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散……确實,自己做了這些實在不能被人理解和接受的事情。
沒聽過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嗎?慕羨記得,顧亦懷那天是這麽說的,話畢,留她一人孤零零站在清冷的走道裏,自己毫不留情轉身走了。
慕羨沒辦法,後來直接去找了肖睿,在高考結束之後一個陽光稀薄的午後。
高考已經順利結束,顧亦懷應該不會再被失戀困擾而影響成績。所以慕羨覺得,也該是時候揭開真相,不要再讓顧亦懷蒙在鼓裏。
慕羨還記得,肖睿最初見到自己的時候很驚訝,又很開心,上來就拉着她的手問:“慕羨,你是不是同意和我交往了?”
慕羨心中困惑,她不解,對方不是已經在跟顧亦懷交往了嗎?難道……顧亦懷說的話都是假的?但是,她明明又親眼見到過他們手牽手在操場上散步,見過肖睿在放學之後送顧亦懷回家。
所以她問:“你現在不是顧亦懷的男朋友嗎?”
肖睿楞了一下,半響才回過神來,臉上帶着困擾抱怨:“是她主動追求我的,我并不喜歡她。慕羨,如果你同意跟我交往,我保證,馬上離顧亦懷遠遠的,再不和她有任何的交集。”
果然……顧亦懷是被人耍了啊。
慕羨覺得心疼不舍的同時,還有點淡淡的酸澀。自己默默喜歡了這麽多年的人,卻非要不予餘力去追求別人,哪怕,是像現在這般被人愚弄也在所不惜。
難道說,當真是越得不到的東西才越好嗎?
“不喜歡就不要随便玩弄別人的感情,希望你以後離顧亦懷遠一點。”
慕羨看着肖睿留下句警告,轉身欲走。
“等等!”肖睿去抓慕羨手臂,卻被她飛快躲過了,同時臉上閃過一抹嫌棄,冷冷地問:“還有什麽事?”
“是不是我離開她,你就能同意和我在一起?”
慕羨疑惑,更覺得好笑:“我說過嗎?我不喜歡你,為什麽要和你在一起?而且,這和你離不離開顧亦懷又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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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
慕羨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她聽見肖睿大言不慚的說:“你不同意和我交往的話,我又為什麽要放棄現在的追求者,這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
好處?慕羨擰眉:“你把感情當什麽,交易嗎?我來請你放過顧亦懷,就要拿自己做交換?這也太可笑了!”
顧亦懷為什麽會喜歡這樣的人?慕羨百思不得其解。又或者,她只是被對方俊朗的外表迷惑了,而沒有看清楚他的真正面目。
慕羨看着肖睿的眼神,變成了赤露的厭惡,像是在看着滿地爬的老鼠和蟑螂。
“我不可能同意和你交往,也不會再要求你離開顧亦懷,我會直接去把真相告訴她!你以為她知道你腳踩兩條船的情況下,還會願意繼續和你交往嗎?”
雖然自己這條船還沒被他踩在腳下,但是,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這種行為也足夠叫顧亦懷像自己一樣排斥和厭惡。
慕羨有信心,她一定能說服顧亦懷離開肖睿。
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話都還沒有說出口,顧亦懷卻先滿臉怒氣拿着一疊信狠狠摔了自己滿臉,目藏狠厲,聲音寒利似劍。
“慕羨,你太過分了!”
“慕羨,你明知我喜歡他,還寫這些言辭露骨的情書勾引……你可真叫我覺得惡心!”
“慕羨,我真希望從來都沒認識過你,這輩子也再不想見到你!”
大雨裏,慕羨顫巍巍舉起沾着自己鮮血的信紙,努力的去辨別。
可多麽奇怪啊,那上面一筆一劃果真是自己的筆跡。但是,這怎麽可能呢?我明明沒有做過,明明……寫情書告白的那個人是肖睿啊,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慕羨一遍遍的看,絞盡腦汁去想,直到信紙被大雨泡糟,糊成了一團才得出個結論:或許,是肖睿模仿了自己的筆跡,這樣不止能把他自身問題推得一幹二淨,還能順便将自己一軍,一舉兩得!
應該去找顧亦懷說清楚,對,現在就去!
慕羨跌跌撞撞向外走,只是顧亦懷還沒找到,自己倒先倒下了。
膝蓋上深可見骨的傷口,在大雨中不管不顧淋了半個多小時的身體,齊齊發作起來,慕羨高燒不退進了醫院,足足住了半個月才好。
期間她沒見到過顧亦懷一次,後來才從幹媽口中得知,顧亦懷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跑去了鄉下外婆家。
慕羨住了半個月醫院,顧亦懷則直接在鄉下住了一個假期。
臨開學的最後一天顧亦懷才回來,收拾了簡單行李之後就準備踏上遠去他鄉的路程。那是個很遠的城市,慕羨只聽說過,卻沒見過,更沒去過。
她站在陽臺上默默看着顧亦懷上了出租車,她要去車站了,此去,再見不知道又會是什麽時候。慕羨想去跟她說句道別的話,想懇求她不要再跟自己怄氣,想叮囑她千萬不要忘記給自己打電話,不要忘了……要想她……
可她最終沒動,只眼睜睜看着顧亦懷毫無留戀上了車,然後絕塵而去。
風裏沒有沙子,淚卻下來了……
沒有顧亦懷的這個假期裏,慕羨想明白了一件事,即便告訴她信是假的又能怎麽樣,難道,顧亦懷不會反過來懷疑,自己手中所謂肖睿寫的情書也是假的嗎?
她不信你這個人,說多少都沒有用。
眼睛突然有些濕潤,慕羨微微晃動一下,避開了顧亦懷的視線。
“那些事我早忘了,你的報複也已經成功,還苦苦揪着這些幹什麽?”既是被成功勾起了回憶,就免不了心生哀怨和苦澀,慕羨才覺得,喜歡她的這些年,日子過的可真是不堪,被誤解,被傷害,還不全是因為自己在感情中處于劣勢嗎?
愛情中,總是先愛上的那個人比較吃虧。
是我先愛上的,沒關系,我認。可為什麽當你知道這份愛存在的時候,不選擇去好好珍惜,反而要惡意利用,再一次選擇來傷害呢?
也許是愛錯了人……顧亦懷,她當真不值得自己這樣付出。
慕羨越是選擇逃避不說,顧亦懷心裏的恐慌就變得越大,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是不是……當年肖睿讓我看的情書全是假的?我聽說他找人偷走你的功課複印,所以,那情書的筆跡也是找人模仿的對不對?”
是或者不是對現在的慕羨來說真沒有什麽意義。
如果在沒有計劃這件事發生之前,她也想過,若是哪天忍不住要向顧亦懷告白的時候,就把當年真相再解釋一下,過了這些年,她對肖睿的感情應該早淡了,或許能心平氣和聽自己說,也能理智去分析。
那時候是希望解了她心中的結,說不定自己愛情開花結果會多一分可能。
可現在呢?慕羨搖頭:顧亦懷絕非良配,自己也不想再跟她有任何情感糾葛。
“可惜情書早不在了,”慕羨竟然能語氣輕松看着顧亦懷笑,不糾結就能做到不在乎,再覺得不能忍受的事,也都可以坦然面對。
“你沒辦法再去印證它的真僞。”她甚至有些,幸災樂禍。
其實又何需印證呢?顧亦懷心底清清楚楚知道答案是什麽,缺的,不過就是慕羨一句肯定。
“所以是真的對嗎?我早該想明白的……你怎麽可能去做那樣的事……”
顧亦懷後退一步,腳步踉跄跌坐在了床上。
“是我誤會了你,還心心念念着因為這件事去報複你。其實從頭到尾錯的都是我,受傷害的也全是你一個人……”
顧亦懷雙手掩面,說不出的後悔和心傷。
可那又怎麽樣呢?搞得清楚明白只不過又往自己身上添了一宗罪,心中對于慕羨的愧疚也更深了幾分。
這罪還贖的了,慕慕的心還追得回嗎?
慕羨很平靜,傷疤真被挑開了也好。與其藏着掖着總沒有徹底痊愈那天,倒不如大大方方晾在陽光下,至少疼過之後,慢慢會長出新的血肉,煥然一新也說不定。
日子還在繼續,慕羨身邊倒突然安靜了幾天。
顧亦懷接受不了自己劣跡斑斑的過往行徑,跑回家抱着她老媽痛哭流涕的忏悔。顧亦懷她媽聽完,恨不能當場把好多年都沒用過的雞毛撣子找出來,再次抽的顧亦懷滿屋亂竄。
造孽呦,自己這是生了個什麽女兒出來?
當年的事,她倒也是知道一些的,只是那時候只覺得奇怪,沒明白是什麽情況,現下卻一清二楚了。
“我說那年高考結束之後你怎麽一聲不吭跑去鄉下外婆家了呢?慕慕也突然就病了,足足在醫院躺了半個多月。”
顧亦懷她媽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心疼,自己那個自小捧在手心呵護着長大的乖巧幹女兒,怎麽突然就不小心摔傷了,腿上碗口大的傷,汩汩流着血,染紅了手腳和衣服,觸目驚心。
靜靜躺在醫院病床上的時候,臉色比身上的床單還要白,只高燒時才會透出抹詭異的緋紅,卻不止不能讓人放心,反而越發擔憂起來。
每天失了魂兒似的躺着,不動不鬧,也不開口說話,木偶一樣,沒幾天人就瘦了一大圈。
顧亦懷吃了一驚:“您說慕慕生病了?這事我怎麽不知道?”
“你知道什麽?那天你抽了瘋似的,冒雨回來連澡都不洗就開始收拾行李,然後叫你爸送着去車站了,犟的一根筋,攔都攔不住。我也是在你倆走了沒多久,接到慕慕她媽電話才知道的,兩人着急忙慌把她送去了醫院。”
“唉,你都沒看見,慕慕那血流的,把我和你幹媽吓得夠嗆,偏巧那時候你幹爸又不在家……”
“慕慕她怎麽就……”
顧亦懷她媽白她一眼:“摔傷了膝蓋,也不知道是在哪兒弄的。幸虧沒傷到筋骨,否則可不是鬧着玩的,分分鐘能瘸了腿。”
膝蓋……顧亦懷想起兩人溫存的時候看到過,那麽大一個疤,看起來頗有些猙獰。自己只盯着看了會兒,慕羨就躲閃着拿手去捂,還支支吾吾着解釋說是大學體育課上不小心擦傷的,問她,是不是很難看?
卻原來,那傷是這麽來的。
顧亦懷突然覺得心如刀割,呼吸不了。自己不僅是傷了她的心,還……在她身上留下了這麽個不可磨滅的印記。其實慕羨每每看到那傷疤,就會回憶起當年怎樣被自己誤會和傷害,會痛不欲生的難過吧?
虧得自己還沒心沒肺,調侃她:怪不得從來沒見你穿過裙子,原來是怕出醜啊。
隐約記得,慕羨聽到這話時愣了下,臉色黯然很久才強顏歡笑說了句:“是啊,那麽醜的疤,怕被人見了笑話。”
說這話的時候,她心裏在滴血吧?
明明是那麽一具潔白如玉、完美無瑕的嬌軀,卻因為這道疤有了瑕疵。偏偏制造出這不完美的那人毫不自知,還有臉去嘲笑她?!
顧亦懷心口壓了塊大石頭,憋悶的難受,真是恨不能立時拿個刀子戳上幾下才解氣。
原來在毫不知情的時候,自己已經傷害了她那麽多。
憑什麽,還帶着不甘去“指責”她:慕慕,你為什麽不給我機會?又拿什麽,去奢求對方的原諒。
顧亦懷記得自己大言不慚的說過:慕慕,我不相信你能說不愛就不愛了,你肯定還愛着我的,你的愛,哪能如此容易就收回去了?
容易嗎?不容易啊。每次受到誤解和傷害就收回去一點,這麽多年,即便再熱的心也被傷了,寒了,不剩一絲溫度。
即便眼下把自己的心掏出來,也不能去彌補曾經對她的傷害。
顧亦懷失了心神,亂了方寸。被傷到體無完膚的慕羨,還怎麽可能敞開心扉、重新接受自己?
顧亦懷她媽也終于看不過眼,沒好氣的瞪着自己女兒道:“小亦,就當媽求求你,別再禍害慕慕了成嗎?不是說有個姓應的小姑娘喜歡慕慕,對她很好嗎?我看她倆人就挺合适,比你強。”
“媽……”顧亦懷眼角還挂着沒來得及掉下來的淚珠:“您是我親媽嗎?”
“是你親媽就能包庇你啊?!都不看看你做了些什麽事,現在是你幹媽還不知情,要是知情,得,我看她能幫我打死你。”
“媽,我心裏正難過呢,您能不能不火上澆油?”
顧亦懷她媽不服,直接一瞪眼:“那油是我澆的嗎?還不全是你自己一手作出來的,怪的了誰?!”
“我……”
顧亦懷啞口無言,沒了話。耷拉着腦袋蔫蔫坐着,心灰意冷的模樣。
50.和解吧……
顧亦懷當然不可能就此放棄, 尤其在知道當年真相之後, 更要想盡辦法去彌補。
只是, 這時候她的觀念也發生了轉變,慕羨接不接受,或是原不原諒她都沒有關系, 自己只做自己想做的, 去守着她、呵護她、愛她, 其他的, 絕不過多奢求。
就算慕羨真的不能原諒, 她默默喜歡了自己十幾年,自己也回報十幾年甚至更長的守護又能怎麽樣?
難道做了就一定要有所求嗎?怎麽慕羨喜歡自己十幾年卻從未奢求能有個結果?
愛她就要讓她幸福……如果,萬一, 她又找到了別的愛人, 能給她幸福的愛人, 譬如應如珞這樣的,那自己……自己……
呸!顧亦懷無論做多少次思想建設還是不能接受把慕羨拱手讓給別人!
我不是聖人,沒有那麽高尚的品質,慕慕雖然對我來說只看得見摸不着,但別人也最好連想都不會想。
要想讓她眼睜睜看着慕羨對別人投懷送抱?沒門!
顧亦懷咬牙切齒, 好像情敵不單單是在自己想象之中, 而是已經活生生站在面前了。
手裏的刷子被她用力攥着摁向牆面, 原本濃密聚集在一起的軟毛被迫分開, 留下一道道淺薄的痕跡, 慕羨看了皺眉, 冷聲說道:“不想幹就別幹,我也沒求着你,來添什麽亂?”
顧亦懷回神,看着眼前被自己塗抹的亂七八糟的傑作,連忙揮手解釋:“沒有沒有,我想幹,十分想幹,特別想幹。剛才是不小心,我馬上把它修整好啊,很快。”
解釋歸解釋,你刷子揮來甩去幹什麽?
慕羨跟她并排站在搭起的高架上,躲閃不及被甩上了好幾滴乳白色的牆面漆,連俏臉都被無辜波及。
“顧亦懷!”慕羨慣來清冷的嗓音帶上了一絲怒氣:“你趕緊走,別再給我添亂!”
“慕慕,慕慕,我不是故意的啊,你別生氣。”
顧亦懷說着話,脫了手套想去擦幹慕羨臉上的漆點,慕羨下意識躲閃後退,卻忘了此刻自己并非身處地面之上。
眼見她搖搖晃晃就要踩空,顧亦懷吓得神魂俱裂,一步跨上去牢牢将人鎖在了懷裏,同時不忘低聲示警:“小心!這麽高,摔下去哪還了得?!”
慕羨穩住身形,低頭瞄一眼距離自己一人高的地面也有些後怕,暗自舒一口氣平定心神後,視線落在了環住腰際的手上。
“放開!”
顧亦懷讪讪一笑,雖心有不舍,卻還是依言放開,說了句:“好,我放開,我後退,你別生氣啊,可千萬不能趕我走。”
眼下的機會,可是她哭爹喊娘求了半天,顧亦懷的老媽才肯出頭幫她要來的。得之不易,如果沒有了,顧亦懷估計要悔得腸子都青喽。
粉刷匠的工作還在繼續,雖然長期仰着脖子舉高胳膊很辛苦,即便慕羨只是認真在一旁工作理都不理自己一下,顧亦懷依舊覺得分外滿足。
郊外的空氣很清新,積雪比起市裏更厚更白,雖然沒有陽光,也不是死一般陰沉,反而有種萬籁俱寂的沉靜。不遠處有山,林子裏的鳥兒想來不少,這個時辰可能都在外覓食,叽叽喳喳的叫喚,顧亦懷甚至能聽到它們展翅高飛時,撲棱翅膀的聲音。
在如此安然惬意的環境裏,時間好像走的很慢,卻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厭煩。反而樂在其中,有種別樣的享受。
顧亦懷想,慕慕的眼光可真是好,選了這麽塊天然寶地。別說還能吃喝玩樂,就算只是安靜的呆着,也能讓人身心愉悅。想必等到農家樂正式開業之後,應該會吸引不少客人前來吧?
沒想到她的慕慕不止能力高、在工作上優秀,連經商,也如此有天分。
有事可做的時候,時間溜溜達達又仿佛走到很快,直到肚子裏突然咕嚕咕嚕叫喚,顧亦懷才意識到不知不覺,中午已經到了。
這裏方圓幾公裏之內都只有零星的幾戶農家,別說高級一點的飯店,甚至連個路邊攤都沒有。好在顧亦懷早有準備,洗了手從車上拿出一個大大的無紡布袋,一盒盒從裏面掏自己早起做好的餐食。
她準備充分,還把家裏的微波爐搬過來了——原本是想買個新的,但聽說慕羨如今資金不夠充沛,顧亦懷想着能省就省一點,到時候多少能給她一點幫助。
好在房子雖然還沒有精裝,水電倒是齊全。
顧亦懷一個人費力把外間的大長桌連拖帶拽的移進來,搬了微波爐放上去,開始給午餐進行加熱。
她一趟趟來回出出進進,慕羨全當看不見,專心致志進行着手裏的工作,絲毫不受幹擾。
叮……叮……叮……
悅耳的聲音一下緊接着一下,大約得響了七八下,熱氣騰騰的飯菜才終于擺上了桌。
“慕慕,休息一下,來吃飯吧。”
顧亦懷拿着毛巾在一旁招呼,慕羨聽了低頭想想,又将手頭上最後一點工作收了尾,這才扶牆順着梯子爬了下來。
洗了手接過顧亦懷手中的毛巾擦幹,慕羨坐在桌前開始吃飯。
飯菜都是往常吃慣了的,沒什麽新奇,今兒個卻不知道為什麽吃起來尤其美味。可能幹的這些活耗費體力,現在急需補充能量。又或許,适當做些體力活會讓人身心舒暢,胃口大開。
慕羨吃了兩碗飯,雖然全程不見一句誇贊,顧亦懷心裏卻滿足的不得了。
能像現在這樣守着她,照顧她的起居飲食,看着她健健康康,身強體壯,不是比什麽都好嗎?又何至于苦苦糾結她對待自己的态度,在意那個虛有其表的名分?
吃過飯,收了碗筷放回車裏,稍事休息後下午的工作就又開始了。
顧亦懷默默在旁幫手,心裏高興的甚至哼起了小調:“我是一個粉刷匠,粉刷本領強……”
慕羨開始時佯裝聽不到,後來終于忍無可忍瞪她。
“能不能安靜點?你的歌聲難道還好聽的過窗外鳥叫?”
顧亦懷撇嘴,面有不甘:“難道我還不如一只鳥?這不是為了給你解悶麽?”
“我不悶,你若悶了,現在可以走。”
“別啊,我不悶,只要能守着你叫我幹什麽都不悶。”
這不是情話,是顧亦懷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非要到了眼前這樣的狀況之下她才明白,情人們經常抱怨說不出動聽悅耳的情話,但其實,是因為感情還沒有深厚到那個地步吧?
如果真的足夠愛她,會覺得她全身上下哪裏都是好的,只要能守着看着都是幸福。由衷的誇贊張口就來,不比什麽甜言蜜語都來的動人?
慕羨冷着臉轉過頭,不做任何回應。
顧亦懷不傷心,不難過,甚至不失望,她坦然處之,希望自己能早點适應慕羨的冷漠,不求她任何回報,甚至不奢望她給個好臉色,只要自己默默的對她好就行。
聽起來很犯賤是吧?顧亦懷卻甘之如饴。
以前曾被那麽狠的傷過心,被那麽無情的對待,顧亦懷覺得,眼下無論慕羨怎麽對自己,都是應該的。
時間一點點走過,夜幕降臨時,兩人才收了工準備回家。
鄉村的夜晚尤其靜谧,也更加黑暗,可能因為沒有車水馬龍,也沒有足夠的路燈帶來光線。
車子停在院內,距離屋子還有一段距離。
慕羨裹緊大衣在前面走,顧亦懷掏出手機照亮,小心翼翼跟着。
雙手下意識擡起放在慕羨腰際不遠的地方,雖然不敢貼上去,卻也不願離得過遠,生怕哪會兒慕羨腳下打滑要跌倒時自己來不及伸手去扶。
鳥兒早休息去了,耳邊除了腳下“吱嘎吱嘎”的雪聲,就只剩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顧亦懷覺得這樣的日子真是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着自己心愛的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處在當下一個這麽安靜閑适的環境裏,享受大自然最毫無保留的饋贈。
日子悄無聲息的過,源源不斷的工作也還在繼續。
刷完了牆,還要貼牆紙,眼下的一排都準備打造成民宿,雖是簡單質樸,該有的設施也一樣不能缺。除了大件的床和衣櫃需要定制,其他的,小一點的桌椅板凳慕羨都從網上訂了,拿回來自己一點點組裝,漸漸地,竟也能成了半個手藝不錯的木工。
人都需要在磨練中成長,只有想不到,卻沒有做不到的。
眼看年關将至,農家樂裏住宿的一排小房子竟然收拾的像模像樣,頗能吸引人。
于是慕羨當場拍板決定,今年春節,就把兩家老人都接過來在這兒過得了。算是提前暖暖屋子,也讓她們盡早适應下鄉村的生活,畢竟等明年正式營業,少不了都要過來幫忙的。
四個老人商議過後,從臘月二十幾開始,就陸陸續續去買了年貨,又一點點送過來,直到除夕到來前的頭一天,才總算浩浩蕩蕩住了過來。
住宿環境想來她們應該很滿意,慕羨從贊不絕口的誇贊中就能看出來。
只慕羨她爸和顧亦懷她爸有些不大高興:“牆全是你們刷的?還有上面這些裝飾,也都是你們自己釘上去的?登高爬梯的事哪是兩個女孩兒能做的,省着我們怎麽不知道用?”
慕羨知道兩爸是心疼女兒吃了苦,笑笑,上去一人給個大大的擁抱安撫。
“幹起來很輕松,一點都不累,真的,你們別擔心了。”
慕羨她爸抓着寶貝女兒的手,滿臉不舍:“說得容易。以後再有這種活必須叫老爸來做,我可舍不得你吃苦。”
“行啦,我知道。您要真心疼,過會兒做點好吃的飯菜當做獎勵好不好?”
“那是肯定要的。”
一說到做飯,慕羨她爸仿佛渾身都是勁兒,又加上是給最近都沒怎麽回家吃飯的寶貝女兒,更是動力十足。
說起來,慕慕也不知是怎麽了,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卻像是突然瘦了一大圈,讓當爸的看見,着實打心眼裏覺得心疼。
照例是倆爸穿着圍裙進了廚房,慕羨和顧亦懷則負責帶着倆媽開始在偌大的院子裏溜達。
地上積了将近一月的雪已經逐漸消融,雖然還看不到明顯的綠意,視線所及之處,小樹也開始慢慢抽了新芽。
顧亦懷她媽故意走在最後,拉着顧亦懷的手悄悄問:“小亦,怎麽樣了?”
顧亦懷一頭霧水:“什麽怎麽樣,農家樂嗎?你看到的呀,屋子已經搞得差不多,等開春再休整休整院子,最晚不超過五一的時候就能開業了。”
“什麽農家樂,我問的是你和慕慕,你這孩子是不是傻?”
顧亦懷她媽暗地裏掐她一把,滿臉都是哀其不怒恨其不争的無奈樣。
“您說這個?”
顧亦懷壓低了聲音,先習慣性擡頭看一眼慕羨背影,才坦言道:“我就想像現在這樣守着她,什麽都不奢望了。”
女兒有了“自知之明”,做媽媽的還是很欣慰的。只是……
“這算什麽話,你是打斷這麽輕易就放棄了?不再追回慕慕?”
追還是想追的,只是之前做了那麽多混賬事,連自己都覺得不可原諒,又憑什麽要求慕慕能回心轉意?
盡人事,聽天命。只做自己該做的,想做的,至于結果……她真的不敢強求。
十幾畝大的院子真不是蓋的,只溜達着走一圈就用了将近半個小時,回屋又歇息一會兒,飯菜就上了桌。
六人齊齊圍坐桌前,先擡杯說幾句新年祝福的話,之後就一派融洽吃起了飯。
這一兩個月來顧亦懷早養成了習慣,只要有慕羨在的地方,視線膠着似的幾乎片刻都不離她。吃飯的時候更是,頻頻要往她碗裏夾菜,自己都不怎麽能顧上吃。
兩個做爸爸的粗枝大葉不覺得有什麽,顧亦懷她媽知道內情也覺得正常,唯有慕羨她媽,暗自觀察了很久突然出聲道:“慕慕,怎麽只見小亦給你夾菜,都不見你給她夾呢?”
慕羨怔了一下,別說顧亦懷習慣,連她都早對顧亦懷時時刻刻要關注她、照顧她的行為習以為常,現下經她媽“提醒”才覺得不對。
別管私下鬧得有多僵,表面上的功夫該做還是要做。
慕羨勾了勾嘴角,那也勉強稱得上是個笑吧,然後夾了一筷子顧亦懷愛吃的放到她碗裏,語帶暗示:“別再夾了,我吃不了。倒是你自己,多吃點。”
“啊?哦。”
顧亦懷心領神會,知道再給慕慕造成困擾的話,她就要生氣,忙縮縮脖子的同時,收回了正夾着海鮮往前遞的手。
慕羨她媽覺得異樣,說不上為什麽,但總感覺慕羨和顧亦懷之間的氣氛有點不對勁。
“小亦,慕慕,你們吵架啦?”
女人的直覺當真精準,說的話一針見血。反倒是兩個做老爸的聽了這話覺得奇怪,面面相觑,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明顯的疑惑。
吵架了嗎?沒有啊,你給我夾菜,我幫你盛飯的,看起來多麽和諧。
慕羨和顧亦懷都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心裏揣測着莫不是她對于兩人之間的關系看出了什麽,或是知道了什麽,游移不定之際,愣在原處都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
顧亦懷她媽見狀,忙打圓場:“唉,吵架也正常,秀臻你還不知道嗎,她倆從小到大不都是吵吵鬧鬧着過來的。”
話畢扭頭白顧亦懷一眼:“小亦,是不是你又做什麽事惹得慕慕不高興了?”
“啊?哦,是是是,我不對,才惹惱了慕慕,她生氣也是應該的。”
母女倆一唱一和,演得倒是逼真。顧亦懷她媽在心裏無奈哀嘆:老了老了還要幫着女兒演雙簧“騙人”,造得什麽孽呦!
有了顧亦懷她媽傾情演繹,慕羨她媽果真當場就信了,放了心的同時不忘“開導”自己寶貝女兒:“小亦要真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那肯定也不是故意的。慕慕,你也別總跟她較真,差不多得了啊。”
“幹媽,不怨慕慕,都……都怪我。”
顧亦懷着急忙慌的解釋,抽空瞄一眼慕羨,發現她臉上陰晴不定,更是吓得夠嗆,生怕下了飯局她突然翻臉跟自己秋後算賬。要是好不容易把拉近的距離再次扯遠,那可真就是得不償失了。
“一個碗不響兩個碗叮當,吵架怄氣就沒有誰該負全責的時候,慕慕肯定也有錯,哪能什麽都推到小亦頭上?”
以往對于幹媽的偏愛,顧亦懷樂在其中的同時還有點沾沾自喜,少不了在慕羨面前炫耀。可今時不同往日,僅僅是聽着“調解”的話她都覺膽戰心驚,不知道哪句無意中就會戳中慕羨的傷心處,讓她動了怒。
慕羨她媽是因為毫不知情才會一味地偏袒顧亦懷,慕羨本來就是受委屈那方,自己的老媽也幫着“外人”的話,聽在耳中肯定會覺得不舒服,這是人之常情。
“幹媽沒事,跟慕慕沒關系,真的全是我的錯。”
顧亦懷越着急解釋,慕羨她媽越是覺得自己女兒不懂事了。
“有什麽事你們拿出來攤開了說,我就不信了,怎麽可能都是小亦的問題。”
“幹媽……”
那邊廂顧亦懷和慕羨她媽還在糾纏不休,這頭,面色淡然的慕羨突然開了口。
“我媽說的對,确實不全是小亦的錯。”慕羨端起手中橙黃色的飲料,面帶笑意悠然起身沖顧亦懷的方向努了努:“和解吧,過去的事全都一筆勾銷。”
顧亦懷狂喜,幾乎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擡頭看時,卻未曾從慕羨澄亮的眼中看到一絲誠意。
原來還是在做戲……顧亦懷的心“啪嗒”一下掉落,恨不能直接摔成八瓣。
但不管怎麽樣,戲還是要配合演完的,于是同樣起身端杯和慕羨碰了碰。
“慕慕,我是真希望和解的,你……你能想明白最好。”
她話裏有話,慕羨豈能聽不出來?
慕羨此刻真的無心再跟她糾纏這些,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忙、要做、要思考。顧亦懷若只是安安靜靜在旁看着,順便能搭把手的話還不覺得什麽,如果真每天不死不休的鬧騰,慕羨鐵定直接把她轟出去,永不錄用。
“嗯,和解就好。你們小孩子家家的怄氣,能有多大的事,別不依不饒的瞎折騰。”
不依不饒?慕羨在心裏笑了一下,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是不是在所有人眼中她都是無理取鬧的那個?性格使然吧,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吃,自己打小就是安安靜靜什麽事都藏在心裏,悶聲不響,誰又能知道你吃了虧或是受了委屈?
剛從杯子裏倒出來的飲料還帶着絲絲涼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