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刺客

張賀見劉據悶悶不樂,便拿他之前從封姑那裏聽來的市井消息來逗其開心:“我聽說最近西市出了胡人之外還來了一波滇人,他們從西南偏遠山區而來,在西市開了青銅飾品的鋪子,做了很多有趣的小動物,還在門口吹一種神秘的樂器舞蛇。”

劉據畢竟年紀很小,很快就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們做的東西好看嗎?那蛇還能聽着樂聲跳舞。”

“嗯。”張賀點點頭,“殿下如果感興趣,不妨等休沐日和我一起去西市看看。”

“還等什麽休沐日,就現在去。”

“可是中宮說了這幾日不得外出。”

“我們偷偷溜出去不就好了?”劉據笑道,“只帶陶令和兩個侍衛,昏時回到椒房殿見母後即可。”

張賀看着劉據那躍躍欲試的表情,不由得有想要扶額的沖動,這分明很像劉徹嘛。

因為皇子準備微服出行,幾個人都換了普通百姓的服裝,張賀和劉據穿得像某大戶人家的小公子,從中宮馬廄偷偷拿了一駕小車,從北宮門溜了出去。

沿着華陽街走到底就是西市,他們過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西市裏的人流開始熱鬧起來,吆喝叫賣聲不絕于耳。

劉據是第一次來到民間集市,看什麽都新奇,一會拉着張賀去買西域的烤羊肉串,一會又對香噴噴剛出爐的餡餅饞個不停。張賀一律大方請客,先自己嘗過了,覺得衛生沒什麽問題才遞給劉據。

街角兩個赤膊壯漢正在變戲法,一會表演噴火,一會表演吞刀,劉據看得連腳步都不肯挪動了。

“殿下。”張賀跑到他耳邊小聲地說,“別看了,我找到滇人的鋪子了,就是前面不遠,快跟我來看看。”

“好,我這就來。”劉據擡腿就跟着張賀走了過去,陶令拿着一個布包跟在後面,如果兩人購買了什麽稀罕的小玩意,就由他裝在包裏一路抱着,那兩個侍衛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保護。

那滇人的鋪子開在比較偏僻的街角,但新來的店家招攬生意很有一手,他讓人在門口吹奏竹子做的樂器,兩條大蛇自竹簍裏冒出腦袋,嘶嘶吐着紅信,伴随着音樂的節奏左右扭動。

很多人沒看過這個熱鬧,就圍攏在路旁,有些人看完就順便進鋪子裏逛上一圈,也會買點小玩意出來。

兩人走進房間裏,很快被琳琅滿目的小飾品吸引了目光。滇人非常親近自然,日常生活中見過的花鳥魚獸皆可以做成青銅飾品,劉據手掌上托舉着一直憨态可掬的銅貘,轉頭對張賀說:“你看這和我們養在白鹿觀裏的那幾只是不是長得一樣?”

呃,理論上來說所有熊貓都長成那樣圓滾滾黑白兩色,不仔細辨認确實都差不多。張賀點點頭:“确實很像,我們許久沒去看望它們了,不知道又長大了多少。”來到古代才有的近距離和國寶摸摸抱抱的福利,一定要多享受幾次才行。

“那我們下次休沐日再去吧。”劉據說,“也是這般單獨溜出去,不用太多車馬跟着,感覺和民間的小孩一樣自由。”

的确自由,張賀看着劉據将青銅滾滾交給店小二包好,又跑去看其他飾品:“這個是什麽?”

張賀走過去一看,只見五色斑斓的布料上陳列着一個青銅做的環狀物,中間一圈全部用綠松石的碎片密密裝飾滿了,看起來古樸中透着一股神秘的感覺,張賀覺得那些綠松石看起來瑩綠可愛,因此拿在手裏,對着陽光看了一會。

“這個是綠松石臂環。”店小二連忙跟過來說明,“是我們滇人平時套在手臂上的裝飾品,這個是大人戴的,兩位小公子要戴恐怕會掉出來。”

“張賀你喜歡這個手環嗎?”劉據看張賀一進門雖然興趣缺缺,但明顯多看了幾眼臂環,就關切地問道。

比起那些适合小孩子把玩的青銅擺件,張賀覺得這個臂環還是比較符合現代審美的首飾,還自帶複古歌特風,上面的綠松石也非常美麗,但他聽說在漢代中原地區的人不喜歡手镯這種裝飾品,覺得和刑具很像并不吉利,只有邊緣少民才喜歡披發帶手镯,就連耳環也是胡人那邊更為興盛。所以張賀說:“我只是覺得綠松石挺好看的……”

“既然好看那就買下來吧,送給你了。”劉據大方地說,“不能戴也可以當做滾環玩嘛。”

結果劉據這趟出門一直處于“買買買”的土豪狀态,在買了一堆小玩意準備送給三個姐姐、衛家三小子還有蘇武等小夥伴之後,陶令的小胳膊已經抱不動了,還是讓兩個侍衛幫忙拿的。

劉據還給自己和張賀藝人挑了一個青銅面具,說是晚上回去吓人用。張賀算是服氣了,感情這小家夥平時在皇宮裏表現得溫文爾雅,一出宮就徹底放飛了。

在西市逛得累了,劉據和張賀就坐在路邊攤販設置的胡床上,一人一碗喝着甘蔗汁。甜甜的甘蔗汁落肚,劉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聽衛伉說你偷偷在宮外找了個游俠當老師?”

“衛伉怎麽又知道了?”張賀頗感意外。

“他跟着舅舅去軍營,問一下豆如意就知道了,他消息可靈通了。”

張賀默默地給衛伉貼了個八卦小能手标簽,希望這個屬性以後可以用得到。

“是一個叫做樊仲子的游俠,不過我大部分時候都在宮中陪伴殿下,只有休沐日才能抽出時間找他學習一些基本的劍術,只能強身健體罷了。”張賀謙虛地回答。

“那我能去看看這位游俠嗎?”

“如果殿下想看的話,現在時間尚早,我可以帶你登門拜訪。”

從西市走到闾裏不遠,張賀帶着劉據在一路走去,漸漸來到比較偏僻的小巷。

此時太陽已經有些西沉,光線被長信宮高聳的老舊宮牆遮擋住,顯得幽深的巷道有些晦暗不明。

“快到了嗎?”陶令左右張望,看到路人漸漸變少,開始有些慌張,“我怎麽覺得有什麽人在後面跟着我們?”

“有嗎?”張賀回頭望去,“是你看錯了吧?”

“不對,張賀,跟着我們的兩個侍衛不見了。”劉據很快發現了問題,“他們原來是和我們保持一段路的,現在我們停下來了,他們卻沒有跟上來。”

“要不我們先回去吧?”張賀也發現了不妥。

“等等,我好像發現一直跟着我們的人了。”陶令聲音顫巍巍地說,“好像是剛才表演噴火的兩個壯漢,手裏都拿着大刀,一直跟在我們背後。”

張賀心裏一咯噔,他自己現在這個身份,廷尉張湯之子,根本沒人知道,不會有人來尋仇,陶令就更別說了,一個家庭貧寒被送到宮裏的小太監而已,那麽他們這三人裏唯一的目标就是……張賀的目光落在劉據身上。

劉據仿佛也預感到了什麽,他對張賀說:“離你師父家還有多遠?”

“并不太遠,看到前面那株槐樹了嗎?他家就在槐樹下面。”

“那我們趕快往那邊走。”

三人加快了步伐,開始迅速往小巷盡頭走去,而那兩個壯漢也在身邊不遠處,如同影子般一直跟着。

甩不掉,張賀心裏着急,別說自己現在還是個小孩了,就算自己當初是成年人的時候,也打不過身後那種壯漢其中的任何一位。

小巷拐彎之後,另外一條偏僻的小道出現在面前,兩邊都是高聳的圍牆,還有一些別人家後院的樹木,使得光線更加昏暗了。

幽暗中,那兩個壯漢的身影仿佛鬼魂般迅速接近,其中一個迅速跑向劉據,揮舞着手中大刀,嘴裏喊着:“小孩,把錢拿出來給爺爺我喝酒,今天就放過你們,否則,嘿嘿……”

劉據小臉一板:“哪裏來的強盜?長安城內,天子腳下,居然打劫兒童,還有沒有王法了?”

張賀扶額,我的皇子殿下,現在我們勢單力薄,根本不是教訓對方的時候。他一把從驚呆了的陶令手中奪過裝着各種小玩意的包裹,托舉在手中對那名壯漢說:“錢都在這裏了,你們要就給你們。”

說完,他用力将包裹打開,裏面的東西劈頭劈臉朝那人砸去,然後一手拉了劉據,一邊對陶令喊:“快跑!”飛快地朝前面跑了起來。

筆直的巷道很容易被人追上,張賀發現不遠處有個岔道,連忙帶着劉據往裏面拐去。

“小子哪裏跑!”只見另外一名壯漢居然從抄近道從牆頭冒了出來,來了一招從天而降,落在兩人面前,而在他們身後,先前那名被砸的壯漢也追了上來。

陶令雖然吓得瑟瑟發抖,但三人裏面他年齡最長,而且他跟着皇子出宮,萬一皇子受到傷害,他的全家老小都得沒命,因此他豁出去了,大喊一聲:“別過來!不得對我家公子無禮!”

“我就無禮怎麽了?”其中一人上前一把就将陶令推翻在地,“這是條冷巷,平時半天都不會有一個人經過,你們幾個娃娃如何還不是任由我拿捏。”

張賀從最初的慌亂開始有些冷靜下來了,他往前一步交涉道:“你們想要錢,我們可以給你,但是你們要讓我們走到人多的地方,我才把錢給你們怎麽樣?”如果對方只是打劫的強盜,那麽就當破財消災,如果對方要的不止是錢……

另外一名壯漢手持大刀朝兩人逼近,刀刃的寒光閃爍:“錢我們也要,人你們也要留下。”

情況不妙,難道是沖着皇子來的?張賀一瞬間想了無數種糟糕的情況,在這種時候,他身邊居然連把趁手的武器都沒有。心急之下,他看到一旁擺着一個類似于木耙的農具,就順手抓了過來,按照師父所教,往壯漢平揮而去,同時嘴裏喊着:“據兒快跑!”

刀落了下來,刀口卡在木柄上,震得張賀兩個手臂都有點發麻。孩子的力氣還是太小了,張賀覺得自己快要握不住了。

“滾開!”劉據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張賀轉過頭,看到年幼的皇子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雕飾精美的銅劍,那是他今天出門時佩戴上的作為裝飾用的小劍,劍柄上裝飾着水晶和玉石,看起來價格不菲。

但這并不是一把适合用于戰鬥的武器,雖然它開了鋒,但對于幾乎沒學習過劍術的劉據來說,這把劍在他手裏的作用就如同一根柔弱的柳條一般無力。

盡管如此,劉據還是勇敢地站了出來,走到張賀面前,揮舞着小劍朝壯漢腰間刺去:“不準傷害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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