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桃兒湊上前,詢問相熟的人:“婆婆,這是怎麽了?”

“富貴這孩子又在胡鬧,不知道把什麽東西濺到眼睛裏去了,整個眼睛又紅又腫,瞧着越來越不好。偏偏今天他們家的馬車又給帶出去了,正到處找車子進縣裏頭找大夫呢。”方婆子啧啧嘆道。

從村裏到縣裏需要一天的腳程,坐牛車也要大半天,騎馬能快些。可馬匹昂貴,都是從外地運來的,整個村也就村長家裏有一匹。

村子裏能拉車的牲畜本就不多,現在都是在忙活的,一時半會兒沒這麽快能找到。現在情況緊急,所以鬧得村長一家亂得不行。

“這是雲娘?”方婆子看到宋桃兒身邊的人,表情透着詫異和憐憫。

宋雲娘被休,村裏早就已經傳開了,大家都唏噓不已。

宋父是個好大夫,醫術好心又善,在這十裏八鄉的口碑都非常好。雖已經過世了好幾年,可大家現在還時不時的提起他。

從前誰有個頭疼腦熱的,用些地裏的東西或者幫幾天工,就能找他開藥,大病也不怕花冤枉錢。

現在小病只能硬撐着,撐不了的送進縣城裏,都會被刮掉一層皮。而且從前宋父還會隔三差五的下到村裏,避免了有些人不便進縣城,耽誤了瞧病。

因此宋雲娘與丈夫和離雖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而且她只是因為無子而不是品性不端,她被接到村子裏并沒有被反對。要知道有些村子會覺得晦氣,覺得影響村子裏未出閣的女孩,是不允許被休棄或者和離的女子回村的。

大家都念着以前宋父的情,王娘子能大老遠順利将宋雲娘接回來,也是因為村子裏有人幫忙。否則她一個女人家,也不好跑那麽遠的地方去接人。

宋雲娘被接回來之後,還有之前受過恩惠的人家送來東西,否則之前她也喝不到白米粥。

“是我,方嬸,幾年沒見,您現在可好?”宋雲娘出嫁前也經常跟村子裏的人打交道,因此對村子裏的老人并不陌生。

“好,好,都好着呢。”方婆子知道之前宋雲娘曾想不開,村子不大,什麽事都傳得快,現在瞧着她願意出門見人,心裏也舒了一口氣。只是眼神裏難免會透着憐憫,畢竟對于女人來說,無疑是要人命的打擊。

現在的宋雲娘對此并不在意,她沒法控制別人的想法,想要日子過得舒坦,就得自己想得開。

“對了,雲娘,你能不能幫忙去看看,我記得以前你爹都誇你聰慧,也跟着他學了幾手。”方婆子想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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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雲娘也正有此意:“我進去瞧瞧。”

方婆子一聽這話,連忙将前面的人撥開,将宋雲娘帶了進去:“讓讓,都快給我讓讓,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一聽這話,大家都主動的分成兩行,正好奇怎麽會有大夫來得這麽快,就看清楚了來人,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這、這……這好像是宋大夫的女兒?”

“對,就是她,以前我去找宋大夫看病的時候見過她。”

“我記得她當時也跟着父親學了一些的,當時宋大夫在的時候,還說過她要是個兒子,肯定會青出于藍,興許還真能給富貴治眼……”

大家夥的注意力頓時從肖富貴身上轉移到宋雲娘。

宋桃兒見狀暗暗焦急了,她娘在家裏千叮咛萬囑咐,務必要低調,莫要招人眼。畢竟她姑姑這個情況,寧可讓人忘記,也莫要一直惦記,省得有閑言碎語。沒想到還未出村,姑姑就成了焦點。

可事已至此,宋桃兒也不知怎麽辦才好,便讓小豆包趕緊回去,将這裏發生的事告訴給娘親。

村長的老婆李婆子看到宋雲娘,先是愣了愣,立刻反應道:“雲娘,你救救我這孫兒,這不知道是怎麽了,眼睛腫成這個樣子。現在男人們都不在家,馬車也沒有,真是能把人給急死!”

‘小霸王’肖富貴是長子長孫,平常最是受寵,現在出了事全都亂了方寸。

“我方才聽是眼睛進了東西?”宋雲娘看着肖富貴的眼睛,不由皺起了眉頭。

肖富貴的眼睛又紅又腫,瞧着跟個桃似的,沾染的東西肯定是有毒的。

“你是叫富貴吧?我是大夫,你告訴我,是什麽東西進了眼睛?”

肖富貴頓了頓,将臉轉過去躲閃,只喊疼不願意回答。

宋雲娘一看這模樣,就知道這孩子肯定知道些什麽,沉聲道:“你若是不說,你這眼睛就算是到了縣裏,也是沒法治好的。若到時候瞎了,你這輩子都沒法看到東西了。”

肖富貴畢竟年紀小,被這麽一吓唬,哭得更是大聲了:“我不要當瞎子,我不要當瞎子!我是被癞□□身上的汁水濺進眼睛了。”

癞□□也就是蟾蜍,其耳後腺及表皮腺體的分泌物是有毒的。若是不小心入眼,會引起紅腫,重者甚至會失明。

“你這孩子真是造孽啊,怎麽又去玩那癞□□!”李婆子氣得直跺腳,想要動手打他,可看他這個樣子又下不去手。

得知原因,宋雲娘心底舒了一口氣,她會炮制藥材卻并沒有系統學過如何治病。只不過從小跟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一些常見的頭疼腦熱會瞧一瞧,更多也就不會了。

蟾酥是非常重要的藥材,人工提煉有時候難免出岔子,因此蟾毒入眼該如何治,她是知曉的。

“你們趕緊去找找哪家有紫草,用紫草煮水點眼或者沖洗方可治愈。”

“我們家就有!上次我家狗子被毒蟲咬了,整條腿都給腫了,帶去去城裏醫治,大夫讓我用油浸紫草然後塗上去,我當時買了不少,現在還剩下不少呢。”人群中有個大嬸子嚷道,“你們等着,我這就回家拿去。”

趁着這個空檔,宋雲娘用清水不停的給肖富貴沖眼睛。眼睛進水的感覺不好受,肖富貴嚎嚎大叫,可不管是誰都不敢心軟,壓着他不讓他亂動。

紫草水很快被制出來,涼了之後給肖富貴不停的沖洗眼睛,最後又點入眼養着,果然很快就看到他原本紅腫的眼睛漸漸消了下去,看起來沒有那麽可怕了。

李婆子激動的在肖富貴面前晃手:“富貴啊,我的心肝兒,能看見奶奶嗎?眼睛還疼不疼?”

“奶奶,我看見了,我沒瞎,嗚嗚嗚——眼睛也沒那麽疼了。”

肖富貴眨了眨眼,發現眼前景象不似方才那麽模糊,頓時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他不過也才十歲出頭,又被家裏寵着,完全是孩子心性,長這麽大還第一次吃這麽大的虧,着實吓了一跳。

宋雲娘給他進行檢查,道:“富貴中毒不深,治療得及時,所以瞧着厲害卻也還好。後頭再點幾次,就會沒事了。”

“雲娘,今天多虧你了。若不是有你在,我這孩子的眼睛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李婆子激動的握住宋雲娘的手,“你就跟你爹一樣,是個聰慧能幹的。以後村子裏有你在,我們心裏踏實多了。”

李婆子是村長妻子,在村子裏也有極高的威望。李婆子的話就能代表了村長的态度,這話代表着他們不僅願意接納宋雲娘,還非常的歡迎。

一個人立于世離不開宗族的保護,尤其女子更是不易。雖然之前沒有反對宋雲娘入村,卻也沒有這麽明确的表明态度。這一句話,無疑是給宋雲娘一個保障。

宋雲娘心中感激,口裏謙虛:“我也不過是舉手之勞,是富貴福大命大,正好我知道怎麽治。”

“那也是因為你有真本事,否則這孩子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李婆子想起剛才的慌張,火氣就沖上了腦門,惡狠狠的瞪向自己的孫子。

“以後不準給我瞎胡鬧!今兒是運氣,下次可就沒有這麽好運了。村子裏有這麽多好玩的,你偏偏去惹這毒物!”

肖富貴緩過勁,熊脾氣又上來了,梗着脖子頂嘴:“我沒胡鬧,我是在弄蟾酥呢,那東西可值錢了。”

“啥,啥玩意?弄個啥?還賣錢,你這孩子怕不是糊塗了吧!”李婆子将手放到他的額頭上,想看看他是不是病了,開始說胡話了。

肖富貴連忙閃到一邊,顧着嘴很是氣惱:“你們就是不信我!你去藥鋪問問,或者你問問這位姐姐,蟾酥是不是很值錢!”

“什麽值錢不值錢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剛才差點就給瞎了!”

李婆子雖然平時不舍得對這個孫子說一句重話,但是惹出這麽一出,她現在還是後怕,難免語氣就重了些。

手藝不好學,若是聽幾句就會了,那這些東西也就不值錢了。偏偏自個孫子這次不知道怎麽跟着了魔似的,非要折騰這讓些玩意。

“我懶得跟你們說!”肖富貴冷哼一聲,直接就給跑了,完全看不出剛才狼狽恐懼的樣子。

“嘿!你這孩子……”李婆子氣得跺腳,拿自己孫子毫無辦法。

她朝着宋雲娘嘆道:“讓你看笑話了,這孩子成天想一出是一出,成天沒個正形。等他爺他爹回來,非要教訓他不可。”

宋雲娘笑道:“沒想到富貴還有制藥的興趣?他剛才說的沒錯,蟾酥确實是很緊缺的藥材,它的用處又大,有解毒、消腫、強心、止痛等功效,所以很容易賣出價。”

“他哪裏懂什麽制藥,咱們家祖祖輩輩就沒出過這樣的人。他不過是覺得好玩,又正巧之前在哪裏聽了幾耳朵,就在那瞎胡鬧了。”李婆子擺擺手,根本不當一回事。

藥哪裏是随便一個人就能搗鼓的,這可是關乎人命。這種手藝活都是父傳子,子傳孫,外人根本沒法插手,就連女兒都沒這資格學,想要拜師都沒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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