手搭在頸間、懶洋洋趴着睡覺的那個,赫然就是唐星北。
不知道是誰小聲又疑惑地問了句:“咱們進錯考場了?”
于是有人溜到門口去看,又飛快地溜回來,飛快地搖頭:“沒有!這裏就是倒一!”
“……好像是因為他曠了兩個月的課。”
“卧槽真的假的?!這麽牛逼!”
“他後面那個是不是搶盛哥女朋友那個新……!”
瘟神忽然開了口,帶着明顯的不耐煩:“小點聲。”
周遭的躁動聲頓時一止,暗戳戳地拿目光交流。
唐星北依舊趴着,埋在臂彎裏的聲音沉得有些發悶,一縷頭發被壓得翹了起來。
方臨側臉望着窗外,嘴角似有似無地彎了一下。
一片詭異的寂靜間,有人進了門,故作帥氣地立了立衣領,看着湊在一堆的幾個人,嚣張地皺起眉:“你們幾個站這兒幹……?”
“噓!!!!!”
一群人連忙豎起食指示意他噤聲,然後擠眉弄眼朝後排指了指:“盛哥,那個……唐星北!”
聽見這個名字,黃毛下意識一僵。
他立即想起前幾天校門口的事,又開始惱羞成怒。
等看見姓唐的身後坐着的另一個人時,這份羞惱更是成了陰鸷,沉着臉狠狠啐了口唾沫:“媽的,慫他個屁!”
“盛哥……”
黃毛像是絲毫不怕被人聽到一般,意有所指地大聲冷嘲熱諷道:“不就他媽一個小白臉!這種貨色老子一個能打十個!”
旁邊的幾個男生讪讪地撓頭應和,眼神不住往角落裏飄。
得人簇擁,黃毛立即覺得腰板挺直了起來,再加上之前的那些新仇舊恨一擁而上,頓時萌發出了“老子才是一中老大!”的欲//望來。
他剛要再開口,忽然聽到門外監考老師的動靜,飛快地瞥了眼窗外,眼睛一轉,接着迅速挑釁地踹開面前的椅子,刺耳的“刺啦——”一聲。
黃毛盯住角落裏趴着的人,十分嚣張地嘲諷道:“學校裏有些傳言真就瞎幾把扯淡!倒一考場都來了還他媽學神校霸,真幾把傻逼打腫臉充胖子,太不要臉了吧!”
被人指桑罵槐着諷刺了這麽久,唐星北終于有了動靜。
他松松搭在頸側的手指很輕地動了動,懶懶地直起身,活動了下關節,眯眼看向黃毛。
直把人盯得渾身發僵了,指尖才不緊不慢地搭了搭桌面,開口:“發型不錯,平時沒少在廁所裏泡着吧?”
方臨皺皺眉,嫌棄地閉上眼。
有人很快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忍不住憋着笑吭哧一聲。
等笑聲傳成一片時,黃毛才後知後覺他在罵自己拿頭攪屎,瞬間氣得爆/炸,憋得臉通紅地指着他,怒罵道:“我日你大爺唐星北!nm死了操!”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脫口而出罵完這句話,空氣中忽然凝上了一層寒氣。
唐星北嘴角的弧度依舊紋絲不動地挂着,眸光深冷,語氣卻溫和,挑眉,逗弄一般:“你再說一遍。”
方臨看他一眼。
圍觀的人頓覺不妙,默默地往後撤了撤,留黃毛一個人和他單獨對線。
黃毛也慌,後背都隐隐沁出一層汗來,但他聽着窗外的高跟鞋聲越來越近,于是咬牙強撐:“罵你怎麽了!nm死了!nm死——!”
唐星北突然騰地一下站起身,卻沒說話,垂着眼一腳蹬開桌子,桌沿撞在牆上,沉重的哐當一聲。
他左右看了眼,最後冷着臉從角落裏拎起一把椅子。
屋裏的人頓時回想起盛夏那天的警車鳴笛,和操場淌了一地的血,頓時有些慌亂的躁動。
所謂橫的怕不要命的,黃毛對傳聞裏的事當然也了解,他原本以為那只是傳言,但一對上唐星北淬了冰的眼睛,他就下意識想閃躲。
但年輕人依舊死要面子,即便抖着腿也要咬牙強撐:“就、就罵你怎麽着了!有種你過來打死我!”
唐星北沒理他,垂着眼,五指松松抓了下椅子扶手,挑了個合适的着力點握緊了,剛要上前,卻忽然被人一把拉住了右手。
他頓了頓,回過頭,沉沉盯了會兒方臨的眼睛,冷聲說:“松開。”
方臨沒說話,手也沒松。
周圍除了喘氣聲,沒有人發出任何動靜。
唐星北擰眉盯着他,強行壓抑着即将遷怒的火氣,僵持了幾秒之後終于再忍不住,煩躁地罵了句操,揚手就要掙開。
十七八歲的少年沖動起來力氣不小,方臨眼看着就要抓不住,剛準備反手一折按住人,接着就聽到了門口傳來老師的聲音:“哎?幹嘛呢都!快考試了趕緊回座位!”
“還有後面那兩個!拉拉扯扯地幹什麽呢老實坐好等發卷!”
除了拉扯的那兩位,幾乎所有人都對老師的到來熱淚盈眶,聽話地迅速蹿回了座位。
屋裏只剩一陣沉默的桌椅板凳碰撞聲,這大概是有史以來倒一考場最老實聽話的一次。
黃毛陰人的計劃失敗,莫名松口氣的同時憤恨地擰眉看向方臨,可剛一望過去,就和他深冷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黃毛下意識一慌,逞強着瞪他一眼罵了句操,慫回了座位。
唐星北已經強硬地掙開了手,帶着怒火盯一眼方臨,轉回身,“咣”一聲砸下椅子,又一把把桌子扯回來,帶着怒氣坐回了座位。
這一連聲帶着火氣的動靜不僅讓班裏的人大氣不敢出,監考老師也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但他們也都知道唐星北的大名,見他沒惹出事也就沒搭理,邊拆着試卷邊揚聲道:“試卷答題卡從前往後傳——不許抄襲啊,但凡逮到一律警告處理——再說了,就你們這個考場抄來抄去也就一樣的分。”
學渣們對這評價并不以為恥,反而因這熟悉的評語從之前緊張中解脫了出來,放松地開始嘻嘻哈哈,混着唰唰的紙張翻轉聲格外喧鬧。
方臨正垂眼調節着塗卡筆的長度,桌沿忽然被狠狠地怼了一下,接着,一只指節長直的手按着試卷,啪一聲砸了下來。
考場裏的喧鬧聲頓時一止,幾十個人同時小心翼翼閉了嘴,連傳試卷的聲音都小了許多。
監考老師奇異地嘿了一聲。
方臨只皺了下眉,懶得同他計較,接過了試卷。
他提筆剛要寫上自己的名字,目光卻忽然在右手食指上頓了頓。
淺白色的一個小月牙,隐隐泛着紅,可見之前掐出它的主人多麽用力。
方臨還能回憶得起,攥着他的那只手很冷,骨節微硌,在輕輕發着抖。
他若有所思地頓了頓筆尖,片刻又收回神,開始答題。
月考是中大型考試,分為兩天的上下午、共四場考完,于是考完試的那個晚自習,就成了學生們自由放松的狂歡。
學校是重點校,奉行的也是勞逸結合,對考試間隙裏一些不痛不癢的打鬧懶得理會。
而七班雖是尖子班,可玩起來卻比別人更瘋鬧。
教導主任對這群天之驕子們又愛又恨,平日裏也是見天兒地盯着,于是,他們只有趁着老師集體批卷的這段時間裏放飛自我。
“今晚咱們玩什麽!看電影還是開黑!”
“上周的奇幻漂流還沒看完接着放呗!”
“吃雞四缺三!誰來!”
……
班長于昭在一片鬧鬧哄哄間起身伸手比了個暫停的姿勢,揚聲道:“哎大家收一收收一收!這還有十分鐘才晚自習呢!別被老徐抓到了!”
屋裏的瘋狂勁慢慢歇了些,卻還帶着興奮,有人朝窗口邊的人喊道:“把窗簾都拉上!拉嚴實!”
“了解!”
一通嘩嘩的拉簾聲過後,只有最後一排的窗簾還沒挂着,班裏的視線慢慢集中了過來。
靠着窗的那位瘟神似乎心情不好,正單手支着下巴冷冷地靠在書立邊,嚣張地帶着耳機看電影,垂着眼毫無反應。
一衆人不敢去叫他,于是将視線默默移向了他旁邊那位。
……這位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