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柯萌小時候因為搬過一次家而多上了一年小學，導致她比同班同學年齡稍大，今年暑假還是十七歲，等開學後再過十一天她便十八了。

可是畢竟目前還是未成年。

幾乎每家店的老板聽柯萌道出來意後再一看她身份證上的年齡，都委婉地表示拒絕。屢敗屢試，屢試屢敗，到最後柯萌心裏都有些洩氣。

夕陽下沉漸漸消失在地平線後，夏日的天氣很是悶熱，柯萌額頭上出了一層汗。這個時候已經過了晚飯高峰期，成群結隊的年輕人從飯店裏出來湧上街頭。

柯萌用袖子抹了把汗，轉身折返回一條岔道口，盡頭是車水馬龍的公路和人來人往的步行街，與剛才的喧鬧嘈雜相比，這條中間地帶顯得靜谧得多。

柯萌在一家女仆咖啡廳前站定，她來的時候經過這裏幾乎是一便注意到這家店，粉紅色的招牌、可愛的圓形字體、門內充滿少女心的布置，無一不戳中柯萌的癢處。

可惜太高調了。這不符合柯萌十七年的生活經驗所養成的處世之道。附近所有店家都被她找了個遍，唯獨這家柯萌連門都沒推。

只剩下這裏了……最終想要和陳卉在閑暇時通話、想要更深更多地了解陳卉的念頭占了上風，柯萌猶豫了一下，上前推開門。

女仆咖啡店的老板是個今年大學剛畢業的女性，年紀比柯萌大不了多少，聽柯萌說是來應聘的，眼睛頓時一亮。開店初期正是缺人手的時候，再加上初生牛犢不怕虎，剛步入社會的女青年決定聘用眼前這個外形十分符合店鋪風科的女生。

柯萌簽了合同，然後忐忑地問老板：“我能不能先預支這個月的工資？”

老板怔了一下，沒多問，同意了。

柯萌喜上眉梢，接過那筆錢用力鞠了個躬，腦袋都快要碰到膝蓋：“謝謝老板！”

大概是她的動作太過滑稽，老板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一跳的同時，還覺得對方有着一種透着股天真的可愛，不禁笑道：“不用謝，有你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加入，我家的生意肯定會更紅火。”

柯萌嘴角一僵，勉強笑了笑沒說話。

老板去附近的自動取款機取出現金，再回來給柯萌：“咖啡店九點開始營業，明天記得不要遲到。今天時間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學校吧，注意安全。”

柯萌乖巧地答好，将那幾張鈔票疊整齊握在手心，用兩只手蓋住，離開商業區拐進一條小巷，确定沒人會注意到才攤開手數了數。合同上寫的是按小時結算工資，柯萌只能确保周六周末能來，其它時間待定，老板只給了她八天的工資，數目不多，但買個便宜的手機綽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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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萌人生頭一回嘗到用勞動力換薪酬的滋味，難免感到新鮮和小小的成就感。步履輕快地在天橋下找到一家賣二手手機的地攤，經過幾分鐘的交涉，柯萌擁有了夢寐以求的屬于她自己的智能手機和手機卡。

金屬邊緣有些磨損，觸感冰冷，握在手裏的時候仿佛還有種在做夢的感覺。

柯萌把手機和剩餘的錢收進褲子口袋，走出一段路後又不放心，到旁邊一家店裏，重新将兩樣東西拿出來，錢塞進褲子內口袋，手機一直緊緊握在手中。

回到寝室，在王曉佳的幫助下，柯萌申請了個企鵝賬號，對着紙條上的號碼小心地輸入搜索欄，很快屏幕上跳出這個企鵝號所對應的信息，頭像是一盆自家陽臺的多肉照片。

等待的時間總是如此漫長。

————

網上流行一句話，廁所和火車站是最能體現中|國|是擁有十三憶人口大國的兩個地方。

陳卉覺得說這句話的人一定沒體驗過上下班高峰期時的公交車站。

周五的公交車格外擁擠，陳卉好不容易擠上來，車廂裏烏壓壓的全是人頭，往前挪動一分都困難，陳卉頓時有種棄車而去，然後打的回家的沖動。

這一車幾乎都是她們高中的人，裏面還有不少同班同學，幾個離得近的男生女生看到她跟她打招呼，陳卉笑着一一回應。陳卉順着人流艱難地移動到公交車後頭，空間總算不再那麽狹小。

散落在這輛公交車上各處的同班同學見到陳卉都和她打招呼，她們大多三三兩兩地結伴堆在一起，簡單地和陳卉聊幾句客套話然後沒了下文。

耳邊時不時傳來高中生們充滿活力的交談聲，周圍上班族們僵硬又疲憊的神情映在玻璃窗上。陳卉一個人拉着吊環站在一群沉默的社會人士之間，她盯着玻璃窗上的自己看了一會，突然覺得那面容熟悉的女生雖然穿着校服但似乎和旁邊的人并無卻別。

陳卉笑了笑，然後拿出mp3戴上耳機，阻止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

回到家，保姆第一個迎上來，陳卉放下書包去洗手間洗手，再出來時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香噴噴的飯菜。

陳卉在桌邊坐下，環視一圈，問保姆：“我爸呢？”

保姆阿姨将手上的水擦在圍裙上，具實回答：“陳總下午打電話過來，說晚上有應酬，今晚不回來吃了，可能會回來的晚一點。”

保姆阿姨在這裏幹的時間挺長，多少也了解一點雇主的家庭情況，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陳夫人大後天就能結束巡演回來了。”

陳卉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說實話習慣了以後其實也就那樣，但被安慰了心中還是滑過一絲暖流。她沖保姆溫柔地笑笑：“田姨，您不會是把我當成電視劇裏缺愛的小孩了吧？我很懂事的，爸媽愛我，我也愛他們。您吃過晚飯沒有？”

田姨有時候倒希望陳卉能不那麽懂事：“你吃吧，阿姨吃過了。”

作業很簡單，早在晚自習之前陳卉就完成了。慣例拿出筆記準備複習，陳卉卻怎麽也看不進去，心裏好像空了一塊。

這種空落落的感覺十分陌生，像是突然被人扔到迷霧裏，看不清方向，不論朝哪走都會回到原點。

陳卉找不到緣由更找不到解決途徑，略微煩躁地拿過全國物理競賽模拟卷攤開，想着換個科目或許就能集中注意力了，結果還是失敗。

“我今天有事就不陪你啦，抱歉抱歉~”

軟綿綿的腔調毫無征兆地在腦海中回響，與這句話一同浮現的還有柯萌一臉歉意地搖着她手臂的畫面，可愛到不行，讓人想要捏一捏。

最後關頭陳卉還是控制住了，因為總感覺這個舉動會暴|露她是個姬佬，說不上來為什麽，就是心虛。

陳卉記得當時自己愣了一下，柯萌知道她在比賽結束前每天都要留下來去物理老師辦公室輔導後，這一周每天放學柯萌都會在教室裏寫作業或者卷子，等她從辦公室出來經過她們班窗戶，柯萌就會立刻收拾書包，出來和她一起走，等她上車了柯萌才回寝室。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種習慣，确切地說更像是她們之間的小秘密，空蕩的校園裏有人和自己肩并肩行走，深沉的夕陽都變得有活力起來，陳卉竟然開始期待起枯燥的單獨補習。

柯萌那個小傻子現在在幹嘛呢？她說有事，會是什麽事呢？

陳卉一手托腮，另一只手還握着鋼筆，筆帽無意識地在卷子上點啊點。

手機響起一聲提示音，有一條好友申請，驗證消息是柯萌的名字。

“咚。”

那個心口上露|出來的洞仿佛被什麽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