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暴風雨的前夕
怔愣了一瞬後，柳俞喬的情緒沒有變得激動，神色還同先前一樣。
但是心裏還是起了波瀾，他閉了閉眼，拿起那份文件看了看。
上面倒也并沒有顯示懷孕幾個月，何茵在對面笑了笑：“其實啊，是陸媽媽和我商量了一下，取了陸哥的精子，才剛剛放到我肚子裏呢。”
她這一番話原本是想激怒柳俞喬，或者讓他清楚誰站在自己這邊，知難而退。
但柳俞喬又細細地看了看，才将東西放下。他拿起手邊的半杯酸梅汁，将剩下的喝完，然後站起身。
“好的，我知道了。抱歉，還有事情，我先走了。”
何茵一看，眉頭皺起，正要說什麽，柳俞喬已經邁步離開。
她兀自生了會兒悶氣，才拿起手機，給陸行的母親譚笙雲打了個電話，兩個人聊了一陣，她才起身離開。
沒有什麽胃口，柳俞喬直接回了宿舍。
好幾天沒有住校，他進到陽臺的時候才陡然發現，原本放在梳洗臺上的東西都不見了。
他推開格擋門，沖着躺在床上玩手機的吳繼勇說：“繼勇，我洗漱臺上的東西怎麽不見了？”
“什麽東西？”
“就洗頭膏沐浴露那些。”
“哦，”吳繼勇正跟隊友團戰，眼皮子都沒擡，“我幫你扔了。”
柳俞喬疑惑地問：“扔了？可是還沒用完啊。”
吳繼勇很不耐煩：“哎呀，扔了就扔了嘛，管那麽多，大掃除，宿管大媽說不用的就得扔，你看你三天兩頭不回家，憑什麽占着茅坑不拉屎，我還一堆東西沒處擱兒呢。”
柳俞喬的臉色變得不好看起來：“你怎麽說話呢？”
宿舍門開了，陳生提着水果走了進來，聽見柳俞喬的話，又看了眼躺在上鋪的人。
“怎麽了？”
他将柳俞喬拉到陽臺那邊問道。
“他把我東西扔了，真是莫名其妙。”柳俞喬揉了揉額角。
“他就那樣子，”陳生安慰道，“算了，你要洗澡嗎，那先用我的吧。”
“嗯，謝了。”
“沒事。”
柳俞喬很快沖了個澡，感覺身上舒服了些，心情也舒暢了一點。
他靠在床上玩了會兒手機，屏幕突然跳轉，是陸行來電。
盯着屏幕看了兩三秒，直到坐在下面的陳生奇怪地探頭看了一眼，柳俞喬才動了動手指，将電話接通。
“喂。”
陸行溫柔地問道：“下課了嗎？怎麽現在還沒有出來？”
柳俞喬頓了頓，才道：“我在宿舍呢？”
“還有事情？”
“也沒，”柳俞喬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沖了個澡，頭發幹了再走。”
“嗯，我在門口那家奶茶店裏等你。”
“好。”
電話挂斷後，柳俞喬又沉默了一陣。
他沒有生氣，也沒有認為是陸行選擇了背叛，他只是一時沒想好同對方怎麽說。感情方面，他沒有太多經驗，和陸行的戀愛是他的初戀，他也不是多麽矯情的人，喜歡平和又穩定的感情。
但近來的事情實在是夠多，讓他有點力不從心的感覺。
不過他不願意選擇逃避，很快打起精神，帶上東西出了門。
在學校門口的奶茶店外，他一眼就看到了陸行。
對方面前的桌子上擺放着兩份飲品，其中一份看得出來，是他最喜歡吃的芒果綿綿冰。
推開門，空調的氣息很冷，但也足以吹散烈日帶來的燥熱。
他帶着平靜的心情走過去，然後坐下。
芒果的甘甜配上綿綿的冰絲，口感很好。
見柳俞喬悶頭吃着不說話，陸行笑了：“別吃太快，對胃不好。”
柳俞喬唔了一聲，又咬了一口新鮮的冰，才擡起頭，擦了擦嘴。
他望着陸行，直截了當地開口道：“阿行，今天有人來找我。”
陸行的眼睛裏很快地閃過一絲驚慌，但又轉瞬即逝：“哦？是誰？”
“你父母看中的訂婚對象，她說她叫何茵，就是上次我們見到的那個女生，但是阿行，你說她是那個人的妹妹。”
奶茶店裏的立式空調轉動着風板，此時剛好将凜冽的涼風吹向柳俞喬的臉頰。他不得不眯起眼，看不清對面人的神情。
過了好半晌，他才聽到陸行的聲音。
“對不起，寶貝，這件事确實是我撒了謊。”
柳俞喬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情突然平靜了下來，至少陸行沒有否認這一點。
陸行接着道：“我擔心你會因為這件事而多想，也不想因為別人的事情讓你為難，況且當時的情況，我實在是說不出口。”
是啊，那時候，他自己還對最近暴露出來的事情毫不知情。
冰有點化了，在容器裏暈出了朦胧的水汽。
“那……”柳俞喬鼓起勇氣，“你知道，你和對方有個孩子嗎？”
陸行猛地擡起頭：“孩子？”
“嗯，今天老找我的人來說，她和你媽媽一起……一起将你的精子取走，現在她肚子裏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了。”
說完這句話，柳俞喬心裏微微蟄了那麽一瞬，鈍鈍的痛意湧上心頭。
陸行的表情也盡是愕然，他怔忡了一刻，懊惱的表情出現在那張原本意氣風發的臉上。
他不由苦笑了一聲：“你這麽一說，是這樣。前段時間我被他們關在家裏，而且病了一場，也許……是那時候取走的。”
見對面的戀人久久沒有說話，他忍不住自嘲：“已經這樣了，你是不是打算放棄我了？”
說完又覺得自己真是想得太多，都到這份上了，任誰也不會想跳進火坑裏。
外面驕陽似火，可陸行卻覺得渾身冰涼，他不止一次厭惡自己出生的家庭是那麽冰冷又無情，可卻從未如此痛恨。
但是，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放在他的手背上，陸行擡頭，入眼便是柳俞喬溫暖的神情。
“阿行，你不要太過自責。雖然一時難以很快接受，但是我知道，你沒有什麽錯。如果可以的話，你和父母可以再談一談。我不知道伯父伯母是怎麽想的，但我知道，溝通總是很重要的。我不害怕，也不會放棄你，我們要一起走下去的。”
他們離開奶茶店的時候，午後的太陽不再那麽熾熱了。
兩個人第一次不怕他人的目光，手牽着手，沿着馬路朝前走去。
到了東苑的陡坡下，已經是夕陽西下，兩個人的腳都快走麻了，但內心卻都是平和的。
陸行想到了什麽，側過頭，對站在身旁的戀人輕聲說：“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你出糗得厲害。那時候我開着車，随便在你們學校亂逛，然後便發現一個女生穿着超短褲，腿又白又嫩，但是那天剛剛下過雨，那個女生估計是急着上廁所，跑得特別快，砰地一聲就被絆倒在地上，我差點笑出聲，然後那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是個男生。”
他頓了頓：“那個人就是你。”
柳俞喬推了推他：“你是傻子嗎？怎麽連男女聲都分不清了。”
陸行笑着将他攬在懷裏，俯下身親吻他圓圓的耳垂：“那不怪我，誰讓你的大腿長得又白又嫩，男生一般都長得五大三粗，一腿的毛。而且你當時上半身被垂柳遮住了，那麽密，我就只能隐約看到個人影。不過後來想想，寶貝，你這麽可愛，當然是男孩子了。”
被他的熱氣熏得耳朵發燙，柳俞喬忙伸手去推他，陸行就勢放開，重新牽起他的手。
可快到了別墅區的時候，陸行卻停住了腳步。
柳俞喬奇怪地問道：“怎麽了？”
“我想回趟家，寶貝。”
“可是……”
陸行知道他在猶豫什麽：“放心，我會和他們好好談，而且，就算我現在不回去，過幾天也會被他們找人拐回去，你不會想讓我的窘态被別人看到吧，你想啊，萬一闖到了你做兼職的那家，也确實夠丢人了。而且我覺得你說的很對，溝通很重要，我必須得面對。”
話雖那麽說，但是陸行沒說的是，不了解他們這種家族的人是體會不到的，柳俞喬這麽單純，他不想讓對方感受到那個家裏的冰冷和無情。在那裏，只有利益，面子，權勢，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沒有人關心。
柳俞喬想了想，點點頭。但他還是伸出手，輕輕地碰了下陸行的臉頰，有些不舍：“可是他們如果又把你鎖在家裏，我又得好幾天看不到你了。”
陸行心裏軟成了一團，他将柳俞喬放在自己面上的手拉了下來，然後在那修長的手指上面輕輕地親了親。
“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回到你身邊，”他看了看天色，“你快上去吧，不過一般不是不在這裏留宿嗎？”
“嗯，但是最近不大方便回家，而且這裏離學校也近，我跟父母打過招呼，這段時間暫時住在方先生家裏。”
想到那個一臉冰冷的男人，陸行隐約察覺到了什麽，他随意地開口：“那我不在你身邊，你可得為我守身如玉，比如那個方先生——”
柳俞喬瞪了他一眼：“哪有人像你這樣，人家對我哪裏有什麽想法。”
“我這不是草木皆兵嘛，誰讓你這麽好。”
兩個人又溫存了一會兒，柳俞喬才注視着陸行一點點消失在暮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