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救貓英雄
黑色的棒球帽檐微微擡起的剎那,夏嵩月總算是看清楚了那人的輪廓,跟那雙眼睛一樣,眼睛的主人也有着一張極為俊美的面容,眼窩微微深陷,眉骨高,顯得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眸格外深邃,只是神情過于冷漠,看起來十分不好惹,加上眼周嘴角的一些淤青傷痕,顯得有些兇狠,可是即便是那樣,也是好看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季時珹仍舊是沉默着站在原地,夏嵩月扶着小梯子的手微微收緊,手心滲出了一層薄汗,正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被對方識破了,那人卻忽然邁開長腿朝他走了過來,勾着塑料袋的手往那小梯子一扶,垂着眼眸淡聲道:“好了。”
夏嵩月反應過來之後立刻手腳并用地順着梯子爬了上去,這梯子平時擱在牆角,風吹雨打,殘破不說,還很髒,夏嵩月爬上去的時候,十根白皙細長的手指都蹭了一層灰,顏色不比那只灰頭土臉的小貓好看到哪裏去。
那小貓就卡在水管和牆壁之間,一直嗚咽地喵喵叫喚,夏嵩月騰出一只手去抓它,小貓以為他要攻擊它,尖銳地爪子一頓亂抓,夏嵩月盡量避開,手背還是不免劃了幾道細細的口子,他把心一橫,掐着那小貓的脖子就把它拎了出來。眼看着自己脫了困,那小貓似乎才發覺他們是來救它而不是傷害它的,停下了攻擊之餘,頗為可憐地瑟縮着,本就瘦骨嶙峋的身軀縮成了小小一團,看着不過雙掌大小。
夏嵩月踩着最下面一根橫木站到地上的時候,正好跟季時珹打了個照面,四目相接,季時珹漆黑幽深的眼眸深邃,目光冷漠而淩厲,讓夏嵩月想起了冬天落在玻璃窗上的水珠子,感覺碰一下都冷得讓人渾身發顫,他順勢将那只小貓塞到了對方懷裏,然後将小梯子搬回原位。
等夏嵩月放置好了小梯子從牆角走出來的時候,長巷子裏已經看不見季時珹的人影了,瘦弱可憐的小貓縮在屋檐下,仰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仿佛在可憐巴巴地向他控訴自己被人抛棄了。
夏嵩月有些心情複雜地看着自己救下來的小貓,微微嘆了嘆氣便抱起它往附近的寵物醫院走去。
街尾就有家寵物店,店主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有獸醫執照,附近一帶的人都稱呼他尹醫生。小貓不過才三四個月大,是只流浪貓,夏嵩月把小貓遞過去的時候,那小貓還有些惶恐不安地抓了兩把他的手腕,尹醫生一邊給它清理傷口一邊叮囑道:“這貓擱外面活不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不少,放我這幾天,我得給它打個疫苗,毛發也要護理護理,下周一你過來接回去就可以了。”
夏嵩月原本沒打算養貓,但是獸醫這樣說了,加上那小奶貓水汪汪的眼睛确實可憐得緊,他心下一軟,當下就答應了,“我知道了。”
那獸醫抽空看了一眼他的手背,提醒道:“你這手背被抓傷了,回頭別忘了去醫院打個針。”
從寵物店出來,夏嵩月便順道去了一趟醫院,等他打完疫苗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傍晚的落日在交映疊翠的綠茵路上只剩下小半個圓弧,映得青石巷子上的人影稀稀落落,夏嵩月從口袋拿出鑰匙插入門孔的時候,鬼使神差一般擡眸望向了隔壁的院子,依舊是一片靜谧,除了被清理得幹幹淨淨的臺階,靜得仿佛沒有人居住。
“嵩嵩,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晚?”夏元慶從二樓走下來的時候,夏嵩月正好将購物袋放到沙發上,聞言擡頭應了一聲,
“路上出了點兒事情,耽誤了一下。”
“你手怎麽了?”夏元慶注意到了他纏着紗布的右手。
“沒什麽,就是被貓抓傷了,”說起這個,夏嵩月便順道提起要收養小貓的事情,“今天我在路上看見一只小貓卡在水管那裏,我把它送去寵物店了,我想養它。”
“你喜歡就成。”夏元慶沒什麽意見,他公司事情多,很多時候都很愧疚沒怎麽陪孩子他就一下子長大了,難得夏嵩月主動提出想要養只小動物,他自然是不會反對的。
“洗手吃飯吧,你劉阿姨做好了晚飯,今天有你喜歡吃的椒鹽小排骨。”
“好。”夏嵩月去廚房洗了洗手,裝了兩碗米飯出來。
夏元慶照例取下鼻梁上架着的金絲眼鏡,剛吃了兩口飯,忽然想起了什麽,開口道:“對了,我問過老張,隔壁搬來的那個男孩,姓季,跟睦陽差不多大,是他侄子的初中同學,B城人,好像是跟家裏人鬧矛盾了,來了T城讀書,暫時在老張那兒借住幾天,開學就會搬去學校宿舍住。”
夏嵩月咬着小排骨認真地聽着,一雙漂亮圓圓的貓兒眼眸光流動,似乎是想起了那少年眼角嘴巴上的烏青和手指上的傷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那孩子好像也是讀博雅的,”夏元慶說完這句,話題又繞回了夏嵩月身上,“嵩嵩,我這兩天有點忙,有幾個會議要開,明天晚上就不回來吃晚飯了,不用等我。”
夏嵩月習以為常地點點頭,一如既往地叮囑了兩句,語氣活像他才是個父親,“那老父親要記得按時吃飯,不要光顧着工作。”
夏元慶無奈又好笑地摸了摸他的發梢,應了一聲,“知道了,臭小子。”
夏嵩月的卧室在二樓的東邊,走廊盡頭的一扇百葉窗正好對着隔壁公寓的客廳,張叔的客廳有一扇非常大的落地窗,簾子不關起來的時候,夏元慶在百葉窗前招手那邊人就能看見。夏嵩月捧了杯牛奶上樓的時候,腦子裏忽然想起了剛剛夏元慶說的那些話,他的新鄰居是跟家裏人鬧了矛盾才出來的,那會不會身上那些傷也是跟家裏人發生争執弄的,或者是在外面惹了事情然後被揍了?想起那雙漆黑幽深得看不真切情緒的淩厲眼眸,夏嵩月又覺得那家夥被人揍的窩囊樣子無法想象,滿腹不着調的思緒翻湧,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了那扇百葉窗前,令他驚訝的是,白日裏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對面,現在客廳的落地窗卻是敞開的,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客廳的景象。
夏嵩月靠着窗邊喝了小半杯牛奶之後,對面客廳才隐隐出現一抹晃動的人影。少年颀長挺拔的身姿像是一棵修長的墨竹,脊背很直,他光着腳在客廳走動,沒有了棒球帽的遮掩,他額頭上纏繞着幾圈的紗布尤為顯眼,一頭墨色的短發在偏暗的水晶燈下仿佛籠罩了一層柔和的光澤,映襯着白皙的皮膚,顯得臉色有些蒼白。
夏嵩月看着季時珹獨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拆開了今天在藥房裏買的那些藥,給自己的眼角和嘴巴抹了藥,又垂着腦袋,緩緩地用棉簽沾了藥水一根根地給指背上藥,他能看見他俊美的側顏在燈光下映照出來的像霜雪一樣冷漠的神态。
一杯牛奶見了底,夏嵩月的目光沒有挪動過半分,直到對方似乎是有所察覺地擡起頭朝他的方向望來,他才條件反射一般隐匿到了窗旁,一顆心猛烈地跳動着,像是個做了壞事的小孩,良久才平複下來。隔了好一會兒,夏嵩月才敢微微探出腦袋,視線卻被對方緊閉的窗簾阻隔了,晚睡臨睡覺前,他破天荒地沒有看自己喜歡的偵探小說,而是将雙手交疊在胸口上閉着眼睛在心裏默念了三遍,
“他就是個普通人,不要想太多。”
開學的日子眨眼就到了,周睦陽奉命要跟薛曉漓一起出門,除了要幫她搬東西去女生宿舍之外還要帶她去學校周邊轉轉熟悉環境,夏嵩月不想起那麽早就沒跟着,到街口買了個包子和一盒牛奶就晃晃悠悠往博雅一中去了。
七點多的T城将醒未醒,除了一些早點店開了門,大多數店鋪還關着,也有些特別的,譬如網吧跟酒吧這一類,酒吧大多數是早上關門,而有的網吧是二十四小時營業,夏嵩月抄近路路過一家網吧的時候,網吧那道緊閉的玻璃門猛地傳來了一陣噼裏啪啦桌椅被踹倒的聲音,把他吓了一大跳,隔着落了一層灰的玻璃門,夏嵩月微微偏頭看了看,隐隐看到一些人影在推搡,他本來就不是那種喜歡看熱鬧的人,瞧了兩眼就想把視線收了回來,目光卻猝不及防地觸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容。
說熟悉也算不上,就見過兩三次,可是他卻将那人的眉眼記得很清楚,面容俊美,下巴線條白皙淩厲,眉骨高,雙眸漆黑幽深得像是一片濃墨。
就在他怔愣的瞬間,那人從裏面走出來,玻璃門很老舊,被拉開的時候晃當作響,那雙墨色眼眸的主人也看見了他,但也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季時珹就錯身離開了。
夏嵩月咬了咬吸管,目光下意識地去追逐他的身影,連手裏的牛奶盒什麽時候空了也不知道,直到那個人的身影消失了很久,他才想起來要去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