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沒死
露天的樓梯道內尤塞克吻別了芙娜,女人懂分寸,承了這個濕吻後,妩媚一笑,扶着欄杆慢慢走下去。
尤塞克吹了一會風,扣上兩顆襯衫紐扣,走上最後一段樓梯到達頂層。
頂層幾乎無人前來,因為所有人都被吩咐過,禁止到頂層。由于頂層的單向玻璃,從船板等處看去,只能看到黑玻璃。
很神秘,但無人好奇。混到能參加這種行動的人都知道,好奇心不是個好東西,說不定就把命搭進去了。
指紋開鎖,尤塞克在玄關處換了拖鞋進去,地毯湮沒了腳步聲,再加上葉予不是個感知敏銳的人,自然沒意識到有人進來,還趴在玻璃上往外看。
尤塞克走到他身後,從這個視角看出去,是兩船連接的平臺。
“沒人了,還看?”
近在咫尺的嗓音吓到葉予了,他過轉頭,看了尤塞克一眼,沒說話。
“派對是五點開始,先坐下吧。”尤塞克牽住葉予的手臂,卻被推開。他沒介意,與葉予相對而坐,拿起桌上開封的檸檬汁給葉予倒了杯,問道,“晚上的派對,想去嗎?”
葉予搖搖頭。
“父親他們也來了,說不定會找你。”
“嗯。”葉予端起檸檬汁,喝了一口。
尤塞克看他喝檸檬汁看得唇舌發幹,但再給他一個膽子,他也不敢對葉予下手,只好找了理由走人,尋芙娜瀉火。
又留葉予一人,他慢吞吞喝完了檸檬汁,抱着杯子發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心裏空落落的,有一種疲憊仿佛從骨髓滲出,讓他無心別事。或許這就是殺了人的代價吧。
之前那場大規模交火,尤塞克所用的武器全是他一手研發。所以盡管下三區的軍隊不及上三區有紀律有秩序,但也能和他們拼個平手。
死傷慘重,葉予碾磨着這四個字許多天。
是他做出了那麽多武器導致尤塞克敢和上三區拼。他才是這場戰争的罪魁禍首。這些自責的念頭陰魂不散,死死糾纏着葉予。寝不安,食無味,尤塞克看不下去才趁此機會帶出來透氣。
尤塞克的停戰意思也是因為葉予。他知道下三區想贏全靠裝備,光有殺傷武器不能占上風,他需要葉予把之前那個項目完成。
即便是門外漢,尤塞克也知道葉予尚在研發中的防護罩是什麽概念。以油晶為能源的防護罩能保證自方不被損傷,可以毫無畏懼的轟炸對方!
只要葉予願意繼續做,下三區勝券在握。
所以無論是談判還是向葉赴說明葉予近況,都是目的明确。尤塞克在等,耐心充足。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場派對非常具有下三區的風格,混亂,喧鬧,樂隊的狂放讓人心驚,燈光絢爛,說亮不亮,說暗不暗,顯得迷亂暧昧。
簡功皺眉皺得能在眉間夾死蒼蠅,板着張臉,被尤塞克拉着喝酒,辛虧加彌爾在一旁打和場,不然簡功能現場發飙。
第四區的蒲越玩得非常開心,讓人深深懷疑他平日是不是玩慣了。
混亂中,沒有人注意到周樊是怎麽溜進員工通道的,他熟練的打暈了一個服務生,換好衣服,端上他的托盤和上面絲毫沒灑的香槟。
那手勁控制的剛剛好,這個服務生能看到明天的日出——帶着他落枕般的脖子。
香槟不是混亂所需,它是送到船板各處,給吹着湖風,談情說愛約炮的男女們調情用的。所以周樊的計劃就是借此到處走走,根據加彌爾所說,派對舉辦到淩晨六點,但一般到淩晨一兩點就不怎麽鬧騰了,該上床的已經開了房,樂隊休息,尤塞克安排了一些游戲供大家玩樂。只有七個小時可以随意活動,游輪太大,光走走不完,周樊需要四處聽消息,如果能聽到有價值的最好,聽不到且找不到,于晚上十點,他會開始試探問詢。實在不行只能動手逼問了。
加彌爾給他的計劃是,一旦出手逼問,無論找不找得到人,都必須在派對結束前離開,會有一隊人接他走,至于尤塞克,就由加彌爾來周旋解決。
即使計劃周全,但一切都看運氣。因為加彌爾也不知道葉予是否參加了這次談判,安插在第八區的猿組七人幾乎分布在雷格木家所有領域,都沒有葉予的任何信息,這個人就像被尤塞克抹消了一般。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樊走走停停,查過了游輪一半的地域,低頭看表,十點。
“抱歉打擾一下。”周樊攔住了一個女仆模樣的服務生,“少爺讓我請納什爾少爺下來,你知道他在哪嗎?”
女服務生歪頭想了想,回道:“納什爾少爺?有這個人嗎?”
正在這時,周樊聽到身後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聲音:“……我怎麽知道……”
“也許是我聽錯了,謝謝!”周樊立刻結束與女服務生的對話,端着托盤小心跟上那漸行漸遠的聲音——葉赴。
“既然沒下落,不如讓尤塞克試試。”霍撒的聲音低沉,好似低音提琴的弦聲,讓周樊難以辨出字句。
“看葉予願不願意了,他性子跟我像到骨子裏的,你覺得你兒子有可能?”葉赴走到一段露天走廊處,忽然撐着欄杆一躍,跳坐其上,霍撒也背靠在欄杆上,手臂從葉赴後方而過,保證葉赴不會後仰掉下去。
周樊聽力與目力遠超常人,遠遠跟着,沒被發現。在看到葉赴真面的瞬間着實被驚到了,這個少年竟然是葉予的生父?聽聲音覺着年輕,沒想到這麽年輕!年輕的不正常。
而且,尤塞克是旁邊那個男人的兒子?可是看這兩人的關系十分親昵,不像朋友啊……
周樊隐隐約約摸到了其中關系,走着神沒留意到那兩人的幾句耳語。
霍撒:“那人跟了一路,要不要?”
葉赴:“在哪?”
霍撒揚下巴給了個方向,葉赴看到後笑了起來,他目力略遜霍撒,但好歹不是近視,看清周樊模樣後,揚聲說道:“說起來,葉予一個人待在頂層就不無聊嗎?誰都不給上去。”
故意說給周樊聽,周樊自然聽到了,回過神後立刻撤走。
看周樊走了,霍撒猜測道:“那人就是你說的周什麽?”
“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沒想到他竟然沒死。”
“你這麽做,不怕他找到你兒子報仇?”
“報仇……”葉赴想了想,歪頭看霍撒,“我當年殺了你父母,坑了雷格木一半的家産,怎麽就不記得你報仇了?”
“忘了?”霍撒輕笑問道。
“忘了。”葉赴迷茫的看着他,好似真記不得了。
“我幫你回憶。”霍撒把人抱起來就走。
隔音效果好到聽不到外面任何噪聲對葉予來說挺好的,他晚上向來睡不着,所缺的睡眠時間以間斷的瞌睡來彌補。
葉予在正對船板的全景玻璃前看書看睡着的,醒來時天都黑了,書攤在地毯上,還在最一頁。
從沙發裏爬坐起來,穿上拖鞋去倒杯水。頂層是完整的一套房間,設計的很別致,以書架吧臺等物做隔斷。葉予索性只開了廚房吧臺的三盞小燈,微弱的淡黃燈照過面前的黑瓷磚與黑理石臺,在馬克杯裏映出橘黃色的一小塊光亮。
想了想,葉予打開一旁的置物盒,裏面除了紙袋裝的各式糖,還有速溶咖啡,盡管一旁有咖啡機。
用銀勺攪拌咖啡粉和水相融時,葉予無意擡眸看向牆壁上的黑瓷磚,然後整個人僵住了。
黑瓷磚倒映出葉予和——另一個人。葉予因為燈光,倒影格外清晰,而那人模糊不清,只能堪堪辨認出熟悉的眉眼。
叮——
銀勺在杯壁留下最後一聲撞擊,然後杯子被葉予的手帶翻,棕色的咖啡潑灑開,些許順着臺沿流下,些許浸入葉予的衣擺。
葉予從震驚中回過神,嘆口氣,垂眸扶起倒下的杯子,輕聲道:“對不起。”
拿下潔白的抹布擦着潑灑的咖啡,葉予緩緩說道:“我不想殺你,我也不知道怎麽就會打中你……”
話音漸漸散去,葉予再次看了眼瓷磚裏映着的幻影,這次的人影走到了燈光下,格外清晰,清晰到葉予微微皺眉。
葉予以為是自己自責過度,看到的幻覺,可是幻覺怎麽這麽清晰?
他咬咬牙,鼓起勇氣轉頭,一個真切的人影落入眼眸。他原本的愧疚和失落瞬間成了畏懼與驚慌,連退數步撞在牆上。
自己殺過的人,重新出現在面前,任誰都不能保持冷靜。
周樊就站在葉予後左方,堵住了出路,似笑非笑的模樣,說道:“好久不見。”
“你……沒死?”葉予的手在身後緊緊抓住臺沿,聲線控制不住的顫抖。
“很抱歉,沒死。”周樊步步逼近,“但你恐怕不想見到我。”
葉予垂眸看地,任由周樊的影子遮蔽了所有的光亮,無處可逃。
“對不起……”驀然一道泣音從緊咬的唇齒間滑出,“我不想你死……”
“可你那槍就打在心髒上。”周樊冷聲說道。
“是你突然搶我槍的!”葉予哭着反駁,“你那麽厲害,為什麽會讓槍口對着自己,是你自己的失誤!”
周樊一怔,他承認,奪槍的時候讓槍口對着自己是他的失誤,可是在當時的情況下,正确的奪槍動作會傷到葉予,所以才選擇失誤。
“憑什麽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怎麽會想殺你呢……”葉予這些天郁結的情緒似乎在此全部奔瀉,他毫無征兆的抱住周樊,眼淚全蹭在周樊的懷裏,“我後悔了……我不要做武器了……”
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讓周樊措手不及,他摟住葉予,輕拍後背,由着他哭。等沒聲兒了,低頭一看,竟然睡着了。
周樊嘆口氣,本來還想着故作發火把人給吃了,沒想到葉予先哭後睡,弄得他連吃幹抹淨的理由都沒了。
罷了,帶回去再做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