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漢輕蔑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幾眼：“你誰呀你, 多管閑事？”
“她要還多少錢。”雖說大漢長得彪悍，但陸潛知道他們只是債主雇傭過來的打手而已，以拿到錢為主要目的，只要有錢, 連小磕小絆都不會有, 也不害怕。
“你要替她還錢？”大漢狐疑地看一眼小女孩, 又看一眼女人的方向。
女人眼見着他看過來，身體瑟縮的更厲害了, 手上緊緊抱着懷裏小孩的背，随時都有可能抱着拔腿就跑的架勢。
即便人家不傷人, 陸潛也不敢托大, 順從地點了點頭，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嗯，多少錢。”
不是他說, 這小女孩看着姿色平平, 身材也過于瘦小, 嗓子也跟經了刀似的沒特色, 還難聽，就是賤賣都賣不上什麽好價錢，既然家裏能拿她作抵押, 想來欠的也不是什麽大錢。
果然——
大漢廢話也不多說，直接報價：“五兩銀子。”
不算多，普通一家四口人一年還要多的口糧, 陸潛點頭：“我身上沒錢，你們稍等一會，我朋友馬上就過來，讓他付錢行嗎？”
“你是在耍我們嗎？”雖說他舉手投足和穿着打扮像是有錢人的模樣, 但他們這行見得最多的也是拖延時間，臉上表情瞬間就兇狠起來，“要麽現在給錢，要麽現在就讓我們把人帶走！”
小女孩早就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知道陸潛能救她也不管其他人立刻縮到他的身後瑟瑟發抖。
髒兮兮的衣服在陸潛的袍子上染上幾塊污漬，一張面黃肌瘦的臉吓得皺巴巴的，也不敢出聲，就躲在他的身後發抖，手指想要抓陸潛的胳膊卻又怕對方厭惡，只能小心翼翼地貼着陸潛的後背藏好自己。
陸潛解釋：“不是，就一會，我朋友剛……”
興許是大漢怕他們暗地裏搞小動作，沒有錢也要先把人抓在手裏，在陸潛說話的同時伸手去逮小女孩：“你個小雜種，過來！”
陸潛皺眉，但他也沒空說話。因為他夾在大漢和小女孩的中間，小女孩左躲右閃地正好拿着陸潛當了擋箭牌。
眼看着大漢的粗.壯的手就要抓上自己的肩膀，陸潛眼眸微暗，自然下垂的雙手慢慢不動聲色地使勁。
還沒等他出手，陸潛腰上橫過來一條手臂，身子軟在了一個熟悉的懷抱，幾乎是同時聽見燕赤霞低沉又有些着急的聲音：“欠多少錢，我給你們。”
“五兩，要是有錢就早點拿出來，沒錢就趕緊把那雜種交出來。”
燕赤霞直接遞過去一錠銀子：“夠了吧。”
“夠了，走。”大漢們拿了錢就走，也不為難他們，頗有職業道德。
“沒事吧，剛碰到你了沒？”他們走了之後，燕赤霞臉上的面無表情終于繃不住了，上上下下甚至想當場脫了衣服檢查，手不停地在他身上翻看，“你現在也太大膽了，什麽都敢往上沖，是又不等我回來。”斥責，但更多的還是驚慌。
陸潛慌張按住他的手，四下看了兩眼，壓低了聲音：“沒事沒事，你別着急，他們根本沒碰上我，我真的沒事。”要不是肩膀被按住了，他甚至想轉兩圈三百六十度給燕赤霞展示一下。
燕赤霞松下一口氣，但面上表情依舊嚴峻：“下次不準這樣了，你差點吓死我。”一回來原地沒看見人，本來就有點擔心，一轉臉還看見他被兩三個彪形大漢圍在中間甚至還差點挨上拳頭，腦子一片空白自己差點也沒控制住直接上去就掄拳頭了。
本來還覺得他過度緊張有點好笑，但對上他眼底還沒來得及消退的驚慌失措，陸潛也認了真，礙于周圍人太多，還有不少視線黏在他們身上，陸潛拉住他的手，捏了捏手心，甚至還打飛了個媚眼：“剛不是怕來不及嗎，下次不會了。”
再說他也沒逞英雄，那些人不會随便把自己怎樣的。
他放軟了聲音說道：“我們先回去吧。”
“嗯，回去吧。”燕赤霞着急想回去檢查陸潛身上有沒有事，再加上陸潛今天也逛了一天了，難免腿腳難受，在這路中間站着還不如回去好好泡個熱水腳。
現在的陸潛不管是生活習性還是身體素質都越來越像是人了，燕赤霞差點寫觀察日記好好研究這只鬼漸變人的過程，但更多的還是擔心。
感覺到後面有人拽自己，陸潛回頭沒看見什麽人，低了低頭這才看見那個小女孩正憋着兩只兔子的紅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陸潛微微一怔，習慣性地擡臉看燕赤霞。
周圍只要有他們家大面癱在，他一般不太決定事，他很享受被人照顧的感覺，也懶得動腦子。
燕赤霞沒出聲，回看他一眼，顯然覺得這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他自己随便決定就好。
陸潛抿了抿唇，半彎着腰在身上掏出來兩個銅板遞了過去，看一眼也正偷偷瞄過來，和他對上視線又立刻轉開的女人，低聲說道：“我就不給你多的錢了，你先買點東西墊墊肚子，以後要是還沒東西吃的話，就去前面愛路物流館找我們，我姓聶。”
他想了想問道：“你認識字嗎？”
小女孩顫巍巍地搖了搖頭。
也是，這家庭怎麽可能識字。
“你問問人就能找到，一家叫愛陸的店鋪，我姓聶，他姓燕，你記住了嗎？你報他的姓就是了。”陸潛指了指燕赤霞，最後又重複了一遍，也不管小女孩點沒點頭，拉着燕赤霞便去了之前放東西的地方，準備回去了。
小女孩看着兩人的背影，咬了咬嘴唇眼淚吧嗒吧嗒地忽然就掉了下來，她低頭看着手上的兩個銅板，又警惕地瞄一眼四周，慌張攥緊，生怕被人搶了似的。
尤其是——炸毛似的看向女人的方向，死死攥着自己的銅板。
*****
“我是不是很麻煩啊。”陸潛踢踢腳，帶起的水花差點濺在燕赤霞的臉上。
燕赤霞胳膊上挽起的袖子向下掉了掉，他重新挽起來把陸潛的腳從水裏撈出來仔細擦幹淨，順勢放在自己的腿上開始按腳底板。
“呀，你別……”突如其來的疼痛讓陸潛幾乎要一腳踢在他的臉上。
“這裏疼？”燕赤霞又用小一點的勁按了按，“可能是因為今天走路太多了，待會再幫你敲敲筋脈就好了。”
相對于男人而言，陸潛的腳真的很小，燕赤霞手大，一只手幾乎能覆蓋住，粗糙的繭子磨得他腳背刺疼，陸潛皺了皺眉毛。
又看他握着自己的腳腕似乎在丈量，他囧了囧，想縮回來被抓的更緊了，臉頰微紅：“我青春期，哦，就是十一二三四歲正長身體的那段時間，我們叫青春期，那時候家裏父母很忙，沒時間管我，我又沒你自立能力那麽強，所以一直營養不|良長不高，腳肯定也不會多大。”
換句話說，陸潛淡淡不開心，他個子也不高。
“再後來，我就徹底只剩下一個人了。”可那時候是陸潛最黑暗的時期，別說關心長個子，他甚至想立刻去死，可又不想在地下遇見父母，畢竟一起上黃泉路的話他們連共同語言都沒有，氣氛一定很尴尬。
以前的陸潛即便經歷了親人離去也沒有自我封閉，只是他性格內向從來不會主動和別人交好，久而久之陰郁宅男的形象就傳了出去，大多數人對他都是望而卻步。
以前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晚上睡覺都會覺得孤獨害怕，生怕一閉上眼睛就會被黑暗吞噬，現在變成鬼了到感覺到了溫暖的存在，即便提起那段萎靡不振的時期嘴角也帶着淡淡的淺笑。
似乎在說一件很遙遠的事情，眼角眉梢還帶着回憶的橘黃|色的夕陽之光。
燕赤霞捏捏他的腳心，逗得陸潛縮了縮，拉回來抱在自己的懷裏繼續按着穴.道：“以後都會有我的。”
陸潛笑眯眯的，彎着腳趾頭蹭着他的緊致結實的腹肌：“嗯，我知道。”
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我愛你，你也愛我，而且我們彼此也知道我們深深相愛。雖然從認識燕赤霞到現在，這人從來沒有給自己任何轟轟烈烈的感受，但他就是喜歡待在燕赤霞身邊時那種寧靜祥和的安穩，歲月靜好，總有一種忘記時間流逝，忘記周圍的滿足感。
陸潛笑意吟吟地望着燕赤霞，眼底滿是自己都沒發現的柔情。
愛情将他打磨的更加溫潤，周身就像是泛着瑩瑩白光一般無端端讓人看着就心生舒适感。
燕赤霞低聲呢喃：“你個子不矮。”他長了一段時間才追上的，那幾年是他最痛苦的時期。這只鬼把他當小孩的欺負，主要原因就是當時他沒有這只鬼個子高。
“嗯？”半晌才弄明白他在說什麽，陸潛笑了兩聲，“後來十五六歲的時候班上同學，哦，就是私塾的同學們都會比身高，我閑得無聊喝了兩年的牛奶。”長不長的都無所謂，他就是想融入集體生活，但後來也沒成功。
“藥嗎？”
“不……哦，是。”對他來說确實是，再後來不管是純奶還是酸奶，他看着就反射性的想捂嘴|巴，幸虧穿越之後沒有純牛奶這種東西。
燕赤霞：“順其自然。”
陸潛嘻嘻笑，擡了擡腳，腳尖正好蹭在他的下巴上：“你是不是想說不管我多高，你都會喜歡我的。”
他沒想說出來，只是在心裏想了想，不管被指出來燕赤霞也不否認，臉頰黑裏透着紅地點了點頭。
陸潛心情好地還哼了兩句歌，忽然又想起來剛才壓根沒開始的話題，腳趾頭夾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擡臉看自己：“诶，我問你話呢。”
燕赤霞半仰着臉：“什麽話？”
“啧啧啧。”陸潛眯着眼睛，“就是這麽愛我的啊，跟你說話都不聽。”
燕赤霞順着他的腳腕向上順着外側的經脈一路按上去，挨着他在床邊坐下來：“沒有麻煩，一點都不麻煩。”小學生表決心一樣幼稚地說了很多遍，但陸潛還就吃這一套。
陸潛：“可我今天差點就闖禍了，要是得罪他們，咱們的店怎麽辦了？”
燕赤霞：“你也說了是差點，沒有闖禍。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得罪他們也不怕，有我在。”這句話跟咒語一般，讓陸潛的心髒瞬間跳的飛快，他聲音都帶着淡淡的顫|抖，雖然他現在情緒上并不害怕，也不激動，就只是安心地靠在燕赤霞的肩膀上任憑他幫自己按摩小.腿肚子，“可你剛才生氣了？”
燕赤霞手頓了頓。
“看吧，我就說你肯定生氣了。”
“沒有，不是因為這個。”燕赤霞也沒有玩你猜我猜游戲的興趣，他微垂着腦袋，兩邊的頭發自然下垂，掩蓋了他臉上絕大部分的表情，只能聽見聲音悶悶的，“就是不太喜歡你對小孩子那麽親近。”
孩子這件事對于燕赤霞開說簡直是魔怔，他甚至不敢想這只鬼喜歡自己難不成是因為自己是他從小養到大的，如果換一個小孩他還會不會投入這麽大的精力，甚至把自己也賠進去。
燕赤霞性格內斂，這種話當然不會說出口，但也擋不住他心內磨牙，鬧別扭。
陸潛：“……”古人是不是還挺看重後代的來着，他狐疑地看一眼燕赤霞，難不成只喜歡自己親生的小孩子。
可惜了，這輩子是沒可能了。
陸潛試探着問道：“我是男人。”
燕赤霞身子僵了僵：“我知道。”
“我怕你忘了。”畢竟長着這麽一張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雌雄莫辯的臉我也很絕望啊。
“很久之前的一個早晨，我就驗證過了。”燕赤霞說的平淡，卻像是平地一聲雷炸的陸潛剎那間臉蛋爆紅。
他瞬間沒了剛才嘻嘻哈哈強烈的氣勢，支支吾吾地解釋道，“我、我……”驀地他槍把子對準了燕赤霞，“那是因為你那天晚上陽氣太重了，差點直接把我沖成.人。”
燕赤霞定定看着他：“如果你不堅持脫衣服睡覺的話，可能你還有十年二十年的緩沖時間。”
陸潛：“……”為什麽要說的這麽直接，他其實也就是随便逗逗，至于脫衣服，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他以前的以前确實都是裸.睡的！
不是不是不是說這個，陸潛簡直郁悶，趕緊把話題拉回來：“我是說我可能生不了孩子。”
燕赤霞頓了頓：“我記得這個問題之前就提過。”
“這不是五年嗖地一下就過去了嘛，年紀長了腦子肯定也長了，不知道你想法有沒有變化。”陸潛佯裝漫不經心，其實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直直豎起來等着聽燕赤霞的回答。
“我不喜歡小孩子。”燕赤霞言簡意赅。
“為什麽！”那麽可愛，那麽萌！當然，陸潛上下瞄了他一眼，當然，有些孩子不做評價，那是變異物種。
“因為你喜歡小孩子！”
“……！”陸潛強忍着腿繃直還要彎腰的難受抱住他的胳膊，“可要是你親生的呢？”
燕赤霞唬了一跳，視線在陸潛的肚子上轉了好幾圈，艱難地開口問：“你會生嗎？”
陸潛翻個白眼：“怎麽可能！”
燕赤霞松了口氣，吞下去一口口水壓壓驚：“那就好。”
看他如釋重負的表情不似作假，陸潛注意力迅速被轉移，蹭了上去：“你真的不喜歡小孩子，那如果是我生的你的呢，你都不喜歡？”好奇心已經大過了羞恥心，讓陸潛甚至做出了此等假設還不自知，一臉求知欲旺.盛地看着燕赤霞。
似乎想到了陸潛籠罩在母性光輝下，懷裏抱着小嬰兒滿面笑容地逗弄，燕赤霞臉頰微紅，但更多的還是惱怒。
陸潛：“？”
燕赤霞彎腰端起陸潛剛洗腳的誰捧，走到門口才壓抑着聲音說道：“你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尤其是小孩。”
言下之意就是我肯定會跟小孩吃醋，所以完全不想要小孩，不管是誰生的。
陸潛很容易就聽明白了弦外之音了，愣怔半晌開始在床.上打起滾來，唇角幾乎要咧到耳根處。
他就說他們家面癱肯定是特別的。
特別在——比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更愛他。
即便生活在這種時代，為了他連孩子都不要，他何其有幸能遇見這麽一個愛他呵護他的人。
一定要好好把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