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就在劉紅梅眼珠子轉悠算計的時候, 老宋家出了一件大喜事，準确的說是大河山出了一件大喜事。
六月田裏的麥子黃澄澄的一片喜人，到了夏日麥收的日子, 大河山的村民們齊齊出動，頭頂破草帽拿着鐮刀牟足了勁兒割麥子。
村子裏漢子賣力割麥子，家裏的小媳婦大姑娘的就擔着扁擔把麥子挑到村裏的曬谷場上打麥子，不老早的，大河山曬谷場上就堆了小山一樣的麥垛。
大家夥兒看着高高的麥垛，心裏都敞亮的不行, 真好啊, 今年是個豐收年，麥子收得多, 等着交完了公糧, 村裏還能剩下不老少呢。
夏天麥收就這幾天, 大家夥兒都趁着天好抓緊時間在田裏割麥子，一天三頓飯，晌午飯碗飯都自個兒做好了，帶到田裏蹲在地頭上吃。
按說收麥子這麽辛苦的活兒，要是放在往年, 家裏的媳婦們一準兒得蒸上一鍋白面饅頭。切上自家腌好的酸辣鹹菜，背上一大鍋熬的甜甜的綠豆水給家裏漢子送到田裏去吃飯。
可是去年又是洪災又是糧食減産的，光景差的不行, 家家戶戶存糧都不多，能有飯吃就不錯了，還想吃啥白面饅頭喝啥甜綠豆水啊。
大家夥兒肚子裏沒啥油水，一天到晚肚子裏空空的，熬着在田裏幹活兒。
一個兩個都盼望着收了麥子能吃上一頓飽飯, 希望是美好的，可是現實難捱啊，這天陳菊花烙好了黃澄澄的玉米餅，又熬好了一鍋小米粥，熄了竈裏的火苗，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在院子裏摘了幾個新鮮的西紅柿黃瓜放在準備好的背簍裏，沖着院子裏喊：
“囡囡啊，飯好了，放在背簍裏帶着浩子到地裏送飯去吧。”
正捧着酸梅汁咕咚咕咚喝個痛快的小姑娘，放下手裏的杯子，抹了抹嘴，湊到鍋邊：
“奶，你做了啥好吃的啊？”
“還能有啥啊。
現在村裏家家戶戶日子都不好過。
咱們家裏就是有點兒糧食也得省着點兒吃，烙了玉米餅子，一大鍋呢，也夠咱家裏人吃的了。”
陳菊花嘆氣，随後又補了一句：
“乖囡啊，奶多烙了幾張餅，等一會兒到了地裏，遇見你葉爺爺和晨哥兒，你啊，給他們留下兩張。
唉，這爺倆也不容易哦。”
唔，知道了。
宋婉月哼唧了兩聲，聽見她奶提起那個人，小臉兒不自在的燒了起來，自從從山頂回來之後，這一年，不知道怎麽的，葉晨川見了她都是寵溺溫柔的模樣，饒是平日心大的小姑娘也琢磨出來了。
用她爸的話說，葉家這個狗小子扒拉她呢！
小姑娘含糊了幾句，背着小背簍，在院子裏找了小文浩一圈兒，也沒見着小家夥兒的身影，問了她奶，小老太喊了兩聲也沒見着人，就笑“這個皮猴兒一準兒又跑出去瘋了，不行奶跟你一塊去送飯吧。”
說完小老太就想接下身上的圍裙，宋婉月趕緊擺小手：
“算啦，算啦。
您做飯幹活就夠辛苦的啦，就在家裏多休息吧。
奶我自己去就可以啦。”
說完小姑娘就背着小背簍噠噠邁着小步子跑了。
“這囡囡。”
小老太目送着小孫女遠去，欣慰地直笑。
～
鄉下夏日炎炎，晌午時候，村子裏一片寧靜，村子裏滿是麥子成熟的麥香，混合着滿滿的青草香，格外好聞。
宋婉月在去田裏送飯的路上遇見了自個兒的小姐妹，高興的不行，兩個小姑娘湊在一塊兒小喜鵲一樣叽叽喳喳聊的好不歡快。
宋婉月的小姐妹是村裏泥瓦匠田老二的大閨女田彩霞，田彩霞跟宋婉月同歲，也是個歡快的小性子，兩個小姑娘格外投緣。
這會兒田彩霞正跟宋婉月小聲抱怨。
“俺奶說家裏人多了，糧食不夠吃。
今個兒就蒸了幾個雜面窩窩頭，俺家十多口子人呢，就這幾個窩窩頭夠誰吃的。
俺家大伯娘三伯娘都不願意到田裏來送飯，怕丢面子。
俺奶就叫俺娘到田裏送飯，俺娘性子弱，對着俺奶不敢說啥。
俺看不下去，就替俺娘來送飯了。”
田彩霞她爹是家裏的老二，上頭有哥哥下頭有弟弟，家裏爺奶偏心，靠着老大養老，偏疼小兒子，家裏吃力不讨好的活兒都是她家幹的。
宋婉月聽了也直皺小臉兒，俗話說得好，家家戶戶都有本難念的經，看來不光他們老宋家一地雞毛的，別人家也都是雞毛蒜皮一堆事兒。
兩個小姑娘就這麽說這話，一擡眼就瞧見了曬谷場上的高高的麥垛，宋向東站的高高的揚麥子，放下叉子擦汗的時候，一瞅就看見了麥垛下頭的閨女。
“爸，我送飯來啦。”
小姑娘沖着漢子揮手。
宋向東眼睛一亮，扯下手裏的叉子，從麥垛山上跳下來，心疼地摸摸閨女的小臉兒，父女倆一邊說話，一邊往大榕樹下陰涼處走。
“閨女，怎麽是你來送飯了。
這大熱天的要是熱壞了咋辦？”
宋向東心疼閨女，摘下頭上的破草帽給閨女扇風涼快涼快。
“爸爸，我哪有那麽嬌氣啊。”
小姑娘沖着漢子扁嘴。
平時剛硬的漢子在閨女面前一點兒脾氣都沒有，這會兒就好脾氣哄：
“好，好。
是爸的錯，爸說錯話了。”
這會兒到了晌午吃飯的時候了，村子裏的老少爺們兒都擦着汗往曬谷場走，宋家老三宋向黨光着膀子正往這走，瞅見他大哥在閨女面前那樣兒，忍不住笑：
“大哥，這是咋了，又說錯話惹着婉月生氣了。”
“滾一邊兒去。”
宋向東笑罵，趙秀英林月紅妯娌倆也拿着手裏的鐮刀到曬谷場休息，遠遠就看見閨女站在樹蔭下，她立馬把手裏的鐮刀，上去捧着閨女的小臉兒。
“你這孩子，瞅這小臉兒曬的通紅，熱不熱？
頭不疼吧。”
前頭宋婉月昏迷在衛生院住了那些天，趙秀英這個當媽的心裏就有了陰影了，晚上做夢都擔心閨女啥時候身子不好又醒不過來了，這會兒緊張地關心閨女。
宋婉月知道爸媽關心她，好看的杏眼兒笑成了月牙兒。
“媽，我沒事。”
哎哎。
趙秀英把閨女攬在懷裏，聽了這話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
“大嫂，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咱家婉月福大命大，過了那道坎兒，往後啊全都是好福氣了。”
林月紅也在邊上笑。
宋老頭看見小孫女小臉紅撲撲的，心裏也高興，在邊上吧噠吧噠抽着旱煙鍋，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
劉紅梅扛着叉子，從田裏過來，瞅見老宋家一家子人都圍着宋婉月這個小丫頭片子說話，心裏一下子就不舒服了。
老宋家這群人腦子是不是有毛病！
一天一天的就守着這個賠錢貨樂呵呵的。
有啥用！
劉紅梅撇了撇嘴，沒好氣的嚷嚷：
“大中午的，俺肚子都餓了！
送來的飯呢！
咋地還不拿出來！
是不是想餓死俺啊！”
老宋家的人聽出了劉紅梅話裏有話，臉色都不好看，宋向黨臉色一黑，扯着人怒吼：
“你個熊娘們瞎嚷嚷啥，不會說話就給老子滾回家去。”
這些年劉紅梅一個勁兒作妖，老宋家人都不稀罕搭理她，這會兒劉紅梅見自家男人發脾氣了，也不敢說話了。
宋婉月趕緊把小背簍放下，拿出陳菊花烙好的玉米餅，腌好的鹹菜，噴香的小米粥，還有一碟子輕脆脆的小黃瓜，西紅柿，一家人坐在樹蔭下有說有笑的吃起了晌午飯。
這會兒村子裏的人都坐在曬谷場上三五成群湊在一塊兒，吃着自己孩子帶來的晌午飯，宋婉月打量了一圈兒，看大家夥兒吃的飯都差不多，條件好的人家吃的是玉米面餅子，小米粥，奢侈的還有幾個雞蛋吃，條件差的就是吃雜面窩窩頭，要不就是幾塊野菜團子，幹巴巴的吃起來沒滋沒味，勉強能填飽肚子。
秦老婆子選了個離人遠的地方，遮遮掩掩地打開飯盒，拿出幾塊幹巴巴的野菜團子，給家裏人一人一塊，哄着金孫秦寶柱吃着野菜團子，看着邊上的秦蓉蓉木呆呆吃着手裏的野菜團子，心裏一陣厭惡，一巴掌拍過去罵道：
“你個小蹄子整天就是這個鬼樣子！
真是晦氣！
咱們老秦家日子不好過，就是叫你個賤蹄子妨的！”
秦蓉蓉挨了一巴掌，亂糟糟的頭發散了，遮住了她眼裏的恨意。
～
老宋家一大家子湊在一塊兒，一人一個玉米面餅子，一口玉米餅子一口鹹菜吃的噴香，宋婉月三五下吃完一塊小餅子，背着小背簍，站起來小嗓音脆生生的。
“爺爺，爸媽，二伯二伯娘，三伯，你們先吃着，我回家啦。”
小姑娘記着她奶叮囑的要給葉爺爺送飯去，但是也知道，宋爸不待見葉家的狗小子，只好說自個兒要回家去了。
宋向東不知道這茬兒，見閨女要回去了，忙叮囑了幾句，小姑娘哼唧點頭，才背着小背簍蹦跳着走了。
劉紅梅在邊上耷拉個臉，呸！
婉月這個賠錢貨，剛才啥意思，憑啥家裏人就叫了一遍，就單單沒叫她這個三伯娘！
～
小姑娘可不知道劉紅梅的不滿，這會兒她走在泉水叮铛的清泉邊上，撩起一把清泉水灑在了臉上，清清爽爽的洗了把臉。
葉晨川和葉爺爺在村南邊賣田裏打麥子，打了一上午麥子，葉爺爺到底年紀大了，在邊上休息。
葉晨川一個人在田裏割麥子，晌午頭天氣熱的出息，少年弓着腰咔嚓咔嚓割麥子，身上的白褂子濕了大半，露出精瘦結實的腰。
身後的傳來咔嚓的腳步聲，葉晨川眼神冷厲：
“誰？”
“我呀。”
小姑娘背着小背簍，站在金黃色的麥浪裏仰着小臉兒沖着少年甜甜一笑。
葉晨川黑眸裏的冷厲霎時退去，露出只有面對小姑娘是才會浮現的溫柔缱绻。
“婉月來了。”
葉爺爺看見小姑娘，笑的臉上的皺紋都慈祥起來。
“爺爺好。”
宋婉月笑眯眯沖着葉爺爺打招呼，放下背上的小背簍，擡頭看看熱辣辣的太陽，想起彩霞的話，小嗓音又嬌又軟。
“這天氣這麽熱，村裏大家夥兒整天吃不飽肚子，要是有只大野豬從天上掉下來該多好呀。”
小姑娘這話音一落，在宋家堂屋桌子上的瓷白小雨裏的大王肥嘟嘟的魚尾巴擺了一擺，嗷嗚一聲一只大野豬燎着粗壯的大牙一下子從樹林裏蹿了出來，咣當一下撞在了路邊的大柳樹上。
一陣地動山搖之後，大野豬踢騰着肥腿倒在地上不動彈了。
小姑娘：？？？
葉晨川&葉爺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