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所謂責任

一家人圍着吳大海在堂屋裏坐了下來,羊油盞亮着微弱的光,煤氣爐上架着鍋爐燒着水,屋子裏靜谧而又溫暖。

吳大海今天一天被趙家人弄的提心吊膽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來,開始慢慢講起了今天的遭遇。

聽完之後,最先驚呼的是王美蘭:“這個小軍怎麽能說這種話?這寫個春聯還要上報紅,衛兵,這也忒壞了點吧?!趙先兵說的靠不靠譜,你們爺倆個不會有事吧?”

等得到了吳大海再三肯定的答複,她的心才跟着回落了一些,只是自此之後,王美蘭再看到趙紅軍就再也沒有過好臉色!

王美蘭其他事情都可以忍讓,唯有關系到家裏人安危的事情她忍不了!別說本來兩家的親還沒有定下來,中間本來就是有變數,就算是定下來了悔親的人家也不是沒有,也沒見誰家會這麽整人的!

王美蘭是溫順善良好說話,但不代表她真的好欺負!

吳曉梅也沒想到趙紅軍會說這種話,但是等吳大海已經說明這事不會發生後,她的心思就全轉到了寫春聯賺錢上了:“爸,咱寫完這三卷紅紙的春聯,真的能分到六七十塊錢?還有,季恒真的會寫春聯?”

吳曉梅還沒看過季恒的字,所以她懷疑的很,只是她之前也從來沒有去了解過季恒什麽,對他的字寫得到底是好是壞,她也拿不準。

她只知道,要是真的能分到六七十塊錢,那可算是一筆了不得的大數目了!

要知道他們全家努力幹一年,最後村裏結算工分的時候,他們家也就能換上兩三百塊錢——這可是一年到頭多到的血汗錢了啊!

吳大海不說話,只是默默展開了他留下來的兩幅季恒寫的春聯,吳曉梅看過之後,震驚地張大了嘴巴沉默了。

吳曉梅上到了初中畢業,在他們村裏的女孩子裏已經算是高學歷了,以前上學的時候也算班裏的好學生,腦子反應快,成績不錯的。因為吳大海的緣故,她也和吳大海學過幾筆毛筆字,只是在這上面她不是很定的下心,學了兩年毛筆字還是寫的歪歪扭扭的,後來幹脆就不學了。

可是正因為以前她學過,所以她才知道,能寫好一筆毛筆字是有多難!毛筆頭軟軟的沒有着力點,橫折彎鈎都要有技巧才能寫的好,而這種技巧是建立在經年累月的練習上的,速成是不可能的。

這樣好看的字,竟然是從一向她看不上的季恒手裏寫出來的,當下的吳曉梅真的很排斥這個事實。但同時她也知道,吳大海沒有必要騙她。

“那就寫呗!白吃了那麽多飯,出點力氣也是應該的!”吳曉梅心裏頭是這麽想的,季恒和她結婚半年了,從頭到尾細算也就做了一個月的活,而且這一個月的工分也就剛剛夠他一個人的口糧,按道理講,他也應該為他自己為這個家裏出點力。

原本這話是要脫口而出的,而且吳曉梅也特別想賺那六七十塊錢,但是不知道怎麽的,話到了嘴邊卻咽了回去,而是扭頭看向季恒,等着他表态。

季恒在吳大海說完之後就明白了——這不就是給人寫字掙錢嗎?

以前他也沒少做這種事,給人寫個家書、抄個手抄本,在他和他娘經濟最困難的時候,也不是沒做過。

一想到他娘,季恒的呼吸就停滞了一下。

季恒其實上輩子在他爹在的時候是沒有吃過什麽大苦頭的,雖然季家是家道中落了,但有他爹擋在前面給人家做西席賺錢,又還有以前的一些家底,過不了什麽大富大貴的生活,不過供他一個人讀書,一家三口簡單的吃穿用度那是沒問題的。

和現在的生活水平比較起來,他那時候都算的上是小康了,至少隔三差五還能開個葷,做菜也不用把油省到要用棉絮沾了油擦鍋的地步。

但是随着他爹生病倒下還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後,那日子才真的叫艱苦起來。季恒也是那個時候知道作為一個男人,是有扛起整個家的責任的。

只是他娘堅持讓他完成他父親的遺願,情願自己萬分辛苦,也不讓季恒做事。而通過抄書寫字是他唯一可以背着他娘賺點微薄銀子緩解家中窘境的渠道。

不知道,阿娘現在孤零零一個人還好嗎?可也如同他一般,思念成疾?

女子有三苦,少年喪父,中年喪夫,晚年喪子,他娘全占全了!

一想到這裏的時候,季恒的心就痛到無法呼吸,眼眶甚至都有些紅了。

他連忙将思緒抽出來,不敢再去深想,否則他的心理防線就崩潰了!

吳曉梅見季恒臉色不是很好,久久不說話,心裏頭就在想這人懶病是不是又犯了?果然不能對這人的覺悟有太高的期待,剛剛想慣性地罵幾句,就瞥到季恒的眼眶似乎有點紅?

不會吧?!不願意寫就不寫呗,大男人不想寫字還要哭?

吳曉梅整個人愕然,可是在等她仔細去看季恒的時候,他又回複了以往的表情,仿佛剛剛眼眶的紅是她的錯覺。

吳曉梅坐的位置離季恒最近,所以看得最清楚,吳大海他們稍遠一點,洋油盞燈光又昏暗,就看不清了,只是等着季恒的答案。

吳大海想過了,要是季恒不願意寫,那他還是和趙先兵說清楚。趙紅軍硬要說去告他們的話,他在鄉裏面也不是全無人脈,實在不行就發電報給兒子.......

“好,我寫,只是筆墨要問爸借一下。”季恒略微清冷的嗓音打斷了吳大海腦子的盤算。

這裏叫的是爸媽,而不是爹娘,所以這聲爸他還能叫的出口,

如果說以前的季恒不懂錢財的重要,還經常視金錢如糞土、不屑沾那黃白之物的話,後來給他爸守孝的那三年,他已經徹底明白了金錢的重要性。

到了這裏後,季恒莫名成為了另外一個人,而且還是已婚的身份,這讓季恒很不适應,畢竟他上輩子到死都是光棍一條。

只是對熟讀儒家經典的季恒來講,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成了人家的丈夫,最近兩人也一直是同室而眠,他心裏頭是已經認了這樁婚事,也明白養家糊口确實是他的責任。

只是他心裏頭也明白,吳曉梅并不喜歡他,而他也不喜歡強迫別人,光棍了快三十年的季恒也不知道該如何與她相處,于是就這樣聽之任之地處着。

他來這個世界的時間還太短,這裏的很多規則他也還沒了解,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不敢妄動。

除了家庭的責任外,季恒還有一點是理解的更加深刻和清楚的——讀書,費錢!

買各種科考書籍要錢,筆墨紙硯要錢,科考報名要錢,趕考風餐露宿要錢。

再沒有利用科考确立身份獲利之前,這也是一筆巨大的開銷。

雖然季恒還不清楚這裏的高考和他以前世界的科考到底相差多少,但是如今他手裏頭連一本可以學習的書都沒有,這書,總是要錢的吧?

所以不管從哪個方面講,季恒也确确實實需要錢,所以有這麽一個機會,他不會、也不能放過。

季恒答應的幹脆利落,吳曉梅頭一回因為季恒的話而歡喜起來,快速地安排了起來:“那行!今天已經是臘月初六了,過了臘八就是年,現在大家都已經開始買起來過年的東西了。這個春聯我們也要快快地弄完,好多賣一段時間,把它全部賣完。”

雖然吳大海是村長,但是為人正直,從不會多拿一分,哥哥吳斌寄回來的工資一部分還被吳大海借給村裏吃不上飯的人家。

現在他們家還多了個賺不到滿工分的季恒,給她置辦嫁妝的時候又花了家裏不少錢,眼看着哥哥要回來相看人家姑娘了,萬一成了,這哪裏都要錢!

所以雖然幹這個事情有投機倒把的嫌疑,但是吳曉梅還是很想靠這個賺上一筆——她爸正直,她媽溫順,卻都不是精于掌財的。

吳曉梅腦子反應很快,雖然這些春聯是趙先兵拿出去給人賣的,但那人拖趙先兵帶話也說了賣多少給多少錢,所以只有把東西提前弄好,才有更多的時間去賣,他們也才能賺更多。

“這兩天爸還要去村委那邊開會弄村裏過年分年貨、算一年的總工分,要忙幾天幫不上忙,就我們三個人做好了。這事咱們不能放白天做,被人看到了不好。白天我們還是照常準備過年的東西,晚上我和媽裁紙,季恒寫春聯,寫完我們拿到堂屋晾幹,晾幹了我們一幅幅歸置好,寫個十種不同的春聯應該差不多了。對了,你五百副春聯要寫多久?”

吳曉梅安排事情起來思路非常清晰,什麽人做什麽事情、什麽節點去做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她知道她爸估計一個小時能寫個十五副春聯左右,晚上少睡幾個小時,毛估估六七天應該能寫好吧?就不知道季恒能寫多少。

季恒的手速早就練出來了,大概算了一下一副春聯就按照二十個字來算:“要是特別趕的話,一個晚上能寫好,時間寬裕一點的話,兩個晚上足矣。”

八股文規定一篇五百字,他一個晚上可以不眠不休的寫可以寫七八篇左右,但是那裏面還包含了思考的過程,八股文難寫,衆所周知。

如果不需要思考,只是簡單的寫大字,一萬個字的春聯,他一整個通宵下來應該能寫完。

吳曉梅再次被季恒報出來的時間震驚了,連帶着剛剛計劃好的時間節點都打亂了——她實在沒有想到,季恒會說自己能寫這麽快!

而接下來季恒的表現,刷新了吳曉梅對他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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