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中午吃完飯, 季海明帶着他們到了賣車的地方。

季海明之前已經和齊北辰來看過幾趟,對一輛農用三輪車十分心動。征求了季小冬的意見之後,這一次來,兜裏終于揣上了錢。

車行老板從第一次見季海明時的熱情介紹, 現在已經是一副麻木狀态。

甚至還往外攆他們:“快點, 買不買。我今天關門早, 要早點回家過十五。”

“買, 當然買。”季海明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 啪的一下拍到櫃臺上:“點點。”

“呦。”車行老板馬上換了一副面孔, 這個人最近天天來, 天天來, 自己以為他是來過眼瘾, 沒想到還真能把錢拿來了。

季海明對老板前倨後恭的态度很不爽, 但沒辦法,他家也是“壟斷”, 寧澤市暫時還找不到第二家。

“你先等會兒。”

季海明攔住上前給新車倒油的車行老板,不信任的說:“我得挑一下。”

“挑, 挑, 你好好挑。”車行老板信心十足:“你看這車身,多漂亮。你看着車把,都是不鏽鋼的。你看……”

季海明指着三輪車後面翻鬥的把手說:“你看這裏掉了一塊漆。”

“這不影響用。”

“不行,掉漆了容易生鏽。”

季海明又看另一輛。

湊近車把邊緣,用手指使勁擦了擦,不行,上面有鏽斑。

第三輛……第四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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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海明把車行裏有的三輪車都看了個遍,這裏有毛病那裏有瑕疵。

“你到底買不買。”車行老板有點不高興了。

“當然買。”季海明說:“錢都給你放那兒了,這麽貴的東西, 我還不能挑一挑了。”

“挑,你挑。”車行老板看看天色:“最好挑到晚上,等人家政府下班,你今天上不了牌!”

季海明不高興了:“嘿——,你這人怎麽這樣?!”

“我這人怎麽樣。”車行老板不甘示弱,一副愛買不買的架勢,“賣方市場”時候的供貨方就是這麽牛掰:“我好心告訴你晚了沒法上牌。你看看你在我這兒多久了,造車也沒有你這麽慢。”

“你再說一遍!”

被人說到臉上,還當着幾個小輩,季海明覺得沒臉。

天大地大沒有面子大,季海明開始撸袖子……

“好了好了好了。”季小冬趕緊攔住季海明:“你看中哪輛了?”

季小冬随手指了一輛:“我看這輛就不錯。”

“這輛。”季海明湊到季小冬指的那輛旁邊,仔細看了看,跟季小冬說:“你看,這裏油漆漆的少。”

季小冬:……

“沒事兒,挂了牌擋住了。”

“也是。”季海明點點頭,跟車行老板說:“聽我姑娘的,給我開這輛。”

“真的?不改了?”

車行老板揭下覆蓋的塑料層,倒上機油,從三輪車後箱裏拿了根“Z”字形鐵棍,蹲下身子把鐵棍插到左下方一個孔裏,鉚足了勁兒甩開膀子一通搖。

騰楞楞楞楞楞。

“瞧瞧,你瞧瞧。”車行老板跟季海明說:“這動靜,多帶勁!”

季海明連連點頭:“帶勁,帶勁!”

邊說邊坐到駕駛位,朝季小冬他們大喊:“你們讓一邊兒去,我把車開出去。”

太帶勁了。

瞧這壯實的跟小孩兒胳膊一般粗的車把手,油光發亮的黑皮套,铮明瓦亮的不鏽鋼,舒舒服服的皮革座椅。

當當當!敲敲車廂,鐵皮的聲音又脆又響。

季海明原來只見過人家開三輪,一開始是公社的三輪,輪不到他開。後來公社沒了,大家搞家庭承包,公社的財産都“平均”分給公社成員,三輪被分到公社書記家。

別人更是連摸也摸不到了。

“快上來!”

季海明把三輪,自己的三輪,開到路邊,招呼季小冬他們仨上車。

“砰!”

季小冬跳進去,砸的車廂底下的鐵板砰砰響。

“你慢點!你慢點!”季海明心疼的心都快滴血,趕緊拉上手剎,繞到後面伸頭往車裏看。

“瞧這大鞋印子。”季海明說季小冬:“你愛惜着點。”

季小冬:……

有了季小冬這一遭,常松年和齊北辰上的時候就沒敢這麽“粗暴”,先跳上車鬥兩側伸出來的一點橫粱,坐在上面,把身子轉進去,慢慢悠悠的踩下腳。

旁邊緊張盯着的季海明松了一口氣。

季海明帶着他們去上了牌,天色晚了下來。

季海明問:“小齊,你家在哪裏?先送你回家,我們再走。”

“不用,季叔。”齊北辰說:“這離我家很近了,幾步路。現在天短,太陽快落了,你們趕緊回吧。”

“幾步路也是路啊。”季海明非拉着齊北辰上車要送他。

季小冬開玩笑似的說:“上來吧。我爸正興頭上,恨不得開着小三輪滿世界兜風。”

“哈哈。”

齊北辰見擰不過,只好上又上了車。

季海明又彎下腰,拿出大鐵棍哐當哐當甩了一陣子,把三輪發動起來。

“小齊,你家在哪兒?”

齊北辰往前指了指:“就前邊那個市委大院。”

季海明:……????!!!!

“啥?市委大院?”

“對啊。”齊北辰疑惑的點點頭,季叔咋反應這麽大,我以為你早知道了?

季海明滿臉震驚的看向季小冬求真相,我這幾天使喚跑腿的小夥計,是個……是個領導家的公子?

季小冬一臉平靜,顯然早就知道的樣子。

“嗨,你看這事兒鬧的。”季海明不停搓手:“那個,小齊,你也不早說,季小冬這丫頭也沒說。你說這,你說這……”

“爸。”季小冬催促:“你還送不送啊。”

“送,送送。這就開這就開。”

季海明坐上車開了百十米,離市委大院的鐵大門越來越近。

我咋還看着有站崗的呢。

站崗的咋還往這瞅了一眼。季海明心裏給自己加戲,是不是不讓三輪過。他左右看了一眼,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行人都安安靜靜,沒有比他這三輪聲音大的。

“那啥。小齊。”季海明停下車:“再往前叔心裏有點發虛,要不,就送你到這裏吧。”

“行,謝謝季叔。”齊北辰跳下車,給他們招招手往家走。

季海明也掉轉車頭回家。

一路走一路埋怨季小冬:“你也不跟我說!你咋不早跟我說。”

“早跟你說了,你還好意思使喚他幫忙。”季小冬毫不留情的“戳穿”季海明:“咱這幾天多缺人手。”

季海明教育季小冬:“人家幹部身份,跟咱不一樣。你以後可得注意點。”

“有什麽不一樣的。”季小冬說:“誰不是一個鼻子兩個眼。”

常松年也非常不喜歡大人們這種通過人的出身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說法,聽了季小冬的話,在後面猛點頭。

季海明說:“人家以後能接班。就你原來那同學,老孔家孩子,叫啥來着?”

“孔思蓮。”

“對對對!孔思蓮。人家在村裏的時候就不怎麽跟咱村裏人接觸,你看人家,最後回城了吧。”

“這有啥關系。”季小冬表示季海明這些都是歪理:“哪兒跟哪兒。”

季海明有一套自己的邏輯:“人家是不是跟你們上的一樣的初中,是不是還不跟你們玩。城裏孩子,跟咱農村的不一樣,哪裏能處到一起去。”

“處不到一起哪裏是因為城裏農村。”季小冬說:“照你的說法,顏頌不是城裏的,齊北辰不是城裏的。出不出的來看性格和人品,哪裏有看戶口的!”

常松年眼瞅着季小冬爺倆對話越來越嗆,馬上要吵起來。

他也不敢冒頭打圓場,只好轉移話題,對季海明說:“叔,你想放水不?要不咱前面停一下?”

季海明自認在學問掙錢方面不如季小冬,能教育教育她的只有做人交友方面了。結果他說一句季小冬杠三句,眼看着連做人交友方面他說話都不算了,這還得了。以後還能不能管得住,還能不能聽家裏話。

季海明被頂得火氣往上拱,聽了常松年的話,咣當一下拉了手剎。

季小冬和常松年在後面坐着,突然一個前傾。

“你能不能慢點。”

“好了好了,二叔。”常松年趕緊拉着季海明往地裏走:“走走走,讓季小冬在這裏看車。”

季海明被常松年拉走,季小冬坐在車裏百無聊賴。

太陽漸漸下沉,日光也失去了明亮橘黃的溫暖色,變得白慘慘的。

冬天的路上,只有零星的人,伴着回巢的鳥雀和呼呼的北風,給周遭增添一些生氣。

“叮鈴叮鈴叮鈴。”

又是一陣自行車的響鈴聲由遠而近。

季小冬站起來看了一眼,沒想到這次的人竟然認識。

她想起老人們常說的,寧澤地邪,你要在背後說人家啊,人家準來。

你看,這可不,整整一個假期沒有看見孔思蓮了,自己活動路徑跟孔思蓮的也一點兒都不重疊,結果剛剛提了她,這就碰到了。

“季小冬。”

季小冬以為孔思蓮會裝看不見直接過去,畢竟大冬天包的嚴嚴實實,說看不見或者沒認出來都情有可原。

沒想到孔思蓮竟然會停下來給她打招呼。

“季小冬,過節好啊。”孔思蓮一直打量着季小冬旁邊的這輛三輪車,上面的藍色油漆嶄新嶄新,一點兒泥土都沒有。

這種農用三輪車,雖然跟小轎車差的遠,可價格一點兒也不便宜。能舍得買三輪車的人家,孔思蓮打量着季小冬,怎麽看季家都不像能買的起的。

季小冬對孔思蓮打量的目光感到厭惡,她輕微皺了皺眉頭:“你也過節好。大冬天路上不安全,沒事早點回吧。”

孔思蓮像沒聽出她話裏的意思,依然扶着自行車不挪窩:“這是你家的嗎?真新。”

“對啊,剛買的。”

“不少錢吧。”

“嗯。”

啧啧。孔思蓮絲毫沒有被季小冬的冷淡打退,心裏反而更加升起“戰鬥”的激情。

她不爽季小冬很久了。

從前在牌坊村,她是鶴立雞群裏的那只鶴。雖然和周圍格格不入,但走哪兒都是焦點,四周都充滿了豔羨的目光。她那時候,幾乎都想不起來同學裏還有季小冬這麽一號人。

可是突然一下子,季小冬風頭越來越盛。

從宣布考初中,到辦小葵花課堂,不但把她的風頭完完全全蓋了過去,從前圍在她身邊的那些人,也漸漸的去找了季小冬。

這還不算,考初中的時候季小冬竟然還考了第一名,還在她家要離村的時候特意去她家裏炫耀顯擺惡心她。

連她爸都說,看看人家季小冬,沒想到不哼不吱竟然考了第一,你們一個學校的,你怎麽沒去她小葵花課堂裏學學。

一直當“別人家孩子”的孔思蓮,竟然被“別人家的孩子”給比下去了,氣的孔思蓮咬碎銀牙,鉚足了勁兒要在初中壓過季小冬。

在她看來,季小冬一個農村來的土包子,除了學習好點,還能有什麽本事。要知道,寧澤初中作為全市最好的初中,對學生的“德智體美勞”都有很高的要求。

果不其然,剛一入學,她孔思蓮就被任命為初一年級部的文娛委員,每天中午上課之前,要站到初一年級每個班的講臺上去給大家領歌。從初一一班一直領到初一十班,她不去領,那個班裏就不能唱。

雖然很累,但這是多大的榮耀。講臺下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她自己,孔思蓮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更何況,她還通過父親的工作關系,認識了駱阿姨家的齊北辰。

齊北辰家庭條件好,長的更好,據說還是寧澤初中的“扛把子”,在整個學生中間說一不二。既有少女懷春,又有其他考量,孔思蓮開始有意無意觀察齊北辰的活動路線,以便“偶遇”說幾句話。

剛剛開學的日子,孔思蓮過得風生水起。

再看季小冬呢。

不止默默無聞,交了個身材肥碩的蠢貨當朋友,還被針對,被排擠,被高年級的欺負,差點被叫家長。

只是……

孔思蓮怎麽都想不明白,事情仿佛一夜之間全變了。

她的驕傲,她的榮耀,她的人際關系,像在牌坊村時一樣,又被季小冬奪走了。

季小冬不但在學校裏大出風頭,竟然還引來了記者,會議大禮堂去做了報告,上了《寧澤日報》的頭版頭條。

自己小心翼翼有意讨好的齊北辰,不但被人打趣和季小冬的關系不生氣,竟然還屁颠屁颠的跟了在季小冬身後。

孔思蓮妒火中燒。

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關節是我忽略了,是我沒有想到的。

現在她看着季小冬身後,據季小冬說是她家買的的三輪車,似乎找到了所有事情關鍵的鑰匙,答案在她腦海裏呼之欲出。

“你怎麽有那麽多錢。”

這話很沒有禮貌,但孔思蓮還是忍不住問了。

季小冬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她跟孔思蓮一向道不同不相為謀。之前孔思蓮的酸話她不是沒有聽到過,不過她都沒有往心裏去。

我季小冬又不是人民幣,哪可能人人都喜歡。她忙着搞大事情,這些小女生的叽叽歪歪,她哪裏有時間放在心上。

再說孔思蓮作為原書女主,季小冬怕沾染上什麽“因果”,幾乎繞着她躲着她盡量避免跟她“路線”重合了。

你還想怎樣。

季小冬看見季海明和常松年已經回來了,跟孔思蓮甩下倆字:“掙的。”轉身跳上三輪車。

“是稿費掙的嗎?”

孔思蓮還在追問。

季小冬懶得理她。

但看在孔思蓮眼裏,這是什麽意思?這是心虛,說明不是稿費掙的。她不敢說是怎麽掙的!

“那我走了。”

孔思蓮也不管季小冬理不理她,跟季小冬打了聲招呼,開開心心騎上自行車,叮鈴叮鈴的響聲,像一首悅耳的歌曲,響在孔思蓮心裏。

我就說,季小冬一個農村人,怎麽有那麽大本事,處處壓我一頭。不是我不優秀,是因為我太優秀了,看不上季小冬的那些做派。

哼。孔思蓮想着,我不能讓齊……讓大家被季小冬的嘴臉蒙蔽了,我要告訴大家季小冬的醜惡嘴臉。哼,哪裏來的錢,哪裏能來這麽多錢,她有什麽本事,八成是……

孔思蓮剛走,季海明和常松年就回來了。

季海明問:“剛才跟你說話的是誰?”

“孔思蓮。”

“嘿,這麽湊巧。”

季小冬沒了說話的心思,季海明說了兩句得不到回應,也怏怏閉了嘴。

“你不高興?”常松年瞧瞧問她:“孔思蓮惹你了?”

“沒有。”

季小冬搖搖頭。

她只是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孔思蓮剛才對她打量的目光裏,惡意都快溢出來了,她雖然不怕事兒,但也不想讓事情平白無故找上身。孔思蓮這朵“小白蓮”,心裏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現書裏季小冬過元宵節,我們明天也到元宵節啦~~

好巧啊

祝小天使們天天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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