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盧見柏走之後,謝西槐緩緩地爬上了床,本想再睡一睡,卻怎麽都睡不着。

自從和盛凜在一塊兒,他很少一個人待着了。

房裏很黑,謝西槐沒點燈,他看着掩起來的床帏,發了一小會兒的呆,忽然有些害怕了起來,心想方才還是太急,應該叫盧師弟記下了馬車停到的位子,就快快趕回來。不然盛凜要是回來了,肯定要生氣的。

謝西槐兀地記起了他上一天夜裏曾做的那個夢。

他細細想來,盛凜也沒和他生過幾次氣,但謝西槐覺得盛凜一旦生氣了,一定是很可怕,又很難哄好的。

還是太莽撞了。

謝西槐心中預設着盛凜回來,應該怎麽讨饒,才能叫盛凜不動怒,怎麽想都沒結果,好像不論如何,盛凜都是要發火的。

謝西槐一遍又一遍地,構想了很多種盛凜對着他發怒的模樣,依舊想不出答案。他心裏很難過,又很怕,頭腦昏沉了起來,半夢半醒間,他聽見窗戶那兒有響動。

他微微張開眼,轉頭看床帏,外頭似乎有人點起了桌上的燈,房裏有了些光,透進了床帏裏。謝西槐困意立刻消得所剩無幾了,他閉上了眼睛,一動不敢動。又過了片刻,他感覺床帏給人拉開了,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臉。

謝西槐和盛凜那麽熟,那只手的指腹一觸到他的皮膚,他就知道那是盛凜了。他還是不敢睜眼,假作睡着了,由盛凜碰他。不過盛凜也沒碰他太久,便收回了手。

“我知道你沒睡。”盛凜開口道。

盛凜的聲音裏無甚波瀾,他太平靜了,反叫謝西槐更加慌張不安。

謝西槐忍不住将眼睛睜開了一些,看見站在床邊的盛凜。

盛凜穿着一身夜行衣,背對着燭光。謝西槐想仔細辨認着盛凜臉上的表情,可太暗了,很難看清,但謝西槐清楚,盛凜肯定是生氣得要命,所以謝西槐便很怕,心裏像被只手給揪緊了,悶得連起也不敢喘。

“我錯了,”謝西槐小聲對盛凜說。謝西槐支起了身,往床裏縮了縮,背貼着牆,小聲對盛凜說,“我叫盧師弟去追一駕馬車,那車在你們走後過了一會兒才來,車裏鎖了個人,我怕車走了,你們找不到,才叫師弟跟上去的。”

盛凜還是沒說話,謝西槐覺得盛凜的氣消不了了,急得快要哭了,說話也快了起來,惶惶地又解釋:“你們說和晉王有關系,我總怕牽連我母後。我也不是一點準備也沒有,我手上擦了尋蹤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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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師弟帶着我反而麻煩,”謝西槐說,“他又沒有你厲害,而且你帶着我也很累,因為我什麽都不會。”

謝西槐說着便羞愧起來。盛凜一句話都不跟他說,讓謝西槐覺得很畏懼。謝西槐終究還是鼓起了勇氣,湊上前去,抓着盛凜的衣襟,閉起了眼睛想親親他,但盛凜後退了一些,謝西槐沒有親到他。

謝西槐張開眼,想看看盛凜,盈在眼睛裏的淚水立刻滴下來了,落在白色亵袍的袖子上,暈開了淺灰色的水漬。

盛凜看着他,頓住了,過了少時,他伸手抹去了謝西槐臉上的水。

盛凜自小習武,指腹很粗糙,而謝西槐的皮膚很軟,又很柔嫩,盛凜只要稍微用力一些,都會留下印子。那些印子好像是在通知看見的人,謝西槐很金貴,很嬌氣,請輕拿輕放,不要随意粗魯地對待。

“西槐,”盛凜按住了謝西槐抓着他衣襟的手,低頭很輕柔地啄吻謝西槐的嘴唇,好像很沒辦法一般,哄謝西槐,“你別哭,我不是生氣。”

謝西槐聽盛凜說不生氣,心裏登時松了口氣,但他有些将信将疑,而且他一哭又停不下來,便還是抽噎着,揪住盛凜哭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不生氣為什麽不說話呢,”謝西槐松了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問盛凜道。

他伸出手去,抱着盛凜的脖子,緊緊貼着盛凜,将臉埋在盛凜肩頸處。謝西槐睡得溫溫熱熱的,身上有一股若有似無地暖香,萦繞着盛凜。

“你不說話就吓壞我了。”謝西槐小聲告訴盛凜。

盛凜隔了片刻,才說:“我知道了。”

“你別哭。”盛凜接着說,他将謝西槐推開一些,手撫着謝西槐的臉,親了親謝西槐的眼睛。

謝西槐的睫毛都被淚水黏成了一簇一簇的,看上去可憐極了。

“我不會生氣的,”盛凜又對謝西槐說,“我是擔心你,不是氣你。”

謝西槐看着盛凜,沒有說話。

他覺得盛凜有時候很兇,有時候又很笨。

盛凜的神情和話都不多,謝西槐看不透他,常常會怕,怕盛凜回到最早先,喜怒無常的時候。那謝西槐一定是受不了的,因為他現在已經這麽這麽喜歡盛凜了。

“箱子裏确實關了人,”盛凜似是想轉移些謝西槐的注意,開口道,“我和休雲在晉王別府的後院,碰到了見柏,我讓他們守着,我先行回來找你了。”

見謝西槐點點頭,盛凜又道:“關着的人,是謝西林。”

謝西槐聞言,皺了皺眉,坐了回去:“果然是他。”

“你猜到了?”盛凜将床帏挂好了,去給謝西槐倒了杯水,給他端過來喝,又給他披上了被子,“夜裏涼。”

謝西槐喝了一口溫水,對盛凜道:“不知怎麽,我總有些預感。究竟是怎麽回事。”

“蘇州的毒,是謝西林下的。”盛凜言簡意赅地把在王府聽見的密談告訴謝西槐。

謝西林得寧王府從前守着他的侍衛相救,從拘禁着他的地方逃了出來。

侍衛引開追兵,謝西林一人逃生後,心想晉王和寧王從前還算交好,便逃來了蘇州。

他斥重金向一名江湖人士買了藥,本想在蘇州投毒後,再施藥救濟,叫晉王另眼相看,再向晉王說出京城情形,獲取晉王的支持。

誰知那人賣與謝西林的毒藥是真的,解藥卻是假的,謝西林眼看瘟疫在蘇州城蔓延開來,束手無策。

虧得自北地來的一位高人和他的弟子路過蘇州,探訪正在蘇州小住的晉王。

高人身上正帶有寒冰玉和包裹玉的容器,出手布陣,緩住了瘟疫蔓延,他辯出此毒,亦有解法,但煉藥需時日,而他帶的寒冰玉數量不夠。

高人原想發急信去與附近存有寒冰玉的人借,晉王卻阻止了他。

晉王的暗衛在蘇州城的水源邊逮住了謝西林,将他帶回去審問,發現此人身份有異,送到了晉王處。

晉王聽謝西林說了京城的局勢,先是不信,後來聽謝西林說了些寧王的事,半信半疑了起來。但他并無幫謝西林奪權的念頭,只想偏安在江南,還怕若是發信去借寒冰玉,會讓今上注意到江南的異況,便聽從一個謀士的提議,找人去偷過來,事後再歸還。

晉王陷入了兩難,謝西林肯定留不得——探子來報,說是今上派來追謝西林的人,已經尋到了江南。他就不知是該将謝西林除了,裝作什麽也不知道,還是幹脆帶着人進京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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