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你先在這休息,如果會冷可以把毯子披上。”
“謝謝。”唐知意話音剛落,顧飛鸾已經大步流星的走進了攝影棚。
看着顧飛鸾的窈窕背影,唐知意心裏劃過一陣暖流。
她坐在休息椅上,頭頂就是空調出風口。室內溫度本來就調得很低,一陣風打下來,直直的吹在唐知意裸露在外的脖頸,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連忙把顧飛鸾剛才給她的毯子披上。
毛毯柔軟細膩,隔絕了空調冷風的侵襲,唐知意一披上就感受到了源源不斷從四周傳遞過來的溫暖。
她坐在攝影棚邊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裏,卻能将棚內的場景看得一清二楚。
這期雜志封面主題是黑天鵝風格,攝影棚專門搭了一個天鵝湖的場景。
顧飛鸾身穿黑色芭蕾舞裙,裙擺由一層層天然羽毛手工連疊而成。她的頭發高高盤起,戴着的黑色皇冠與盤發融為一體,渾然天成。
皇冠與絨黑手套上分別嵌着一顆紅寶石,與她的唇色一般鮮豔奪目,宛如綻放在黑色古堡上的紅玫瑰。
鏡頭前的顧飛鸾,舉手投足間皆是世事練達後的沉穩,而她眼中鋒芒依舊,看來當年那份烈烈燃燒的雄心壯志如今絲毫未變。
她應該有去學舞蹈,弓足,擡腿,好幾個高難度的芭蕾動作她都完成得非常出色。一組照片拍下來,就像跳了一支完整的舞。
巧顧奪目,飛鸾翩跹。
唐知意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只優雅而驕傲的黑天鵝。
不免鼻尖微酸,一些記憶的片段從心底浮起,于水面不斷翻湧,連帶着五髒六腑都開始顫抖着。
彼時,顧飛鸾還默默無名,每天輾轉于各個片場演一些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勉強混個臉熟。
唐知意盡職盡責的當好一個粉絲的角色,有一次顧飛鸾半夜十二點才收工,恰好在她學校旁邊,她戴上應援帽,勉強遮住浮腫的眼袋,急匆匆的出了校門。
她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接觸自己的“愛豆”,而顧飛鸾也第一次碰見粉絲接下班這回事,一時間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幹脆找了個夜宵攤子撸串。
一開始剛坐下,彼此無話。唐知意悶頭喝水,顧飛鸾不停喝酒。過了短暫的尴尬期,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
再到後面,唐知意被夜裏的陣陣涼風吹得有些迷糊,顧飛鸾也喝高了,借着酒勁兒趴在桌子上暢談夢想。
“有一天我會出人頭地,我會拍很多好電影,大家一定會記得我的作品。”
這樣的話從當時的顧飛鸾口中說出來,大概也就是酒後胡言罷了。娛樂圈裏像她這樣長得漂亮的人一抓一大把,哪個不是心懷夢想的?
但是作為她的粉絲,唐知意舉着水杯鼓勵她:“我支持你,你一定會成功的!”
冷風灌進衣領,睡意湧上了頭,可她恍惚擡眼,卻看見顧飛鸾的一雙瞳仁晶亮亮的閃着光。
“你也說說吧,以後你想幹什麽?”
唐知意被咄咄冷風吹得迷迷糊糊,可在那一刻,看着顧飛鸾深邃如墨的瞳仁,她的心裏瞬間明亮如鏡。
“我想當一名編劇。”
自己說過的話,唐知意記得比誰都清楚。
可正是因為記得,所以當熱血不再沸騰,夢想蒙上灰塵時,心頭的無力與酸澀才越發清晰。
如今的顧飛鸾,前途坦蕩,曾經遙不可及的夢想,現在已是手可摘星辰。
而她呢?
本職工作是采訪大大小小的藝人,整日輾轉與八卦新聞與通稿構思中。就職于《流雲》看起來光鮮亮麗,其實不過是個按部就班的普通娛記,在日複一日的工作中逐漸喪失了鬥志。
唐知意覺得自己不知何時走上了一條岔路,與初心漸行漸遠了。
她有些酸澀的閉上了眼睛。
這些不是她想要的,她不甘心。
看不到的迷霧中,暗流湧動。
“毯子哪兒來的?”
身邊冷不丁冒出個人來,唐知意吓了一跳,她一擡頭,就看到陶朵往自己身上湊,忍不住面露嫌惡的避開。
陶朵毫不客氣的伸手,在她披着的毯子上摸了一把。往攝影棚裏望了一眼,陶朵回過頭看着唐知意,眼神意味深長:“顧飛鸾給你的?”
陶朵和唐知意是同事。不同于其他人,陶朵是個連面試都沒有參加,直接空降到編輯部的關系戶。
這種關系戶若是低調些,大家倒也相安無事。可她偏偏不是個安分的人,自己沒本事還見不得人好,仗着自己有背景,把整個編輯部都攪得雞犬不寧。
上回采訪顧飛鸾,讓她對流雲編輯部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的,就是陶朵。
陶朵業務能力不過關,采訪過程冷場多次,導致當時顧飛鸾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後來稿子發出去,她不僅被粉絲罵的很慘,還得向顧飛鸾的工作室道歉。從那之後,她在業內的名聲就不太好了。
所以剛才看到顧飛鸾不僅與唐知意交談融洽,還送了條毯子給她蓋,陶朵頓時就覺得自己被人抽了一個耳光。
她冷笑一聲:“看不出來,挺有本事。”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唐知意覺得她這幅陰陽怪氣的語調讓人非常不舒服,索性不再搭理她,專心致志的留意棚內的情況。
陶朵伸手就想往她身上的毯子摸去。唐知意趕緊把毛毯卸下來抱在懷裏:“這裏是影棚,不是編輯部,出了事你擔待不起。”
不覺間顧飛鸾已經結束了拍攝,走到唐知意身邊:“挺冷的,怎麽不把毯子披上?”
餘光一瞟,她看到唐知意旁邊的陶朵,臉上笑容未變,眼神卻冷了冷。
見到顧飛鸾,陶朵哪裏還有剛才的嚣張氣焰,就像見了貓的老鼠一般,随便找了個理由就飛也似的走了。
唐知意看着陶朵那副落魄的樣子,好笑之餘,又有些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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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知意雙手扶額,無力的嘆息。
這已經是這周第三次,她桌上的文件被翻得亂七八糟了。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幹的。
唐知意深吸一口氣,勉強按下心頭的怒火。簡單整理一番,她拿出今天寫稿子要用到的資料,在開機的空隙起身去茶水間倒杯咖啡。
誰知剛打開杯蓋,就有一股濃烈的刺鼻味道散出來,險些把唐知意的眼淚都辣出來了。
她實在忍無可忍,快步走向站在門口看好戲的陶朵面前,語氣冷冷:“你放的芥末。”
剛才還幸災樂禍的陶朵立刻換上了無辜的表情:“冤枉誰呢,有證據嗎你?”
唐知意氣急,走到垃圾桶旁邊,“哐啷”一聲,當場把杯子扔了進去,然後用公司的紙杯接了一杯美式回到辦公室。
一旦被陶朵盯上,那就沒個消停了,辦公時間也鬧心得很。
唐知意靜下心來專心致志寫稿子,身邊卻總是有人路過,還“不經意”的碰掉她一些東西。
陶朵把筆撿起來放回她桌上,挂着笑道:“不好意思哈。”
唐知意覺得陶朵實在是幼稚極了。可被這樣的無賴惹上,壓根就找不出什麽辦法來對付她。
畢竟陶朵只是騷擾她一個人,沒影響別人的工作,就算向上級告狀,被偏袒的那個也肯定是陶朵。
唐知意沒搭理她。
陶朵卻頗有點食髓知味起來,見唐知意好欺負,就越發的肆無忌憚。她把腦袋探到唐知意的電腦屏幕前,不僅大大咧咧的看,甚至還将她文檔上的稿子逐字逐句的念了出來。
唐知意忍無可忍,關了顯示屏,大聲怒道:“你夠了嗎?!”
周圍的人紛紛往她們這邊看過來。
陶朵懶懶的站起身,翻了個白眼走了。
唐知意閉着眼睛坐在位置上,只覺得一陣胸悶,酸楚與憤懑不斷的翻騰。
她擡起雙手捂住臉頰,顫抖着的唇邊有眼淚劃過。
因為白天的工作被耽擱了,唐知意回到家裏加班到深夜才完成。第二天,她多拍了兩層遮瑕也只将黑眼圈堪堪遮住。
到了公司,她把計劃稿交給編輯:“張編,下周采訪天輝集團方董事長,我是這樣計劃的......”
“采訪被取消了。”
“啊?”唐知意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張曼舒。
張曼舒面露惋惜,無奈道:“不僅下周,你之後三個采訪都被取消了。總編這樣通知,我也很意外。”
唐知意看着桌上她熬夜趕出來的計劃書,心情瞬間冷得如同冰窖。
再怎麽計劃也趕不上變化罷了。唐知意嘲諷的勾了勾嘴角。
從編輯室回到辦公室這一段短短的路程,許多事情如電光火石般在她腦中急速穿梭着。可是閃得太快,她還來得及抓住就讓它們溜走了。
唐知意覺得自己不知何時陷入了一團迷霧當中,她找不到出口,看不清未來,也不知道眼下的困境何時才能熬到頭。
輕嘆一口氣,她發覺自己是這樣渺小,面對突如其來的劇變,自己甚至毫無招架之力。
下班路過商店,透過玻璃窗,她看見了自己疲憊不堪的模樣。
唐知意的腦海中忽的湧現起顧飛鸾那神采飛揚的眼神。
顧飛鸾一直都沒有變,一直都在勇敢的為了理想而奮鬥,所以她現在創造出了屬于自己的奇跡。
唐知意站在原地,看着身邊人潮流動。不知不覺,生活已經把她的棱角磨得這樣平。
這樣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了一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