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折騰不止

季小冬拍屁股站起來, 并沒有去開門,反而迎着季海明走去,把季海明攔住拽到一條小道裏。

“怎麽?”季海明一頭霧水。

季小冬朝院裏努努嘴,示意季海明仔細聽。

這裏隔着有點遠, 隐隐約約能聽到院子裏傳來的叫罵聲。

意料之內, 季海明不覺得有什麽稀奇的, 他爹窩了一肚子火, 回來不找事兒不罵人不吵架才叫稀奇。

季海明擡腳要走, 被季小冬一把拉住。

吵架不稀奇, 只是內容有點……

季小冬把在門外聽的牆角給季海明描述了一下, 季海明果然變成一副吃了狗屎的臉色, 想吐吐不出來, 想咽咽不下去。

“這可咋整。”

如果面前不是季小冬, 不是還要在季小冬跟前端着點當爹的架子,季海明現在已經抱頭蹲下了。

聽季小冬的轉訴, 吳翠芹已經徹底把大兒媳婦當成了敵人,逼着季德茂要把趙蘭英攆回家。直接放出話來, 季德茂你不要臉我要臉, 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看着辦。

“這可咋整。”

“分家。”

啥玩意兒?!

季海明驚得要跳起來!轉頭瞪大眼睛看着季小冬:“你說啥?!”

“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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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冬語氣平靜的又說了一遍。

剛剛坐在門外邊的時候她就想了,她“前”大伯母趙蘭英從法理上來說已經跟季家一點關系都沒有了,如果繼續跟她爺爺奶奶一個院子裏住着,不但村裏人會越說越難聽,她奶奶成天疑神疑鬼,家裏也永無寧日。

“分、分、分家是你能說的嗎。”季海明差點咬了舌頭:“你爺爺不發話,誰敢提。”

“爹啊。”季小冬老氣橫秋的拍季海明的手臂:“你沒發現嗎,咱家裏的權力棒移交了。”

看季海明還不明所以, 季小冬給他打氣:“爺爺年紀大了。你看他在村裏的職務也沒了,咱家現在在村部裏的是你。”

還真是。

剛剛被任命為新的民兵隊長的季海明不由自主直起腰杆,挺了挺胸膛。

季小冬繼續給他分析“分家”的好處:“畢竟法律上大伯母已經和咱家沒關系了。給大伯母單獨劃出個院子,單門獨戶過日子,大家都清淨。村裏的閑言碎語也會少一些。”

只講好處還不行,聽起來讓人心動的事情太多了,最重要的是可行性。

季小冬手把手的教季海明如何打響确立家庭威信的第一炮:“住處都不用另找。爺爺家周圍的空地不少,在大伯母現在住的西屋和堂屋中間壘道牆,給大伯母圈一些外面的空地當院子,在西邊另開個門。兩家兩個院,各自獨門獨戶。”

季海明越聽越有道理,連連點頭:“對,對,應該這麽辦,這麽辦才是正理兒。”

這時候王榮花也來了,她從村部回來先回了趟家,所以來的比季海明晚一些。

季海明把事情和王榮花一說,王榮花雖然認為應該分家,但她考慮的更多一點,發愁道:“錢都在爹手裏,分了家嫂子怎麽過日子?”

“這個……”

季海明的腦袋哪裏能想到這麽複雜的問題。

季小冬笑嘻嘻的說:“媽,這就需要你這個婦女主任幫助困難女群衆了。”

“我怎麽幫?”王榮花知道自己閨女主意大,認真詢問季小冬的意見。

“我看你插針的那個小香包挺別致,你能不能帶着,不光是我大娘,帶着咱村婦女農閑時做了去城裏賣?”

“不行。”王榮花搖了搖頭:“賣不賣的出去還兩說,即便能賣,從做出來到賣也得不短時間,這段日子你大娘吃什麽。”

“那這樣。”季小冬又說:“咱把我大娘的地包下來,先把地租給她。”

“咱要那麽多地幹什麽!”王榮花還沒來出聲,季海明首先反對。

他是家裏下地的主要力量,不但要幹自己家地裏的活,還要替季德茂幹,如果再把大嫂的地承包了,農忙時候他怕不是要累死。

“種草莓,種點菜。”季小冬給季海明分析:“這草莓你也看見了,冬天裏的獨一份。等幾天二茬果下來,咱到城裏去賣,不是咱要多少價是多少價。我們把大娘家的地包下來,成規模種一點,一茬趕一年的糧食收成。”

季海明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你不是說種一點行,建大的叫啥,溫室,成本高嗎,萬一收不回成本怎麽辦。”

“我們搞簡易版的大棚。”季小冬耐心給他解釋:“草莓過了季節還可以種菜。一斤菜多少錢,一斤麥才多少錢。”

不行不行,季海明還是連連搖頭反對。

他性格裏抗拒一切創新和改變,只想跟着老輩兒裏的規矩經驗和周圍人的做法,安安穩穩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在他眼裏,一切改變都是洪水猛獸,是,是有改善現狀變好的可能,可它也有變壞的可能啊。

王榮花心思比季海明活泛,她倒是覺得季小冬說的有道理。但季海明不行,就是不行,季小冬好說歹說,怎麽都不行。

季小冬嗓子冒煙心裏冒火,我就沒見過這樣的榆木腦袋!從沒教過這麽笨的學生!

“那你說怎麽辦!”季小冬也急了,把季海明推出小胡同,指着季德茂家緊閉的大門和孤零零坐在那裏的季傳胤:“這不行那不行,你還是個當兒子當叔叔的麽,太沒擔當太不仗義了!”

季海明瞧見可憐巴巴跟小狗似的季傳胤,唉,大人作孽孩子遭罪啊。

“行吧。”

???

“什麽?”

季小冬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說,包你大娘家的地。”季海明說:“掙錢不掙錢的,嗨!”

季海明說完招呼王榮花:“走吧,不分家确實不行了,跟咱爹去說說。”

季小冬跟在後面想不明白,怎麽季海明突然同意了呢?

她科學搞得多,人性研究的少。直到很久之後,她才明白,季海明或者說很大一部分寧澤地區男人的傳統性格底色:“義”字當頭、重義輕財,侄子甚至比女兒更是自家人。

不過這時由不得她細想,只能快步跟在季海明後面匆匆進了季德茂家的院子。

季小冬進院子的時候,吳翠芹和季德茂一個坐東頭,一個坐西頭,互相背着臉,誰也不搭理誰。

“爹,娘。”季海明站在兩人中間:“咱這不是個事兒啊,咱得那個章程。”

吳翠芹不說話,季德茂也不說話。

季海明鼓起勇氣,走到季德茂跟前:“爹,你說,你想怎麽辦?”

“呵呵。”

季德茂吊着眼睛冷笑一聲,季海明氣勢瞬間矮半截。

小院裏氣氛尴尬沉默。

季小冬走到吳翠芹跟前,攀上她的肩膀趴在耳邊悄悄的跟她說:“分家。”

“當真?”

吳翠芹眼睛亮了一下。

季小冬無聲點點頭,往季海明那邊使了個眼色。意思告訴吳翠芹,這是她爹的主意。

吳翠芹心領神會:“老二,你什麽想法。”

季海明心裏默念,我是民兵隊長,我爹現在是普通村民,鼓起勇氣對季德茂說:“我覺得應該讓大嫂單過。”

季德茂蹭得跳起來:“我不發話我看誰敢?!”

“我願意!”——時刻在聽院子裏動靜的趙蘭英扒着窗棂大聲喊。

吳翠芹沒理季德茂和趙蘭英,問王榮花:“老二媳婦,你的意思呢?”

王榮花看了眼季海明:“我聽我們當家的。”

“老二,分家!”吳翠芹站起來走到季德茂跟前:“分分分!季德茂這糟老頭子給家裏招惹了多少笑話!”

你……你……你們……

季德茂氣得哆哆嗦嗦,指了這個指那個,反了反了徹底反了。

“爺爺。”季小冬适時說道:“我爹當了咱村裏的民兵隊長,我媽當了婦女主任。你年齡也不小了,什麽事兒交給我們小輩,該在家裏享清福了。”

“我享清福,我享清福!我讓你們把我氣死,我享什麽清福!”

“爹。”季海明越說越帶勁,發現他爹就以普通老頭而已,有什麽可怕的:“咱村裏的閑言碎語确實傳的不像話。你看。”

他邊說邊比劃:“在咱院裏壘個牆,在我大嫂那邊另開一個門,大家獨門獨院,多素淨。”

“好!老二!明天就喊人來辦!”吳翠芹說:“我做主了!”

季德茂一聽梗着脖子罵:“你做主,你一個娘們能做什麽主,我看明天誰敢來!”

說着順手抄起院子裏的一根木棒:“誰來我打誰!”

“呵呵。”

吳翠芹冷笑,季小冬冷笑,季海明冷笑,趙蘭英冷笑。

只有王榮花厚道,上前躲過公爹手裏的棍子。

大勢已去大勢已去啊!

第二天大清早,季海明拉了一車磚頭帶着幾個人來家壘牆了。

季海明本來就在村“建築隊”裏,農閑時間偶爾會跟人去蓋房子做木工上房梁,砌牆手藝好的很。

來的都是青壯年小夥子,說誰來揍誰的季德茂也沒敢拿棍子去揍人。季海明那個不孝子肯定不會幫自己,到時候別讓人揍一頓就是好的。

季德茂在院子裏轉悠轉悠轉悠,想湊近了在牆上踹一腳。來的人都事先得了季海明囑咐,跟防賊似的不讓季德茂靠近剛壘的牆。

季德茂氣不過,左轉轉右轉轉出門遛彎去了。

過來看怎麽壘牆的季小冬悄悄跟季海明說:“這才是個老頭該有的樣子嘛!”

并不是個正常老頭的樣子,季海明已經習慣把季小冬當大人看,忍不住跟她嘆氣:“你爺爺昨天晚上問我要養老錢,再加上給你大娘的地租,咱家日子,唉,難過了。”

“你忘了咱家的小草莓麽。”季小冬說:“那結的哪是草莓,那是一張張的大團結啊!”

“一共沒結30個果。”季海明一直把它當成小孩子瞎搗鼓,根本沒把那幾棵弱兒吧唧的草莓秧子放在心上:“你當是金的呢。”

“物以稀為貴,越少越好呢。”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季小冬在自己的世界裏可沒少經歷包裝營銷。多少身經百戰深谙套路的人還都不能避免一個個的坑,如果在八十年代搞這麽一出,絕對是有奇跡般的作用。

“你就瞧好吧。”季小冬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說不定能把蓋大棚的錢給搞定!”

“你知道包下來你大娘的,咱家一共多少地了!全蓋上大棚得多少錢!”

“咱村一個人八分地,包下我大娘家的,一共才四畝。”季小冬撇撇嘴:“我還嫌少呢。”

季海明:……

自己閨女什麽時候多了個吹大牛的毛病。

“我先走了。”

季小冬給季海明擺擺手,生命不息,折騰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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