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娘子，你是來抓藥的還是看病的？若是看病，不是急診的話得等明天，我們這已經關門休息了。”
宋雲娘來到這裏也有一段時日，醫館的位置瞧着有些偏僻，卻是這附近居民打水必經的地方。因此她來的時日雖不多，卻認識了不少人。
眼前的小娘子瞧着面生，宋雲娘并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姑娘，可等她注意到這位小娘子身後跟着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便是大概猜到了來人是誰。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之前鬧着自殺的範秀才家的女兒範娘子。而她身後的婦人，是範秀才族裏的寡婦，專門被請過來守住範娘子的。
第二次自殺以後，消息給傳開了。範娘子的未婚夫聞風趕來，想要查問究竟。範娘子當時攔着不想讓其進門，還堅定的想要退婚約，說什麽她配不上他。
這些事原本都是關起門鬧騰的，外人理應不知曉。只不過鬧得有些厲害，範秀才生生被氣暈過去，高長海又被叫去，這才知道有這麽一出。
具體詳情高長海也不清楚，不過最後婚約還是沒有退，只不過婚禮有可能會被推遲。高長海還感嘆那未婚夫是個良人，事情鬧成這般，範娘子一直語焉不詳依然不離不棄，是個值得托付的。
只是不知道範娘子心結何時能解，若是錯過這樁姻緣，這得多可惜。
自那以後，範秀才就找人守着範娘子，不讓她繼續幹傻事，陪她說說話，希望能盡早解開心結。
過來做陪的人叫李三娘，她是個爽利的人，之前偶爾會過來抓藥，所以宋雲娘認得她。
眼前這位小娘子，衣着與附近的小娘子也有所不同，不管款式還是料子都要好得多，嫩綠色寬袖襦裙，一瞧就知道是個平日裏不用幹活的，家裏頭必是頗為殷實，因此宋雲娘猜測她應該就是範娘子。
範娘子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還是李三娘走向前說道：“聽說娘子治療婦人病很是有一套，可否給我瞧瞧？”
李三娘音落，範娘子明顯舒了一口氣。
宋雲娘頓時了然，這恐怕是範娘子自己不好意思，于是先讓王娘子先回去，這裏越少人，越不容易讓對方尴尬。
宋雲娘将兩人領入內堂，這裏已經被宋雲娘稍稍置辦過，放了一些小物件，看起來更加舒适和有趣味，容易讓人放松。
“娘子，你是哪裏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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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娘子依然沒有吭氣，李三娘只能道：“若不然你直接幫我開藥吧，就跟你給別人開的藥一樣。”
宋雲娘不贊成道：“藥是不能亂開的，總要對症下藥才好。否則原本好好的，反倒因為胡亂用藥鬧出了毛病。”
她開的雖然都是外用藥，副作用非常小，可依然不能亂來。總得明白究竟，才好對症下藥，避免多了少了。
李三娘一臉為難，用目光偷偷瞄向一旁的範娘子。
“我們都是女子，而且到我這裏瞧病的人，我都會嚴格幫她守住隐私，不會對外說的。我能有現在的名聲，并非是我對外宣揚，而是在我這治好的娘子覺得好，自個對外說的，你們大可放心。”
“小娘子，你看要不你還是給大夫瞧瞧吧？”李三娘勸道。
範娘子抿了抿唇，正當大家以為沒戲的時候，她這時候開口：“三娘子，你能先出去一下嗎？”
李三娘有些猶豫，可最終看宋雲娘在這，叮囑了幾句，便是走出去等着了。
範娘子這才艱難的開口：“我，我是那、那裏不舒服。”
說完整張臉都紅了，一副想要鑽到地縫的模樣。
宋雲娘一聽頓時了然，心中大致猜到之前這範娘子尋死覓活的原因。
這範娘子之前一直不肯讓大夫給把脈，很可能是得了什麽不好見人的病。如今看來很可能和其他前來就診的婦人一樣，以為自己得的是髒病。
範家沒有婦人當家，範娘子平日又窩在家裏很少與外頭人接觸，産生誤解沒人開導，會誤解也沒什麽奇怪。加之範秀才是個有頭有臉的人，讀書人最是講究臉面，無法接受家裏出現龌龊的事，範娘子心理壓力也就更大了。
原先興許還能瞞着，現在要嫁給良人，擔心藏不住又或者害了人，也就只能選擇放棄自己。
宋雲娘的猜測八——九不離十，範娘子确實是這般想的。
雖然深知自己沒有做過什麽不檢點的事，可得了病只會在自己身上找理由，覺得都是自己的過錯。她害怕因為自己丢了父兄的臉面，于是就想要一死了之。
宋雲娘給她倒了一杯茶，柔聲安撫道：“莫要緊張，咱們都是女人，沒有什麽話還是不能說的。不過是生了小小的病，沒什麽大不了的。”
範娘子聽了這話，扯着帕子，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可我好像是得了髒病，明明我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六歲以後就知道男女不同席，可，可……”
宋雲娘聞言更是斷定這位姑娘和之前前來就診的患者同樣的問題，在治療之前，最重要的事安撫她。之前來她這看病的多是已婚的婦人，比起未出閣的腼腆小姑娘，還是要大膽得多。
可即便如此，她們也是藏着掖着的。哪怕知道這種病并非自己不檢點造成，可依然沒法像看待正常的病症那樣，依然覺得羞恥。
“若我沒猜錯，你那處是不是瘙癢難耐、有異味、如廁還會疼痛，還有些不幹淨的東西流出，甚至那處還有些紅腫？”
範娘子一聽，将埋在帕子裏的頭擡了起來：“對，對！你，你怎麽知道？難道一眼就能看出來嗎？”
“婦人病無外乎這幾種症狀。”宋雲娘笑道：“娘子一瞧就是個正派的人，那裏不舒服一般都是得了婦人常見病，沒什麽大不了的。婦人病，十個女子九個得，娘子并不是特殊的那一個。只不過有些人症狀不明顯，所以不當一回事而已。”
範娘子原本覺得老天爺對她不公，她明明沒有做過什麽壞事，卻遭遇這樣的事，可現在聽到這話，心裏着實舒緩了不少。
“當真？”
“我騙你作甚，若不然為什麽短短時間裏，我的事連娘子都聽說了？這都是因為很多女子都受其困擾，從前沒有女醫，所以只能忍着，得知我有治療的本事，都紛紛上門找我治療，人多了這才讓娘子知曉了。
我們縣城才多大，才有幾個人，能治得起病的又能有幾個？可即便如此，我每日還是非常的忙碌，可見這病多常見。”
範娘子聽到這話，原本緊張的情緒緩解了不少。
“那我這病嚴重嗎？”
“我并不是正經大夫，只能根據你們所說的表象去開藥，而且只能用一些外用藥緩解外部症狀。劇情情況如何、內部症狀想要治好還是得找正經大夫去診斷。這種病可大可小，我勸娘子還是莫要諱疾忌醫。”
類似的話，宋雲娘已經說了很多遍，可最後聽的幾乎沒有。眼前的範娘子，明顯也一副不想找大夫的模樣。
宋雲娘又細細的問了範娘子一些問題，這段時間她也同高長海讨教了不少關于婦人病的知識，除了詢問患者症狀之外，也會通過查看病患的臉色、唇舌等大致推敲。
不過這些都非一時之功，所以想要成為專科大夫還是非常艱難的，而且宋雲娘更喜歡的還是制藥。
“我為什麽會得這樣的病呢？我很是愛幹淨，每天都會沐浴，還用皂角粉清洗。”範娘子百思不得其解。
“可不能這般洗！”宋雲娘連忙道，“那處很是嬌貴，皂角效果太厲害，你這般洗會将原本保護它的東西給洗沒了，結果反倒讓髒東西進去了。”
範娘子詫異：“竟有這樣的事！”
她最是愛幹淨的，所以更無法接受自己得了這樣的髒病，結果沒想到竟是因為太愛幹淨得病了。
“你平日洗澡是用盆淋着洗，還是洗澡桶？”
“用的是洗澡桶。”範娘子說完這話有些羞赧，因為像她這樣奢侈的女子不多。洗澡水不僅得挑，還要燒柴，都是費錢費力的事。
可家裏人寵着她，又覺得好幹淨沒什麽不好，所以并沒有什麽異議。從前不知，直到李三娘到她身邊照顧她，這才曉得的。
“你的洗澡桶可是藏在不見光屋子裏？”
“那當然。”
“現在就不要泡澡了，而且你屋子裏的東西，都要拿出去在陽光下暴曬。洗澡桶長期放在潮濕陰暗的地方，很容易滋生髒東西，也會導致你得病。還有你還要多走動走動，強身健體才能從根上防止。會患上病有時候也是身子骨不夠好，所以容易染上。”
範娘子越聽眉間的郁結逐漸淡去，離開的時候，整個人輕松了許多，不像之前若喪考妣。
她是個大方又不差錢的，信服了之後，不僅很幹脆的買了藥，還多給宋雲娘診金。宋雲娘推辭，她道宋雲娘不僅僅是治好了自己身體上的病，還治好了心病。
宋雲娘知道範娘子心裏一直過不去，覺得自己是個不潔甚至不祥之人。因此她費了不少口舌去讓範娘子明白，這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最終宋雲娘将錢收下了，在這世這種額外打賞是合情合理的，不會有人投訴醫生收了紅包。
宋雲娘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非常晚了，饑腸辘辘的。大家都已經吃過飯，專門給她留了飯菜。
“瞧你這一天忙的，竟是連飯都不能好好吃。”王娘子心疼道。
宋雲娘笑道：“今日也是比較特殊，平常都是約好了的。”
雖然她名聲傳開，大家都知道怎麽回事，可每次過來治療的時候，都會盡量的避開人。尤其醫館人來人往的，哪怕在內堂，聽到外頭有男人的動靜，依然會覺得別扭。
“這範娘子也是個烈性的，竟然因為這事要死要活。還好給救回來了，否則為了這麽點小事沒了性命，這得多可惜啊。”王娘子感嘆。
“女子不易，尤其這樣的病症更是恥于見人。”
“哎，這倒也是，莫說別人，就是我自己也不會去瞧大夫的，尤其還是男大夫。”王娘子很是認同，“如今有你，也是造福了，免了這麽多女子備受折磨。”
宋雲娘笑道：“嫂嫂今天跟了我一天，覺不覺得這個生意可以做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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