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自從寧采臣的妻子四年前去世之後, 似乎是怕被陸潛忘記，幾乎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會在陸潛的面前晃一晃，刷新一下存在感，簡直煩到不行。

可偏偏陸潛拿他完全沒有辦法。

今天貨物多, 來回了數十趟這才差不多将所有的貨物都運回來。大家也都累的只剩下一口氣了, 正巧就剩下半車的東西, 燕赤霞便讓工人們都提前回去了。

原本以為一刻鐘的時間也就搞定了，哪想到工人們前腳離開, 後腳寧采臣就出現了，還擋在貨車前面攔着不讓自己幹活。

燕赤霞眉心微蹙：“你到底想做什麽？”他也知道陸潛打心底裏不喜歡寧采臣, 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這個書生單方面苦苦地糾|纏。他想過教訓這書生一頓, 讓他從此不敢出現在陸潛的身邊，可想起來陸潛的任務，就只能不止一次地将心裏的怒火壓制下去, 大多數時間選擇直接無視。

寧采臣見他擡手, 反射性縮了縮脖子：“燕赤霞, 我要跟你談談。”

燕赤霞扶了扶他身後的貨物, 甚至都不想說話，但大街上鬧起來總歸不好看，只好忍着心裏的厭惡不情不願說道：“我沒什麽好跟你說的。”

寧采臣吸一口氣, 拉住他的袖子：“我就是要跟你談談關于小倩的事情。”

小倩，諧音就是潛。雖說寧采臣叫的是陸潛的化名，但知道了陸潛的真實姓名之後, 這昵稱再聽在燕赤霞的耳朵裏，還是有些不舒服：“那更沒什麽好說的，我只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燕赤霞繞過他挽起袖子就要幹活, 可衣袖被牢牢拽住。

寧采臣梗着脖子：“我要跟你公平競争，既然你們還沒有成親，那我還是有機會的。“

燕赤霞眯起眼睛：“公平？寧采臣，你是讀書讀傻了嗎，我們之間壓根不存在公平，也更不可能會有競争。”

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寧采臣不依不饒纏着他不放：“即便小倩現在不喜歡我，但你也不能否認小倩他确實是我命格中的貴人，他原本就是留下來要報恩的，我們之間确實不存在公平，因為命中注定小倩就是我的人。”

暗芒一閃而過，陸潛明顯在燕赤霞的眼底看到了瞬間消散的殺意，不是警告，不是恨，就是殺意，是真的想讓這個人徹底從世界上消失的殺意。

那樣的眼神在他臉上顯得極為映襯，似乎他天生就是為了殺人而生的，咳的陸潛臉色微變，但也不害怕，畢竟現在的燕赤霞身邊有他，不會做錯事的。

也許是這幾年雖說陸潛一直花式拒絕他，但在他真正危難的時候确實如當初所說會給予他最真切的幫助，讓寧采臣屢次看見希望，他唇角忽然漾出一抹笑：“燕赤霞，你說，如果小倩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的話，那為什麽三年前會冒着……被發現的危險也要救我？”

五年前，寧采臣的妻子病重，陸潛曾經說過人各有命，所以拒絕向寧采臣施援手，直接導致一年後那個已經病入膏肓的女人最後還是離開了。

但三年前，陸潛偶然得知寧母因為起夜不慎摔倒導致生命垂危，原本他也是不想多管閑事的。

可冥冥之中陸潛發現，寧母不能死。因為寧采臣的命格中寧母是要活到寧采臣娶妻生子，取得功名之後的。等到陸潛意識到的時候，寧母的生命已經幾乎走到了盡頭，所以陸潛幾乎用了大半的修為挽救寧母。

燕赤霞一直對此事耿耿于懷，但他不是介意陸潛救寧母，而是介意陸潛救了寧母之後竟然有大半個月的時間甚至顯露不出身形。這句話簡直戳到了燕赤霞的痛腳上，他眼神冒火地瞪着寧采臣，冷冷的殺意鋼針一般滲透出來，紮進在場的每一個人肉裏，疼的寧采臣一瞬間五官扭曲。

難不成又來找報恩的？！

寧采臣還以為自己說對了，臉上艱難地現出自信又得意的神色：“燕赤霞，不管小倩嘴上如何說，他心裏還是有我的，否則又為什麽——”寧采臣頓了頓，又說道，“只不過，我和你不一樣，你孤身一人但我家中還有我娘，小倩也只是生氣——”

“小倩！”寧采臣眼睛一亮，忽然驚喜地叫出來。

陸潛面無表情地将茶壺整個塞到燕赤霞的懷裏，抱胸冷淡地遠遠看着寧采臣。

看着寧采臣臉上露出的癡迷的笑容，燕赤霞只覺得礙眼，側過身子将陸潛牢牢地遮掩住，轉過身将他環在自己的懷裏：“你怎麽又出來了？我這邊差不多弄好了，你先進去吧，我馬上也就回去了。”

陸潛一把撥開他，直勾勾地盯着寧采臣：“你又來幹什麽？”

燕赤霞：“……”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寧采臣趕忙接話：“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小倩，我娘想見你。”

自從上次幫老太太治病之後，陸潛也有兩三年沒見過她了，他眯着眼睛疑惑：“見我做什麽？呵，難不成又想要教育我離你遠一點？”

眼裏的光瞬間黯淡下去，但寧采臣也不懊惱，上前兩步就要抓陸潛的手：“不是的，她老人家就是好長時間不見你了，想見見你。”

見你娘個見，陸潛眯着眼睛：“三年不見了，現在想見我？”

寧采臣略微低頭，掩飾住臉上的羞窘：“我娘，她……”

陸潛抿着唇看了他半晌，就在寧采臣張嘴想要說話的時候，他幹脆利落地拽着燕赤霞的袖子轉身：“回去吧，剩下的讓小于加個班，反正也沒多少了，明天早上給那小子多加一個肉包子，小六子，收拾收拾準備關門回去吃完飯，今天蔡大娘給你們做好吃的。”

“诶，來啦。”小六子跟個小倉鼠似的，嘴|巴鼓囊囊的縮在角落裏吃的不亦樂乎，猛不丁被點名差點噎住，咳咳兩聲捧着茶杯整整灌下去一大杯冷茶水這才勉強順過氣來。

他屁颠屁颠跑到門口，視線在觸及寧采臣的瞬間便直截了當地地露出了嫌惡的神色：“怎麽又是你啊，我們愛路物流不歡迎你，要是沒需要送的東西就趕緊走趕緊走。”

小六子揮舞着手裏擦汗的白毛巾，嘿嘿一笑，“大老板，小老板，你們先進去吧，這邊就交給我和小于了。”說着他高聲喊道，“小于，于胖子，快點出來幹活啦。”

陸潛靠在燕赤霞的肩膀上，抿着唇笑的花枝亂顫：“好，辛苦你們了。”

還沒轉身，肩膀被燕赤霞攬住，疑惑地擡臉，對上燕赤霞戒備的眼神，再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對上小六子盯着美人一般“欣賞”的視線，忍着笑捏了捏他的手：“好啦，先進去吧。”

都是自家雇的兄弟，這種飛醋也亂吃，簡直了。

燕赤霞冷着臉不回話，手上拽着陸潛就往裏面走，陸潛被拽了個猝不及防差點向前跌倒，整個人都被燕赤霞攬在懷裏，他擡臉嗔怪地看了一眼燕赤霞，倒是也沒拒絕，由着他半摟半抱地駕着自己進了門。

完全不管身後被小六子拽着不能脫身，但一直大聲叫嚷的寧采臣。

丢人就丢人吧，這麽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他知道寧采臣性子懦弱，做不出什麽過分的事情，也就只能給他們忙碌的生活增添點小麻煩。

陸潛也不擔心，畢竟他一只鬼還幹不過寧采臣那樣的人了？就是覺得煩，煩到了心底裏，你煩還要幫着他，就更郁悶了，氣都不順了。

*****

燕赤霞吃不慣廚房蔡大娘做的飯菜，再加上陸潛也不方便，所以他們現在有一個自己獨立的小院子。

陸潛站在一邊，懷裏掏出手帕幫正在炒菜的燕赤霞擦擦額頭上的汗：“待會你吃飯的時候，我想去寧家一趟。”

燕赤霞手裏的勺子一頓，磕在鐵鍋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對上燕赤霞質問的眼神，陸潛覺得好笑：“胡思亂想什麽呢？”他手搭在燕赤霞的肩膀上，正經了臉色，“我總覺得不太對勁，這老太婆怎麽又想着見我了，而且看寧采臣剛才那副模樣，雖說不明顯的，按我總覺得他若有若無有種志在必得的神色。”陸潛皺了皺眉毛，越說越覺得不太對勁，“不行，我得去看看，不然還真有些不太放心。”

要真是故事的節點所在，那可千萬不能忽略過去了。

或者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後果，陸潛到時候就是哭都找不到地，好不容易忍着厭惡做了這麽多年的任務，可不能前功盡棄。

即便對方只是虛晃一招，他也得接招，頂多就是空城計，也不費事。

燕赤霞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着拒絕，他板着臉：“還能有什麽情況，無非就是倚老賣老，套交情吧。“

面癱還有背後說人壞話的時候，陸潛覺得驚奇，笑出聲音：“你傻呀，即便寧采臣強烈要求，老太婆也不會同意寧采臣娶我的。”後背一涼，陸潛擡頭就對上燕赤霞緊皺的眉頭，趕緊改口，義憤填膺地斥責道，“哼，當然，都是他自己做夢，就算他想娶，咱還不嫁呢，對不對。”

鍋裏刺啦刺啦的響着，陸潛讨好地湊過去腦袋使勁蹭他的胳膊：“好啦好啦，別生氣了好不好，寧采臣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去賈員外家看着賈家那個小子寫功課，根本不在家，我保證——”他伸出四指，放在耳朵跟前，“我保證我肯定不會去見寧采臣的，即便是不小心碰見了，我也不可能搭理他的，要是我跟他說一句話，我就——我就——”

陸潛想了好半天，也沒想出來合适的誓言，看一眼燕赤霞手中的大鐵勺，張嘴就來：“我就跟這鍋裏面的菜一樣——”

“什麽時候回來？”燕赤霞使勁颠了颠鍋，刺啦刺啦聲音很大打斷他的發誓。

陸潛嘻嘻一笑：“問完話馬上就回來，你放心，老太婆肯定也不會留我的。”

燕赤霞還是不情不願，但——他也明白這是陸潛的任務，低着頭默默地狠狠勺子戳了戳鍋裏的菜：“早點回來。”

陸潛嘿嘿一笑：“我知道，等我。”

他飛快地在燕赤霞的臉上啾了一下，眼看着燕赤霞面紅耳赤擡臉，雙腳懸空迅速退後，明明不是什麽好笑的事情，但他站在廚房的門口，捂着肚子笑的卻像是個小傻.瓜。

看的板着一張紅彤彤臉的燕赤霞也忍俊不禁，嘴角微微勾起。

橫他一眼，低頭繼續炒菜，可嘴角的弧度卻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