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燕赤霞收拾着手裏的各種小道具, 按照書上說的擺放整齊，各就各位，圍成一個不大的圓圈，将火盆放在圓圈的最中間, 端詳了幾瞬之後覺得妥當了, 不經意岔開話題：“換新衣服有那麽高興嗎？”他偏過臉, 瞟一眼寧采臣送來的那個包袱，眼底流露出些許不滿之意, 但——

自己也是付了錢的，這衣服就是他們的了。

陸潛确實興奮, 湊過來監督燕赤霞布置安排, 聲音輕快又帶着明朗的笑意上揚：“當然開心啦。”他伸手撩了撩身上穿白色衣袍，扁着嘴抱怨道，“自從死了來到這個世界, 我就再也沒有換個新衣服了。”

燕赤霞張嘴, 還沒發出聲音又及時咽了回去, 低頭又确認一遍每個道具的具體位置。

陸潛将他的欲言又止盡收眼底, 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趴在他的背上咬耳朵：“你剛剛……想說什麽？”

燕赤霞耳朵連帶着脖子紅了一大半，不自在地偏過腦袋吸了一口氣這才回答：“沒什麽。”

陸潛不依不饒：“我都看到你想說話了, 你這人怎麽這樣呢，我都告訴你我的大秘密了，你連句實話都不跟我說。”

燕赤霞哽了哽, 沒說話。

他是想問為什麽不讓自己燒給他，成為鬼也有一段時日的陸潛肯定知道這個方法，而且就算不知道，按照他這樣想換衣服的急迫心理, 肯定也會想法設法找到答案的。

所以……他只是當時還不信任自己而已。

燕赤霞心裏隐隐落寞，但我自我安慰，現在知道也不算晚。

不過他還是止不住的心悶，因為——早些年間在陸潛還沒信任他的時候，他恐怕心思就已經變了吧。燕赤霞掀開眼皮瞄一眼正在亢奮興頭上，看着火盆都看得不亦樂乎的人，抿了抿唇，和之前相比，現在的陸潛恐怕也只是把他當做一個親密朋友而已。

燕赤霞心內微嘆一口氣，站起身去拿寧采臣送過來的包袱。

想到寧采臣都已經有妻子了，還可以肆無忌憚地對他示好，燕赤霞心裏更加酸澀了。

不過燕赤霞也慶幸自己沒有輕舉妄動，否則現在被讨厭的就不止寧采臣一個人了。

也不知道……這只鬼喜歡什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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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赤霞心不在焉，直到陸潛一指彈戳在他的肩膀，戳的半蹲着的他差點跪倒在地上這才回過神來。

陸潛扁着嘴巴：“你想什麽呢，這麽入神。”完全能沒把自己放在心裏，換衣服這麽大的事都能出神。

燕赤霞低頭，避開他的目光：“沒什麽。”

陸潛眯着眼睛：“……”很可疑，可惜對方一點都沒有想告訴他的意思，心情郁悶但也不想讨人嫌地打破砂鍋問到底，只撇着嘴，“我不要這些衣服。”

燕赤霞疑惑擡臉：“不要？你不是要換衣服嗎？”

陸潛眯着眼睛回頭打量：“上次讓你帶的那件大紅色的呢？”

說話間，燕赤霞已經下意識地打開了包袱，露出裏面大紅色的薄衫紗裙，眼眸暗了暗，視線瞄向同樣也在看過來的陸潛。

雖說陸潛扁着嘴|巴眼底嫌棄，但他的眼神卻是毫無遮掩地出賣了他此刻對燕赤霞手上這件衣服的好奇心。

燕赤霞順勢拎起衣裙的肩膀處抖了抖，顏色大紅明朗，布料觸手微涼順滑，針腳密且精致，即便燕赤霞不懂布帛，也知道這用料作用絕非凡品。

他抿了抿唇：“摸着倒是好料子，想必穿上應該很舒服吧。”他嘴唇嗡動，最後還是沒有說完最後一句話。款式新穎，布料繁瑣，但卻沒有女人衣服的華美累贅，外衣依舊一襲大紅透明紗罩，腰上一條同色絲帶。

燕赤霞不自覺地将視線落在陸潛的腰上，想到晚上擁抱時的觸感，纖細柔|軟，系上這條帶子應該更能凸顯出他的楊柳細腰吧，捏着衣服的手緊了緊，有點不想讓他穿了。

他低頭看一眼，女為悅己者容，當然男人也不例外。寧采臣就是為了看到這一美好風景才會送這套衣服來吧。

“都說了不要穿這件衣服了，你還拿在手上幹嘛，我那件衣服呢？”陸潛聲音夾雜着不悅，抱怨道，他越過燕赤霞，向着裏屋走去。

你不給我找，我自己去拿。

本能抓住他的手，燕赤霞視線落在握着他的手腕的手上，就像是被燙到一半那處迅速升騰炙熱的溫度，反射性想放手，卻不自覺抓的更緊了。

陸潛回過頭，眸子裏全是疑惑不解：“你怎麽了？”

燕赤霞微垂頭，昏暗的燈光灑在他的濃密的眼睫毛上，在眼睛處投下一小片陰影，看不清楚他眼底的情緒。

陸潛：“？”

燕赤霞聲音悶悶的：“你做什麽去？”

陸潛望一眼身後的房門，再看看燕赤霞，總覺得他怪怪的：“你聲音怎麽了。”我也不是要出去啊，怎麽忽然變得這麽可怕。

他淡淡地埋怨，“你不給我拿衣服，那我自己去拿還不行了？”他眯着眼睛審視燕赤霞，良久說道，“诶我說，燕大俠，你不會吧，當初買的時候你就不情不願的，但好歹也已經買回來了，你現在不會是不想給我穿了吧？”

越說越覺得是這樣，陸潛迅速挺起了胸：“诶，我說你不能這樣涮人啊，之前是因為沒有能讓我換上的法子，現在我好不容易知道怎麽換衣服了，你又不願意了，那尺寸那大小都是按照我來做的。”

他上上下下打量燕赤霞，警惕地說道，“你根本就穿不上，說罷，你是不有看上的女人了？”

雖說很不想承認，但古代的男子因為沒有機器分擔手工，所以不管是書生也好，農夫也好，各種行業的人骨架都頗大。

從小沒幹過什麽粗重活，又因為青春期營養不|良，發育稍顯遲緩的陸潛和他們相比，單單只看背影的話，不，就算看到臉也只會當他是個還未長開的姑娘，跟寧采臣當初認錯一個樣。

所以——他的衣服只能送給女人。

燕赤霞不說話，陸潛嚴重的懷疑更甚，眯着眼睛叉腰正準備控訴燕赤霞竟然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作怪。

燕赤霞陰郁的氣息忽然消散，眼眸微晃，陸潛看着他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樣，但卻又不知道是哪兒的問題，愣了半晌視線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他一通，擔心地問道：“那、那個，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

他越過燕赤霞看向後面的火盆，陰風陣陣，微弱的燭火搖曳，将燕赤霞的影子拉的極長。

陸潛面色微變，三兩步上前雙手把着他的肩膀焦急：“你沒事吧，是不是陣法有問題，還是……”他摸索着拉住燕赤霞的手，來回揉搓，“有沒有感覺到冷，或者胸腔擠壓哪裏不舒服？”

燕赤霞一個怔愣，整個人都被他差點就抱在懷裏，下意識地磕磕絆絆向後退了兩步：“我、我沒事，你、你先放開我的手。”他稍顯慌亂，看着陸潛緊握着自己的手，又深情注視自己，眼眸中飽滿濃情蜜意似乎只能看見一人的鏡像，燕赤霞胸腔确實收到了擠壓，裏面的空氣就像是全部被壓了出來，瞬間他臉呼吸都不能。

陸潛更擔心了，踮着腳尖歪着腦袋觀察他不敢擡頭的臉，因為看不清楚整個人半趴在他的懷裏仰着頭掰着他的下巴：“你怎麽啦，到底怎麽啦，是不是不高興啊，那，那個，你要是真的不想讓我穿的話，那啥，我穿寧采臣送的那個也是可以的，要不，不穿紅的也行啊，我現在身上這套也挺好的，反正我是鬼，又不會髒，省的這麽麻煩啦。”他一慌就不太會說話，笨拙地讨好着面前的人。

“別。”燕赤霞猛然間擡臉，眼神可怕吓得陸潛一個哆嗦，腳尖迅速回落，腳腕一崴差點摔倒，被燕赤霞穩穩借住，仰着臉傻兮兮地問，“那，你不生氣了嗎？”

看他眼角眉梢帶着的傻兮兮又在乎自己的笑容，燕赤霞心髒停止一瞬又快速跳動起來，他立刻放開了陸潛的腰，偏過臉：“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去給你拿衣服。”

陸潛還是一副狀況外的樣子：“啊，哦，好。”

他怔愣地看着燕赤霞倉皇逃走的背影，眼底的迷茫漸漸消散，眼睛逐漸聚光閃出亮晶晶又狡黠的精光。

食指伸出擡起随意三落在一邊的衣物，啧啧兩聲：“好不容易換一次衣服，怎麽可能穿其他人送的呢。”他抿唇嘴角勾起一個淺顯的弧度，“真是個大傻子。”

“呵。”腦海中回想到剛才燕赤霞緊張又木讷，還帶着些許意外精光的精彩表情，陸潛終于忍不住笑出聲音，胳膊一揮手邊的衣服邊揉成一團被塞進了包袱裏，眯着眼睛絲毫不在意上好布料也跟經不起這樣的磋磨。

他坐在桌邊，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直露出癡癡笑的表情，當然他也不擔心燕赤霞看見。畢竟——陸潛嘴角勾出一抹壞笑，剛才某人心跳那麽迅速，現在當然是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平息心情啊。

他笑的異常燦爛，将身上的陰郁和暗沉一掃而光，閃亮的就像是個會發熱的小太陽，周身萦繞着淡淡的白光，又在瞬間消散。

*****

“你怎麽這麽慢，我都差點要進去找你了。”陸潛從凳子上跳下來，習慣性地依偎在燕赤霞的胳膊邊上，催促他。“抖開抖開，我看看衣服褶皺沒？”

想到剛才努力收進去的灼熱陽氣，身體的酥|癢和滾燙似乎隐隐有卷土重來的趨勢，燕赤霞不着痕跡地避開他的摟摟抱抱，散開衣物給他看，“沒有。”

陸潛皺眉毛，伸手觸摸着衣服折疊處的痕跡，委屈巴巴擡臉：“有啊，你看這邊。”

燕赤霞被他水霧潋滟的眸子刺到，慌張轉臉定睛看向衣服：“那是折衣服的時候弄上去的，只要穿上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會嗎？”陸潛苦着臉，就在燕赤霞要點頭保證的時候，他又說道，“可我是鬼呀，衣服不會髒也不會濕，說不定跟你們人類的衣服不太一樣。”

燕赤霞啞口無言，提着衣服看了半晌：“那你說怎麽辦？”

“我怎麽知道啊。”陸潛失落地坐在一邊，趴在桌子上，“要不，等會再燒吧，還是先想想辦法吧，我可不想穿着有缺陷的衣服。”

說到無缺陷，燕赤霞視線不由自主落在剛才那個包袱身上，心跳急速，在看到那團紅衣像抹布一樣露出一個邊角，安心地呼出一口氣，看來如果嫌棄褶皺的話，那件衣服應該也不能穿了。

剛剛還覺得那件衣服自己買下來了，也能穿，可被陸潛提醒之後就無比嫌棄，恨不得直接埋了再不見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