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方臨并沒有給他多少時間考慮,直接上了床。
這個房間是他初中時候住的,不算大,裝修風格全按陳芸決定,簡單幹淨,床也是規規矩矩的立櫃一體式雙人床。
在他上床之前,唐星北确實是不覺得床小的。
可等方臨一躺下來,四面八方籠罩過來的清冽氣息就讓他立刻感覺到了擁擠。
他擰着眉,往裏面的位置側了側。
“再貼就靠牆了。”方臨忽然低聲說。
他依舊閉着眼,像是看都沒看就察覺到了旁邊的動作。
唐星北頓了頓,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理智慢慢被纏綿不絕的胃疼折磨掉,沒再動彈,咬牙吸了口氣:“……操了。”
“疼得厲害?”方臨問。
唐星北含糊着嗯一聲,學着他之前給自己揉的手法胡亂在胃上按着。
窗簾沒拉緊,隐約透出一條三指寬的縫來,白淨的月光透過來,在他身上映出柔和的一段。
要不要碰他呢?明明剛剛才信誓旦旦地保證過……
方臨只猶豫了一會兒,很快就一臉淡然地遺忘掉了剛剛說過的“我保證不碰你”的話,靠近了些,低聲說:“手拿開。”
唐星北皺眉揚起臉,看他一眼,似乎是在思考,糾結了片刻。
沒等他想清楚,方臨已經幹脆利落已經撥開他的手,一手把人按着躺平了,側過身,伸手按上了他的小腹。
溫暖幹燥的手心一貼上來,唐星北頓時就感覺胃上的刺痛感被分散了不少。
他于是鹹魚着躺平不再掙紮了。
上一次這麽幫他揉肚子的時候,是方臨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察覺到,唐星北對自己竟然有莫名的性吸引力的時候。
但當時他沒敢多想,只匆匆回屋沖了個涼水澡就壓了下去。
這次卻不一樣。
方臨眯眯眼,指尖很輕地劃過手下的緊致平滑的皮膚。
唐星北閉着眼迷糊着哼了一聲。
腹上按揉的力道頓時加大了許多。
唐星北皺起眉,剛想睜眼看一眼怎麽回事,忽然就聽到方臨在耳邊的呼吸,聲音低得有些發啞:“閉眼別動。”
他按的依舊舒适,唐星北只猶豫了片刻,就順從地窩着不動了。
過了沒一會兒,方臨收回手,頓了頓:“……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嗯。”
家裏太久沒住人,原本藥箱裏常備的藥全都過期了。
方臨翻了幾眼,皺眉合上了抽屜,端着水杯回了卧室。
唐星北睜眼看了看他,問:“倒水這麽久?”
“找藥去了,但都過期了。”方臨走上前,把杯子遞給他,“你先起來喝點熱水吧。”
“沒事,反正不想吃藥。”唐星北接過水杯喝了一口,含糊道,“你幫我按按就好了,挺……挺舒服的。”
方臨一愣,勾勾嘴角,應了聲。
喝完熱水之後,胃裏似乎暖騰充盈了不少,但依舊有些小幅度的絞痛。
方臨繼續幫他按着。
明明是一樣的手,只不過他的要比自己溫熱上一些而已,怎麽自己揉着就沒這種感覺呢。
唐星北舒适得犯起了困,迷迷糊糊地閉上眼,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感受着他的動作。
方臨忽然一頓。
“……別停。”唐星北迅速皺起眉。
方臨眯眯眼,重新按揉了起來。
過了約有七//八分鐘,身側的呼吸清淺均勻時,方臨才輕輕地抽回手,反握着他的手抓了下,又怕把人擾醒,沒敢多停留。
兩個人離得很近,唐星北閉着眼,側臉被窗簾縫隙的月光映得白淨,呼吸起伏間發梢微微晃動。
方臨肆無忌憚地仔細看了一會兒,這才發現,他鼻梁一側,有一點小小的痣,精致得很漂亮。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不是說不碰我嗎。”唐星北忽然開口,聲音很低。
方臨一驚,心跳砰砰着迅速擡起頭,卻見他依舊閉着眼,睫毛長長地垂着,呼吸均勻。
他頓了頓:“……這不是碰。”
這麽說着,方臨伸出手,指尖按在他濕且軟的唇上不輕不重地摩挲了片刻,聲音偏沉:“……這才是。”
唐星北的呼吸頓時一窒,幾乎控制不住地就想要張口咬住他,呼吸急速地起伏片刻,忍住了,等他收回手,眼睫顫了顫,半天才說:“……別鬧,睡覺吧。”
“晚安。”方臨平躺下去,看着天花板。
“晚安。”
……
不知道是哪家的狗,天剛還沒亮就開始嗷嚎,和隔壁家的小狗一唱一和,聊天似的,來來往往了有半個多小時。
唐星北就是被它們倆聊醒的。
醒來的時候還有些迷糊,發了一會兒呆。
方臨依舊躺在自己身側,大概也是剛醒,皺眉眯着眼,半短不長的頭發有一點翹了。
他目光裏有些朦胧的煩躁,低聲罵了句操,按了按眼睛:“這倆狗還在天天吵架,都吵了三四年了還沒完。”
他很少有這種孩子氣的時候,唐星北無聲地笑了半天,打了個哈欠,抹抹淚花:“革命夥伴不能丢,指不定以後哪只外面有狗了就不對着聊了。”
方臨側過臉,看他一眼。
唐星北伸了個懶腰,坐起身,扒拉兩下亂蓬蓬的頭發:“今天有什麽事嗎?”
方臨躺着沒動,低聲說:“按老黃歷,今天爺爺要下葬,我要……過去一趟。”
“去哪?”
“我二叔家。”方臨眯眯眼。
盡管二叔二嬸一家全都沒什麽良心,但該辦的老人喪事還是要準備,否則鎮子就這麽大,以後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罵一句不孝子狼心狗肺的。
兩個人起得很早,洗完漱吃完早飯出門時也不過七點鐘。
下樓之後,方臨簡單丢下一句“在這兒等我”,直接進了地下停車場。
唐星北愣愣地哦了一聲。
他沒等太久,很快就聽到沉沉“嗡——”的一聲,接着,一輛着色車型都十分惹眼的摩托車就踩着風倏爾停在了眼前。
方臨一手摘下頭盔丢給他,側臉望過來,眯了眯眼。
他的腿很長,左腿撐着車身平衡,側着身時就更顯得利落帥氣,指尖搭着車把手敲了敲,低聲道:“上來。”
唐星北抱着他扔過來的頭盔一愣:“……”
“不會戴?”方臨問。
“……不是。”唐星北迅速從他臉上移開視線,匆匆戴上了,又問“你的呢?”
方臨看着他:“就一個,我車上沒帶過人。”
“……哦。”唐星北想摸一摸鼻尖,忍住了,“那、那會不會……”
“小地方,交警不管這個。”方臨笑了聲,“放心吧,又不是跟人生死博速,我也不是神經病,不會拿你的命開玩笑。”
唐星北直覺性地從這句話裏聽出了別的含義,皺皺眉,沒再多說,翻身上了車。
等人坐穩後,方臨側了下臉:“抱住我。”
唐星北一愣:“……啊?”
“想什麽呢。”見他這幅模樣,方臨啧了聲,“就算是低速摩托車也很快,轉彎的時候小心被甩下去。”
“……哦。”唐星北猶豫片刻,伸手松松地抱住了他的腰。
方臨頓了頓,怕再逼迫兩句這人馬上就再警惕地退回保護圈裏,于是沒再出聲,一個加速,轉彎上了街道。
夏日清晨的街道上沒什麽人,也沒幾輛車,這讓唐星北放心了不少。
“……先去梁振那裏。”方臨的聲音混着呼嘯的風聲一起傳來。
唐星北沒說話,擡手在他側臉前比了個OK的手勢。
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方臨轉彎上了繞遠卻空曠的那條大路。
摩托車緩慢地加了速,嗡鳴聲低沉充斥着耳膜,唐星北能感覺到風速很快,他依舊抱着方臨的腰,緩緩地收緊了些。
衣袖被風鼓起,揚成了獵獵的帆,撲在身上時帶着輕柔的力道。
唐星北閉上眼,在身側車輛的穿梭中,低頭抵在他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滿心滿肺都是方臨的味道。
方臨瞬間繃緊了身體,放慢了速度,擰眉緊盯着前方。
他感受着腰間越來越緊的環抱,心動,卻又忐忑,沒敢出聲問一句。
梁振那裏離得不遠,轉了兩個彎就到了。
方臨把車停在巷子邊,拔出鑰匙。
唐星北迅速松開人,擡腿下了車,摘掉頭盔站在旁邊等着。
方臨鎖好了車,轉過身看他一眼,頓了頓,最後只從兜裏摸出個什麽東西,伸手牽住着他的手抓了抓,指尖抵着塞進去,不等人驚訝掙紮很快又冷淡地松開了。
唐星北一愣,猶豫着低頭看了眼,是顆薄荷糖。
透明的塑料包裝,淺綠色的糖果,在陽光下十分漂亮。
他抱着頭盔,慢吞吞地低頭拆了,送到嘴裏……冰涼涼的。
方臨看他一眼:“走吧。”
“嗯。”
網吧裏依舊烏煙瘴氣鬧哄哄的,看見人進來,收銀臺的小哥不耐煩地擡起頭。
看見方臨的一瞬間,他打了一半的哈欠瞬間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嗫喏着說了句臨哥好,然後連忙扭頭喊:“振哥!臨哥找你!”
梁振似乎是早就知道他們要過來,出來看見倆人時沒什麽驚訝的表情,只是目光在唐星北身上掃了下,笑笑:“吃過飯了吧?”
方臨嗯一聲,語氣冷淡:“人關哪了,我去見他。”
“後院雜貨房呢,沒敢缺吃少喝。”梁振笑笑,“畢竟咱是好公民。”
唐星北扯了下嘴角,把頭盔往放在了前臺桌子上。
等看清楚頭盔的模樣,收銀小哥震驚地看他一眼。
唐星北沒注意,走到方臨身側。
梁振帶路,領着倆人去了後院。
院子裏有顆大樹,看樹身得是有個幾百年了,綠蔭濃郁,遮天蔽日,上面落了不少鳥,清脆地叫着。
唐星北仰頭看了眼。
“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方臨回頭看他,頓了頓,“我……進去說點事。”
唐星北哦一聲,走到樹腳下的簡易藤椅上坐下了。
方臨盯他一眼,沒再多說,轉身朝雜物房走了過去。
等人進去又關上門,屋裏忽然傳來一陣模糊不清的叫罵聲,帶着暴怒和恐慌,混着什麽東西砸地的聲音。
很快又沒了聲息。
梁振搖搖頭啧一聲,扒拉兩下腦袋,看一眼一臉平靜的唐星北,笑笑:“那……你在這兒等他吧,我過會兒再來。”
唐星北朝他點點頭,繼續盯着雜物房。
梁振又看他一眼,半晌,轉身走了。
方臨沒有在裏面呆很久,不過十來分鐘就推開門出來了。
他朝這邊走來,沒什麽表情,滿身尖銳的桀骜幾乎能夠實質化。
他身後跟上來一個男人,大約五十來歲的年紀,眼角和嘴角都耷拉着,額頭胳膊上有陳舊暗紅的傷口,一副喪氣相,左腳跛着,剛踏出門時,像是很久沒有見到陽光一般,飛快地罵了一聲什麽捂住眼佝偻了一下。
這人估計就是他那個賭鬼二叔。
唐星北盯了一眼。
他還記得昨天梁振聊天時曾透露出的,方臨這個叔叔賭瘾很厲害,越賭越輸越輸越賭,幾年下來,不僅房子賣了,還倒欠了一屁股高利貸,甚至一度把注意打到了喪父喪母的方臨家房子身上。
奈何自己這個沒怎麽見過面的侄子竟然是個紮手的硬茬,沒等他使心眼撒潑開鬧,一群混混直接拎着棍棒堵了上門威脅,吓得他從此歇了心思。
“走吧。”方臨站在他面前,垂眼看他。
唐星北收回神,應了聲,站起來。
他還攥着那張薄荷糖紙,方臨低頭看着,頓了頓。
“這也是你朋友?”他身後的男人忽然開口,目光在唐星北的鞋子和衣服上轉了幾轉,像是羨豔地撇撇嘴,“有錢吧,肯定富二代……一看就跟你這種東西不是一路貨色。”
方臨沒說話,冷冷地盯他一眼。
唐星北念在這人還算是長輩的份上,忍了。
見他不出聲,男人眼珠轉了轉,忽然跛着腳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拽他衣服,唐星北驚了一跳,差點下意識一腳就踹上去,咬牙罵了聲操:“你幹什麽?!”
“帶錢沒有?”男人盯着他的褲子口袋,枯黃着臉兩眼放紅光道,“我跟你說!我最近跟人學了個巧,只要你肯借我一萬塊錢,明天就能保證還你十萬!”
唐星北愣了,扭頭盯一眼方臨。
“你看他作甚!”男人氣急敗壞地跺腳罵道,“個婊//子養的雜種!廢物!天天跟些個不學好的玩意兒混在一起遲早要他媽的蹲局子!”
方臨腳步一頓,回頭盯着他,神情迅速沉了下去。
唐星北也呆了,他第一次見到這麽……不要臉的人。
自己家裏,包括唐峰那邊的親戚,雖然暗地裏不知道怎麽挖苦怎麽幸災樂禍,但虛僞的平和還是能勉強維持的。
方臨這個叔叔竟然能當着親侄子的面,張口閉口就是惡毒連篇的髒話。
他頓時湧上一層怒火,沒去看方臨的表情,冷冰着臉,忽然開口:“你他媽才要進局子。”
“再多廢話一句,我讓你現在就進去。”他惡狠狠地盯着人,半真半假地威脅道,“你知道我們富二代都很沒腦子的。”
男人愣愣地瞪了他一會兒,半晌,側過頭看一眼方臨,擰眉咕哝着啐罵了一句馬勒戈壁,就沒敢再開口。
唐星北這才收回視線,走到方臨身側,擰眉勾了勾手指。
等人低頭過來才擡起頭,壓着聲咬牙問了句:“你這叔叔……是他媽是什麽品種的傻逼?”
方臨一頓,原本還有些陰鸷的心緒頓時消散了不少,看他一眼,眼裏帶着笑:“腦容量填充失敗産品。”
唐星北沉默着忍了忍,沒忍住,小聲罵了句操,跟他一起笑了起來。
以至于出門的時候,梁振看着倆人都愣了一下,左右打量了兩眼:“……怎麽了這是?”
方臨迅速斂了眼裏的笑意,恢複成了結一層冰的狀态,低聲說了句沒事,又問:“該準備的都備齊了嗎?”
梁振又看一眼唐星北,嗯了聲才說:“找巷子口劉老太太問的,保證什麽都不缺。還有,你給的錢太多了,到時候我再轉給你。”
“沒事,留着請川哥他們吃飯吧。”
方臨說完,回頭盯了一眼二叔,聲音很冷:“上車。”
二叔啐了口唾沫,又怕又恨地看了他好幾眼,卻佝偻而順從地朝梁振的車上走去。
“敢把我車弄髒了你另一只腳也別要了。”梁振忽然開口。
二叔最怕他,頓時癟了嘴,鑽進了車後座窩着,沒一會兒又探出個頭:“有煙嗎!”
梁振吸一口氣,忍住了一腳把他從車上踹下去的沖動,冷笑一聲:“有啊,燒給你爹的上路煙要不要?”
二叔迅速沒了聲音,縮了回去。
等人老實後,方臨才收回視線,語氣淡漠:“麻煩你了振哥。”
梁振嘆氣,一手夾着煙蒂,拍拍他的肩膀:“老爺子人挺好,就是沒生出什麽好玩意兒,好歹還有你這麽個孫子。”
方臨在煙霧缭繞中勉強扯扯嘴角。
“行了,你二嬸那邊親戚應該也快到了,我先把人送過去,省得到時候禮節上不好看。”
梁振說着,又扭頭看向唐星北,笑笑,伸手指了指方臨:“好好看着這人,別讓他犯渾。”
唐星北一頓,沒出聲。
等車開走了,才扭頭看向方臨。
方臨站了一會兒,從旁邊的櫃臺裏拿出盒煙,磕出來一根夾在指間,敲了敲,擡眼:“介意嗎?”
唐星北沒說話,等人點了煙咬着了,才走到他身側,皺眉伸手:“給我一根。”
方臨盯了他好一會兒,舌尖抵着煙蒂在齒間錯了錯,半晌,才把煙盒遞給他。
唐星北輕車熟路地抽出一根來,擱在唇間,眯眼看他:“借個火。”
陽光下,煙霧泛着淺藍色,方臨沒出聲,沉默地和他對視着。
唐星北咬着煙看他,沒動。
過了不知道多久,方臨才半側着過臉低下頭,擡手夾住煙身,俯身向他印了下去。
唐星北迎着他,微微仰起頭。
距離相隔得太近,兩個人的鼻尖似乎都若有若無地蹭了下,呼吸聲錯亂可聞。
天幹熱燥,一點紅明明滅滅,很快就燃了起來。
等煙霧濃郁了,唐星北才直起身,別開眼,皺眉望了會兒炙熱刺目的陽光,半晌才開口:“走吧。”
方臨看着他,嗯了聲。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慕初、野田球、夕七的地雷~謝謝阿凰、慕初、松言、沈久白不黑、藝術生眼中的venus、望仔要添哥抱抱、文、顧先生的蔣先生、皮皮的嬰兒車警告的營養液~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