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羅伊·馬斯坦上校很無奈。
他是從軍校畢業的優秀學員, 享有特殊待遇的國家煉金術師, 年紀輕輕, 英姿勃發, 最近又剛從伊修巴爾的戰場回來得到了上校軍銜,怎麽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然而, 這位意氣風發的精英人士剛剛走上能夠實現夢想的升職之路,就有一個出乎意料的巨大阻礙從天而降, 差點砸了他的腦袋。
那個“天外隕石”自然就是他的同僚, 面前需要共同執行一項任務的同事, 神秘的賽奇上校。
神秘二字絕對是賽奇上校身上最顯而易見的标簽。
姓氏不祥, “賽奇”這個名字也更像是簡單的一個代號。來歷不祥, 軍部的內部信息庫裏找不到賽奇上校的任何資料, 這個人的身份認證仿佛是憑空地出現在士官名單裏。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有賽奇這個上校存在,羅伊就是其中之一, 但他并不覺得幸運,只會暗中産生極深的忌憚。
能夠将資料隐藏得這麽深, 就說明了賽奇的真實身份非同一般,至少能說明他的背後站着軍方的強大勢力。
當然, 除了背景,賽奇的神秘還體現在他這個人本身。
——強悍。
就在這次任務裏,羅伊親眼見到了賽奇出手。超乎想象的實力, 速度快得簡直難以置信,那應該不是煉金術師的手段,但要說究竟是什麽, 羅伊毫無頭緒,只将初次窺見那一場景時不禁流露而出的震撼感覺銘記于心。
——冷漠。
真要說的話,冷漠應當是人類群體中很常見的性格因素,不茍言笑的人也是不少。但那些人表現出的,和羅伊從他的同事那兒感受到的,卻根本不是同一類。
初次見面時,有那麽一瞬間,羅伊懷疑過賽奇不是人類。
在這位年輕的上校身上,所謂的冷漠已經不止是“不茍言笑”的程度了。如果說靈魂便是留存于人心中的火焰,帶着一定的溫度,那麽,賽奇的靈魂就沒有那種溫度。
最明顯的是他的眼睛。不敢相信,有誰能在第一時間直直地與那雙紫色的眼眸對視,對方眼中的冰冷似是要浸入骨頭裏,同樣沒有溫度,也沒有事物原本的顏色能夠投映進那雙眼睛的深處。執行任務的期間,賽奇并非沒有跟他們說過話,但那只是因為簡短的交流是無可避免的程序,程序結束後,任務也就跟着結束。
賽奇這樣的人——羅伊在心中琢磨,覺得這個世上應當是沒有任何東西能讓那個賽奇挂心,或者說,他到底有沒有心都是一個問題。
正因如此,當賽奇同意和他倆一起繞道去裏森堡時,羅伊才那麽驚訝。
“我有種不妙的預感,”甚有先見之明的馬斯坦上校暗地裏這麽對他的副手說道,“這不是賽奇的作風。他是不是沉默了十分鐘才答應,答應的時候臉上是不是多了一點表情?我沒看錯吧,莉莎?”
副手小姐冷靜地回答:“很遺憾,是您看錯了,賽奇上校的表情一直都沒有變化。”
不過,好像是有點變化——用肉眼看不出來,能捕獲到這一點,來自虛無缥缈的女性的直覺。鑒于直覺不是可以當做依據的實證,霍克艾中尉沒有上報,只接道:“既然賽奇上校答應了,不就正好合了上校您的本意嗎?”
羅伊:“……”他其實只是禮貌性的邀請,以為賽奇上校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啊。
這種隐藏內容定然不能讓霍克艾中尉知道,于是,馬斯坦上校提起了八分警惕,才帶着副手和同事去了位于裏森堡的前軍醫夫婦家中。
到篝火晚會開始之前,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很快地,不正常的事情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發生了。
羅伊正在跟熱情的人們寒暄,才說了幾句,頭一轉,就瞧見自帶一米範圍內寸草不生氣場的賽奇上校旁若無人地走到了篝火旁邊。被堆砌得有半米高的柴架上方的火焰都被這氣場影響得矮了半頭,被賽奇上校直面的那個少年卻很有膽色地佁然不動。
注意到這一點,馬斯坦上校的眉頭跳了跳,突然發現不妙的預感成真了。
然後,生人勿進的賽奇上校在那少年面前站了很久,他依舊沒有動,那已然退化成可憐兮兮小火苗的篝火卻是終于不堪重負,懷着恐慌自行熄滅,只留下一長溜黑煙直沖天空。
再然後,賽奇上校就決定留在裏森堡了。
羅伊不知道原因,因為賽奇壓根沒想過告知他自己不打算走了這件事,也沒有考慮過不回去彙報任務會導致什麽結果。甚至,羅伊都沒能找到私下和那個被賽奇找上門的少年說幾句話的機會——就是在這時候,他捕獲到了來自賽奇的厭惡之情。
這又是怎麽回事。
簡直違背常理,為什麽讨厭得這麽突然?
無辜的馬斯坦上校還是摸不着頭腦。
嗯……
——關于馬斯坦上校的這個疑惑,白表示他大致能猜到原因。
被讨厭的不是羅伊·馬斯坦本人,而是“火”吧。只是因為羅伊的外號是焰之煉金術師,最擅長操縱火焰,才會慘遭連累。
至于為什麽會讨厭火,白好像也能猜到一點:還是被連累的,真正的“犯人”就是前世某個同樣能夠控制火焰的赤王,那個時候,齊木楠雄的意識就附在赤王身上,間接看見了十束白的死亡。
“以前怎麽沒看出來,還真是小氣啊……”
他小小地感慨了一下。
說到這裏,時間暫時回到昨晚的篝火之夜。
那時很多人都在看向他們,不自禁的詫異,又是好奇。而位處于視線聚焦之處的他們,卻是将周圍人的目光屏蔽了一般,仿若毫無覺察。
這個又是失憶又是情感缺失的“賽奇”似乎還得了你先說一句才能接一句的毛病,在白故意問了“要吃嗎”過後好半晌,才慢慢地開口——
“是你。”
他的不帶些毫波紋的目光不知何時落在少年隐藏在陰影裏的左腳,那個位置,正是不久前他親手刺穿的地方。
他認出他來了?還是僅僅認出來,這個面對他時既沒有旁人第一反應的抗拒、膽怯還是其他情緒的少年,就是多次闖入研究所的入侵者。
不過——不過,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都沒有關系。
“你想做什麽?”
白問。
軍官剛好屈膝,半跪在他身前的這塊地面。他的面上還是冷淡,但很不明顯的,隐隐有些不一樣的神色。
他慢慢伸手,抓住了少年的腳踝,無法控制的力道又将血液擠壓而出,才換上沒多久的繃帶逐漸變成鮮紅的顏色。然而,縱使如此,白也只是無所謂地微微挑眉,嘴角稍動。
“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應該這樣做。”
賽奇淡淡地說道。
血的流動停滞了。
疼痛的感覺越來越輕,最終化為煙雲徹底消失不見。
對于他而言幾乎無法愈合的傷口,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得到了縫合。
白并不怎麽詫異,反倒有種“果然如此”的自覺。
他低頭瞧了瞧,終于品到了自心間泛起的開心的滋味,但是,暫時不想表露出來。
“唔,還不錯——要留下來嗎?”
回複十分簡潔。
“嗯。”
來自中心市的賽奇上校就留在了裏森堡,順利借住艾爾利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