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衆人聞言靜默,話聽着雖然離奇,可事事太巧,誰也不敢打包票沒有這種可能。
“聽得怎麽瘆得慌。”王娘子搓了搓胳膊,“這範秀才就沒找人算算或者驅邪?”
吳娘子平常經常和人話家常,對這些都十分清楚,道:“大兒媳一屍兩命的時候有人跟他提了,說他們家可能風水或者沾了邪佞,讓他去找人做法驅除。可範秀才說了一句什麽不什麽鬼的,那話怎麽說來着……”
宋雲娘:“子不語怪力亂神。”
吳娘子拍了拍大腿:“對對對,就是這話,說一切不過是巧合,莫要胡扯其他。結果現在女兒也出事了,恐怕他得後悔死。俗話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若是這般,那反倒還好了。”沉默的高父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大家聽到這話,全都一臉不可思議的望向他,都這般倒黴的了,竟然還說好?而且若都是這麽傳,以後範家大兒子以後都沒法娶妻了,這個狀況,好人家的女孩誰樂意嫁進來啊,一來就是個死。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老伴高母,“這話說得也在理,雖然不是什麽好事,可外頭要是這麽傳,反倒還能讓範娘子能活下去。”
這麽一說,大家細細一想,頓時了然。
好端端的非要去尋死,而且就要和如意郎君成親了突然來這麽一出,外頭人會怎麽說道?肯定會覺得範娘子沾染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所以才想不開。
可若是大家覺得是中了邪,那至少還有回旋的餘地。
畢竟不是自家的事,不知內情也不好胡亂猜測,大家也不過随意聊聊,很快又說起了其他。
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膳之後,王娘子就和吳娘子一同去逛集市。
吳娘子雖然正式在縣城裏定居也沒多久,卻比王娘子甚至比宋雲娘更熟悉縣城,知道不少便宜又好的地方。難得來一次縣城,除了自個也置辦些必需品,村裏人也委托幫忙帶回去一些東西。吳娘子知道這事,積極的要做向導。
宋雲娘并沒跟着,而是跟着高長海一起去醫館,想要趁機觀摩學習。
她已經離開這個環境五年,且從前在家中不曾想過靠炮制藥材立命,也就對這一行很多不了解。雖有前世記憶,卻也與此世有很多不同。趁此機會多看看,興許有什麽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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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長海對此表示非常歡迎:“正好你過來也幫我瞧瞧哪裏需要改進的,不瞞你說,我從前就是個鈴醫,走街串巷給人瞧病,只負責開方子就行。現在開了醫館,雖然也是給人看病,可還是有很大不同。我之所以沒進太多藥材,也是因為一開始吃了很多虧。”
高長海雖然醫術不錯,可沒有正經做過坐堂大夫,所以對于醫館裏的門道并不清楚。原本以為自己只是缺錢置辦門臉,可真有錢了才發現,很多東西是錢買不着的。
光是醫館裏的藥材,就将高長海折騰得夠嗆。一開始心裏也沒有個底,藥材給進多了,結果不少都給壞掉了。後來幹脆拿少一點,結果又太少了,時常缺這個少那個,讓患者覺得很是不便,還得多跑一趟去抓藥。
藥櫃也不會布置,一開始抓藥都不知道哪在哪,經常不小心就給抓錯了,還得細細分辨,特別的耽誤時間。
他也想過請人,可那些熟悉鬥譜的夥計都被攥在其他醫館藥行裏,一般不會輕易放手。他又沒錢重金挖人,且撬人牆角實在不厚道,會被人唾棄死,因此只能靠自己一點點摸索。
“有時候我都不想開醫館,想着繼續當個鈴醫得了。實在是太折騰人了,每次抓藥的時間比看病的時間還長。壞掉的藥材,也不知道扔了多少。”高長海嘆道,很多事想的時候都挺簡單,真的做起來就不容易了。
他沒開醫館之前,覺得自己都挺懂的,不就診斷、開藥、抓藥嗎,能有多難?。
開了醫館才知道,藥材如何儲存、置放等等,都是學問。他摸索了這麽長時間,現在也沒理出個條例來,只能湊合着進一些常用的藥材,而且一次也不敢多拿。寧可不賺這藥材錢,讓病患去別的醫館藥鋪抓藥,也不敢拿大。
只是這般一來,少賺錢不說,很多人嫌麻煩,幹脆直接去可以一條龍服務的醫館了。
他倒是想去學,可各家鬥譜也是別人立本的東西,是多年累積的經驗,憑什麽教給你?同行互斥,給你進醫館裏觀摩都已經算是厚道了。
宋雲娘笑道:“不用着急,一開始是亂了些,慢慢摸出門道就好了。”
“還好我家這小還算機靈,現在抓藥的事都是他管着的,雖然慢了點,可至今沒出一點錯。”高長海拍拍自己兒子的肩膀,一臉的驕傲。
宋雲娘能想象得出高長海的艱難,這世很多醫館藥鋪并不像後世一樣,藥櫃外頭都貼着藥名。因為很多抓藥的夥計并不識字,完全是靠死記硬背記住每一味藥材的位置,很多藥櫃幹脆就省了這一出了。
高長海除非一個個去查看,或者每天蹲守着,否則是不會知道裏面的門道。藥材并不是分別塞到櫃子裏就完事,裏頭是有很多講究的。
可等到醫館裏,還是大大出乎宋雲娘的意料,這藥材存放得也太随意了吧!
昨天從她這收走的紫草和甘草,就這麽大刺刺的随意堆在地上,旁邊還有不少其他藥材,也是這麽扔着的。打開藥櫃更是亂得不行,毫無規律可言。
毒性藥與普通藥混裝,性能相反者,配伍禁忌者,同居一鬥,或是毫無關聯的藥物也拼湊在一起,雜亂無章,混亂至極。
“高大哥,你怎麽能把□□這樣的劇毒之物,和普通的藥材放一塊。”宋雲娘看到吓了一跳,連忙将□□拿出,“這些毒性大的藥材,要專櫃加鎖,還要登記清楚,進了多少賣了多少,誰買的時間又是幾何,是何用處。以免出了事,掰扯不清楚。”
高長海也是吃過這種虧的,一聽這話忍不住驚呼:“對對對,是得這樣。瞧我這腦袋,怎麽就想不到呢!”
他當然明□□霜等藥物的厲害,可也不知怎麽的放藥材的時候,也沒想着分開。現在被這麽一提,頓覺自己宛若長了個豬腦袋。
“還有地上這些藥材,切不可這樣胡亂堆放,很容易走油發黴,甚至蟲咬鼠啃。”
高長海連連點頭:“是是,我前陣子剛進了一些藥材,一時來不及整理,就這麽先放着了,我馬上收起來!”
“還有黨參、澤瀉、白術、天花粉等不宜單獨裝櫃,容易蟲蛀,最好是與丹皮同貯,可防蟲保色。”
“原來還有這般講究?”高長海瞪圓了眼,“年初梅雨季節的時候,這幾樣就壞了不少。偏偏當時我貪便宜又一開始不懂行,在藥行裏進了不少,結果大半都給扔了,真是把我心疼死了。”
“若這些藥材你進得多,可以先在日頭好的時候曬幾個時辰,或者是去烤房烘幹,然後用上好的丹皮裝在缸底,上頭隔着兩層紗布,在放上黨參、澤瀉等藥材,最後又用裝着丹皮的紗布袋子放到最上面一層,密封缸蓋。這樣保存,就算是過了兩年甚至三年也依然完好,不會出現蟲蛀黴變的現象。”
宋雲娘說得頭頭是道,高長海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樣了。起初也确實有讨教的心,畢竟宋雲娘從小耳濡目染,肯定比他這個野路子懂得多。可不曾想到,竟然這般精通。
他之前也是去了解過的,即便是大藥行裏的藥櫃管事,也沒有這麽講究的。
雖然這也是別人藏着掖着不願意透露裏頭門道的緣故,可至少宋雲娘說的這幾樣,那些藥櫃管事就不知其法。一到雨水多的時候,一袋一袋的往外扔藥材。
每逢雨季過後,很多藥材也會随之漲價,都是因為損壞得太多,導致貨源不足,價格也就上去了。
宋雲娘依然沉浸在其中,看到這裏的亂象,腦子裏也慢慢想起很多裝鬥的知識,讓她很是興奮,不吝的往外說道在腦子裏逐漸呈現的知識。
“還有裝櫃要上輕,中實,下沉,還要盡量按體積大小,自內而外順序放置,同時又不能違背将最常用的藥材放置在第一鬥格。組合的原則也要遵循功能相近、病用一族……”
“停!”高長海突然打斷,讓宋雲娘和正聽得津津有味的麥冬都愣住了,不明所以。
宋雲娘不解:“是我說得不對嗎?”
“不不不,你說得太對了。”高長海連連擺手。
“那您這是……”
高長海只不過一想,便是下定決心,他稍稍往後退了一步,拱手做禮,鄭重道:“雲娘子,我有一事相求。”
“高大哥無需這般。”宋雲娘大致猜到他的想法,“若有需要幫忙的,只管說一聲就是了,不用這般客氣。”
高長海一家都是厚道的,宋雲娘願意與這樣的人交好。而且如此一來,縣城裏她也有個落腳的地方,往後也會方便不少。
“我想請你幫忙布置和整理藥櫃。”
宋雲娘很爽快的答應了:“高大哥信得過我,我自然不會推辭。只是這事一時半會兒做不完,加上改動之後也會讓你們一開始不适應,我還得留下幾日帶你們過渡,所以恐怕至少要打擾你們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
“住多久都沒關系!”高長海連忙道,說完一臉的不自在,半響才猶豫開口:“今後我每個月給你三百文……不不,五百文錢如何?幫我打理藥櫃,掌管藥材。對了,只需每個月我進藥材的時候,你到縣城一趟即可,來回車費和吃喝住宿我都包了。”
宋雲娘錯愕,連忙擺手:“哪裏用錢,又不是什麽多大的事。”
高長海卻一臉嚴肅:“雲娘子,以後可不能對外人說這話,你可知道你這身本事在外頭多值錢嗎?莫說別的,光是防潮防蛀的法子,都能讓你有立足之本。我若不是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也不會仗着彼此有交情,這般虧待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