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分甜

周三的早讀是英語。

課代表韋詩曼站在講臺前邊，帶領同學朗讀第五單元的單詞和課文。

年輕的英語老師推了推黑邊眼鏡框，在教室裏四處走動。

她那平底鞋無聲踩在地板上，神不知鬼不覺就出現在同學身後，吓得全班學生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安安分分地跟着課代表朗讀。

“When people say"culture"，we think of art and history.But one very famous symbol in American culture is a cartoon……”

阮語昨晚躺了很久才睡着，以至于現在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如果是語文早讀，她早就撐着腦袋打瞌睡了，上了年紀的語文老師壓根不會管那麽多。

但英語老師曾婉不一樣，這女人看似溫柔，實則嚴厲。

她身為初二14班的班主任，很有手段，得罪了她的同學都吃不了好果子，阮語沒膽在她面前造次，只能乖乖讀書。

早讀的下課鈴一響，她頓時塌下肩膀，趴着課桌睡起了覺。

能睡多久是多久吧，不然第一節笑面虎的課她熬不過去。

風透過窗子吹了進來，把窗簾吹得像海浪一樣。

阮語隐約聽見旁邊有動靜。

是方雯雯起身把窗簾紮起來了。

沒過多久，上課鈴響了。

阮語睡得迷迷糊糊，艱難地坐了起來。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旁邊的方雯雯扭頭問她：“阮語，昨天下午跟你和喻子良一起走的那個人，是不是喻子良他哥呀？”

阮語困倦地嗯了一聲，一邊伸懶腰，一邊補充了句：“是喻子良他堂哥。”

方雯雯湊過來八卦道：“……那你知不知道，韋詩曼昨晚去要了他的微信？”

阮語伸懶腰的動作停在一半。

她只知道，垃圾喻子良把學長的微信號五塊錢賣給了班上女生，但不知道那個女生是韋詩曼。

阮語和韋詩曼的關系向來不好。

這種“不好”，主要體現在韋詩曼單方面的冷落上。

初一的時候，阮語每次都是班級第一，而韋詩曼每次都以三五分之差落在她後面。

上學期期末，阮語沒考好，讓韋詩曼走在了前面。

即便這樣，老師們提起驕傲的學生，第一時間想到的永遠還是阮語。

久而久之，韋詩曼對阮語的态度異常冷淡。

阮語倒不是很在意，畢竟她和韋詩曼本來也不熟。

方雯雯還等着阮語和她一起暢聊。

見她半天不接話，忍不住先說為敬。

“這也太神奇了吧，你不覺得嗎，韋詩曼居然想追喻子良的哥哥。”

這個年紀的小女生，和人談戀愛，差兩三歲都覺得大。

要是初中部的女生真和高中部的學長在一起，那一定會傳遍整個年級的。

更別說那個學長還是同班同學的哥哥。

阮語很輕地眨了下眼，手裏撥動起了一塊橡皮擦，低聲問道：“韋詩曼之前不是喜歡周楊嗎？”

“應該是吧。”方雯雯說，“但她喜歡周楊也沒用呀，周楊說過，他有喜歡的人了。”

周楊算是14班的班草。

他人長得挺不錯，個子又高，放眼望去，已經稱得上是班上最帥的男生了。

除此以外，他還年年都在校運會上拿金牌，學習成績也名列前茅。

班上暗戀他的小女生不說有十個八個，也起碼有那麽三個五個。

不過開學的時候他放了話，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了，希望暗戀他的女生及時止損，移情別戀吧。

阮語當時覺得他說出這話特別中二。

但班上女生們好像就吃這套，一個個私底下說他這樣好帥。

這讓阮語覺得匪夷所思。

可能因為，她一度覺得初中生談戀愛很幼稚。

雖然她自己就是個初中生。

方雯雯還在那裏呱啦呱啦地講：“我剛才下課的時候聽說韋詩曼已經去加那個學長了，都說女追男隔層紗，也不知道她這麽主動能不能成功……”

阮語輕輕啊了一聲：“不能吧。”

“啊？為什麽。”

阮語說不上原因，但就是覺得學長看起來不是會早戀的人。

方雯雯卻覺得莫名，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即便笑面虎進教室站在講臺上了，她還是忍不住低聲朝阮語問：“難道是……喻子良他哥已經有女朋友了？”

阮語的思緒亂了一下。

她忽然發現自己沒有證據反駁這句話。

畢竟她和學長也就認識了一天，她對他完全不了解。

別說什麽有沒有女朋友，就連學長為什麽突然住在了喻子良家，她都一無所知。

于是，面對方雯雯八卦的眼神，阮語只能幹巴巴地說出一句：“反正就是不可能啊。”

說完，她伸手拿起了放在書包側邊的保溫杯，仰頭喝了口水。

緊接着，又發了個價值五秒的呆。

回神以後，默默蓋上瓶蓋，把保溫杯放回原位，強打精神，聽笑面虎講作業題目。

學長怎麽可能跟個初中生談戀愛。

這一天下來，阮語過得有點稀裏糊塗。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沒睡夠的原因，她今天總是走神，還走神而不自知。

偶爾在某個瞬間才突然驚醒，發現自己沒在聽課。

這讓阮語下定決心，今晚一定要早點上床睡覺。

下午最後一節課前，喻子良對她說：“我哥讓我們放學了就去籃球場找他。”

阮語疑惑道：“學長他們不用上課嗎？”

“他們高一期中考要考三天，今天只考兩科，上午一科下午一科，所以他待會兒四點多就考完了。”

原來是這樣。

阮語哦了一聲，點頭應好。

一節課很快就過去了。

下課鈴還沒響，阮語就已經把複習資料一股腦塞進了書包裏。

她掐着秒數等鈴響，剛一下課就扭頭問：“喻子良，你今天是不是要做值日？”

喻子良點了下頭。

就聽見她說：“那我先去籃球場，等下你做完值日了就下來找我和學長。”

嗓音清脆如鈴。

等喻子良反應過來的時候，阮語已經背着書包站了起來。

他一臉懵逼，趁她溜出教室之前飛快地問：“你幹嘛那麽急着下去？反正在籃球場也是等，你還不如坐在教室裏等。”

阮語頭也不回，說：“不要，我都在教室坐一下午了！”

話落，她人已經順着過道走到了教室前門。

喻子良看着她的背影，感到費解。

他一邊教室後門拿掃帚，一邊在想，聽阮語叫他哥一口一個學長怎麽就那麽別扭呢。

但确實又不能像他一樣叫哥就是了。

阮語走到籃球場的時候，場上正好一撥高中生一撥初中生。

他們的身高體型氣質差距都很明顯，路過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這兩撥人的不同。

阮語怕被球砸到，沿着籃球場邊線走的時候格外小心。

她上小學的時候被籃球砸到過腦袋，到現在都心有餘悸。

阮語一邊走，一邊尋找學長的身影。

“喻程——”

有個男生大汗淋漓運着球，喊出這聲以後猛地一躍把球傳了過去。

阮語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了過去。

喻程接住了球。

他玩籃球的樣子看起來很輕松。

可能因為神色一直很松散，就顯得游刃有餘。

要不是滾燙的汗淌落到了校服上，洇出濕痕，阮語幾乎要以為他才上場不到兩分鐘。

一個身材強健的男生攔在喻程面前，氣勢洶洶阻擋着他的去路。

阮語很輕地眨了下眼，忍不住呼吸一滞。

下一秒，就見喻程持球向右一個虛晃，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突破重圍，縱身躍起把籃球抛進了框裏！

籃球過網，哐當落地。

後邊那個高中生擡了下手臂，左手模仿喇叭的形狀抵在唇前，笑容燦爛，高聲呼喊：“程哥牛逼！”

喻程微微仰頭喘了口氣，眯起了眼，漆黑眼眸盛着光，汗液順着臉頰往下淌。

明明已經過了初秋，意氣風發的少年卻把人帶回了盛夏。

過了會兒，他緩過勁來，稍稍偏頭，擡起手背抹了把臉，眸光順勢垂落。

然後就看見了籃球場外的阮語。

喻程眼神頓住，旋即回頭，微擡下巴沖朋友道：“我不打了，你們繼續。”

那男生微微一愣，應了聲行，擡手把球抛給了另一個同學，然後掀起校服下擺擦了擦下巴尖的汗。

“那我也不玩了，不然明天數學要是涼了，老林能削了我。”

阮語正站在樹蔭底下。

看見喻程走來，她懵了一下。

這麽快就不玩了嗎？

她心裏莫名覺得可惜。

喻程在距離她還有一兩米的地方停下了，身上還冒着滾燙的氣息。

對上他的視線，阮語主動喊了聲學長，說：“喻子良還在教室做值日，應該快了。”

喻程嗯了一聲，神情散漫，随口笑問。

“那你怎麽先下來了？”

阮語大腦瞬間卡殼。

安靜兩秒後，她含糊地回答一句。

“教室太悶了，我下來吹風。”

這種季節……

“吹、風？”

喻程挑了下眉。

阮語心裏一顫，裝出淡定的樣子，擡起眼睛和他對視，語氣肯定，有一種你必須要信我的架勢。

“嗯，就是吹風。”

這種話聽起來實在讓人匪夷所思，就和電視劇裏女主哭的時候說“眼睛進了沙子”一樣，傻得冒泡。

所以阮語說完就後悔了……

她覺得自己現在不是在吹風。

是在抽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