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重逢
那手指如鐵鉗般讓人顫栗,绫枝被迫擡頭,撞入陰鸷的眼眸:“羊脂白玉?清冷如鶴——你見過這玉?見誰戴過?嗯?”
電光火石之間,李禦想起陸郁也是姑蘇人,而绫枝從前也是姑蘇的。
也許她年少時曾聽過陸郁的名諱呢?
也許她很多年前,早早便想着得這少年一面呢?
姑蘇陸家,年少有才,姿容翩翩。
足以讓從未謀面的女子,對此人有遐想了。
一想起也許绫枝早就聽說過陸郁的名字,對自己的種種殷勤,也和陸郁所謂的年少盛名多少有關,李禦心底深處倏然翻湧着濃烈的情緒。
他知道,這種情緒名為嫉妒,他只是驚詫,一個小小女子,竟讓他對臣下,生出妒忌。
绫枝被激得輕輕一顫,她不知為何陸郁提起從前事為何有種恨意,倒好似過去和如今竟泾渭分明是兩人一般,她本想直接将實情相告,但瞬間沒了勇氣,抿抿唇,輕輕搖着頭:“郁哥哥的就是最好的,方才也只是随口一說……”
“把那玉戴上。”李禦平靜下來,語氣裏有毫不遮掩的威逼:“我知你對我有意,我也會帶你去京城,但你要懂規矩。”
他賞她的,她就要歡天喜地視若珍寶的戴上,他厭煩的,她便要遠遠避開,絕不能多開一眼。
她既然心悅自己,這些不都是很順理成章的念頭嗎?
到了京城,也要将他當成自己的天,認認真真的對待。
若是侍奉得他開懷,小姑娘自然能事事順遂。
绫枝卻幾乎怔在了原地。
陸郁雖比印象中冷峻了不少,但對她還稱得上溫柔,可如今語氣中滿是倨傲,幾乎是森冷的訓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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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枝還是第一次明明白白聽到了他要帶她去京城的承諾,但卻霎時紅了眼眶,心中說不出的委屈。
李禦望着眸光低垂的小姑娘,也找到了事情的原委——終究還是因了不曉得他身份,才會一次一次,鬧得他心頭泛起細微的煩躁。
他沒幾日便要離開,也是時候讓小姑娘知曉他身份了。
李禦望她頭頂的發髻,淡淡道:“明日,我帶你去見一人。”
他望着小姑娘困惑的眸子,說出的話半真半假:“是我如今的朋友,也是你早該見到的人。”
若是能早些見到陸郁,身份上的偏差便早早就能言明。
堂堂太子,送她一塊五色浸便不算什麽,但因了東宮之故,只怕小姑娘會欣喜惶恐的奉若至寶。
想來也甚是有趣。
绫枝垂着頭,陸郁哥哥要讓自己去見他的朋友了,想必是真的下了決心,要讓她進入他的圈子。
但她卻并未有想象中的欣喜,垂着睫毛遮住泛紅的眼眶,聲音軟軟糯糯:“嗯,曉得了。”
“明日我派人來接你。”小姑娘的聲音低低柔柔,李禦也不由得放緩了聲音,遲疑了片刻才道:“绫枝,無論我是何身份,身居何位,你在我心裏,終究是特殊的。”
绫枝擡眸,男子如寒潭般深沉冰冷的眼眸裏,映着自己的影子,恍惚之間,倒如同自己被他的瞳孔牢牢圈住了一般。
李禦離開時,心底還是有幾分說不出的不安。
他是太子,一人之下,小姑娘知曉了他的身份,就算沒有欣喜若狂,也不可能和他生氣。
但……冒用身份,總也算是是撒謊隐瞞了她。
他第一次為嬌嬌軟軟的女子心動,不願留下裂痕,讓日後有隐患。
李禦揉揉眉心,頓覺男女之事,一旦動了情,并不比朝廷之事容易理清。
第二日一早,沈千章便派人來接绫枝,他自然也曉得太子不願再隐藏身份,這次接绫枝姑娘去行宮用膳後,怕是就順勢留小姑娘在行宮了。
畢竟太子殿下滞留在宮外,倒是有一大半緣故,是因了這小姑娘的庭院。
別人還不覺得什麽,沈千章日夜在太子身側,自然知曉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姑娘,倒讓太子頭一遭上了心。
他流連花叢,知曉這不論男女,但凡是頭次動心,那定将步步深陷。
就算是東宮,想必這二十出頭的年紀,也是情關難過。
绫枝随太子入了京,最低的身份,也是名正言順的東宮侍妾,他不敢怠慢,也不能太過張揚,掂量片刻,才将太守府中專為女眷出行方便的鹿皮四輪馬車借來,親自登門去接绫枝。
绫枝看着那馬車,卻躊躇着未曾上去,回頭望着他:“沈公子,這馬車不是民女能用的吧?”
绫枝氣質溫婉,但濕漉漉的眼眸看人時,便生出一股養在深閨的嬌氣,聲音柔如柳梢,讓人無端便生出幾分憐惜。
等她入了東宮,還不曉得太子會怎樣寵她,這小小馬車又算什麽?沈千章心裏如此想,面上卻只是一笑道:“姑娘多慮了,陸大人如今是朝廷官員了,只要得了太子寵信,這小小馬車又算得了什麽呢——您請安坐。”
绫枝抿抿唇,雖有些不自然,但還是上了那官家的馬車。
一路上窗外人聲鼎沸,幾個剛散學的學子,并在一處拿着點心邊走邊吃,見馬車過來,轟然散開。
其實這些人的年紀,和陸郁如今也差不多大,只是陸郁一貫就是沉靜的性子,除了陪自己時,很少混跡于市井,如今是朝廷官員,又深得太子寵信……也怪不得一言一行,比年少時還要貴重……
一時又漫無目的想着,不知郁哥哥如今效忠的那東宮太子究竟是何人……常聽民間傳說,皇帝寵愛貴妃,對嫡子向來冷漠,但太子随軍幾年,如今又入朝堂,也漸漸穩住了東宮之位……
绫枝也只盼着太子千歲無憂,唯有如此,她和郁哥哥才能在京中穩定住一方天地,過上相夫教子的平淡日子……
绫枝在車裏想着心事,便聽外頭有人喊了一句:“姑娘,請下車吧。”
掀簾去看,卻是個約莫四十左右的婦人,雖是仆婦打扮,氣質卻甚是端莊,绫枝一擡頭,巍峨殿匾高懸,竟是朝廷行宮,她忙退後兩步,抿唇道:“沈公子呢?”
“他去回禀太子殿下了,由奴婢來接應姑娘。”那仆婦看到绫枝無措的樣子,友善的笑了笑:“姑娘進來吧,殿下一大早便吩咐備宴了,就等姑娘來呢。”
绫枝不由得受寵若驚,她知曉郁哥哥如今很得太子器重,也許郁哥哥也把她的事兒告訴了太子?太子便看在陸郁的份兒上,對自己也高看了一眼?
绫枝不便多說什麽,只福身謝恩道:“有勞殿下,有勞姑姑了。”
绫枝母親曾在京城不少時日,和貴婦貴女們多有來往,知曉禮儀,绫枝雖總帶了股怯怯嬌羞的小家碧玉之氣,在大事上,卻也能上得了臺盤。
那仆婦笑着領路,出示牌子帶绫枝進了行宮。
行宮極靜,複廊下雖有人影匆匆穿梭,但除了幾聲鳥鳴,卻堪稱萬籁俱寂,绫枝難免心裏不安,低聲攀談:“姑姑帶我去何處?宮中怎麽這般安靜……”
“殿下喜靜,自然無人喧嘩。”那仆婦知曉她是太子欽點的客人,卻不知身份,便笑着打探道:“難道太子的性子,姑娘還不曉得麽?”
這話還真是奇哉怪哉,太子殿下是雲端之上的人,他的喜好,又怎是她能窺探的?绫枝也沒心思窺探,她倒又想起了郁哥哥,雖說如今性子喜怒無常,但他卻仍是好親近的,她喜歡鶴和小鹿,他便帶她去看去喂,圍了那樣多的人叽叽喳喳,他也未曾有半分不耐。
又過了一個小橋,绫枝不由道:“姑姑,你可是帶我去陸大人處?”
“陸大人?”那仆婦一怔:“哪個陸大人?”
“……”绫枝颦眉:“你不是郁哥哥派來的嗎?”
那仆婦古怪的看了她兩眼,眼神裏透出幾分惶恐:“奴婢多嘴一句,姑娘這般直呼殿下之名,怕是多有不妥……”
绫枝更是滿腹狐疑,怎麽太子之名,也和郁哥哥相似嗎?
她正想開口問詢,忽聽兩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從太湖石屏風那頭響起:“陸大人,太子特意設私宴,你可知有誰會來……”
“對此江南春色,王大人就不要提朝廷之事了。”
這聲音清越沉穩,驀地傳入绫枝耳中,腦中轟然一聲響,幾乎要站不住。
她轉頭,庭院深處,竹林照水,她的少年一身綠色官袍,眉心清越,腰間懸一枚羊脂白玉,清冷出塵,風姿如竹似月。
流年飛逝,昔日孩童已蛻變成舉世無雙的無暇美玉。
可他的眉眼,镌刻着昔年的印記,喚醒她心中的無數過往。
“郁……郁哥哥……”绫枝張張嘴,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沒了力氣,用盡全力也只是喃喃般的低語:“我在這裏……”
她幼年時寸步不離跟着的小郎君,如今就在眼前,她望着他,卻覺得那些過往如同一場美夢。
陸郁并未聽到聲響,他頓了頓,如有所感般回眸,朝前方的小橋盡頭望了一眼。
煙霧朦胧如夢,人間五月,缭繞春色,少女身着淺色碧衫站在橋畔,衣袂輕揚,如同等待遠去的故人歸來。
陸郁大步走去,聽到自己的聲音輕顫着響起:“枝枝?”
绫枝心頭猛烈一跳,聽到這二字,這麽多年積累的委屈盡數如冰山融化般,眸子登時濕了:“郁哥哥,是我,我……我一直在等你。”
眼前的郎君生得俊美清雅,如谪仙般讓人不敢直視,但于绫枝,這張面龐,這道聲音都絲毫未曾更改,一聲枝枝,便能讓她瞬間放下所有戒備提防。
绫枝含着哭腔的聲音讓陸郁心尖一顫,明明周遭人聲漸漸喧嘩,可他的眼裏,卻只剩绫枝一人。
若他早日來江南,枝枝便不必遭遇別離,陸郁心中湧起愧疚疼惜,從今往後,他定護她一世周全。
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到周遭人此起彼伏的請安聲。
绫枝回頭,高高在上的肩輿迎面而來,座上人一身玄色繡金長袍,極俊美的面龐神情冷漠,俊眸微垂,如神明般俯瞰衆生。
恰是前些時日寄居在自己家中的“郁哥哥”。
知曉自己認錯人,绫枝腿一下子軟了,如幼年時犯了錯誤般,無意識地往陸郁身後躲了躲。
時隔多年,她仍對他全然信任。
周遭人紛紛跪下請安,坐在肩輿上的年少儲君面如沉水,矜冷尊貴,他未曾理會周遭之人,只掠向躲去陸郁身後的绫枝,薄唇緊抿,深邃的眸子仿佛幽冷深潭:“怎麽?二位倒是舊相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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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芫惦記那位美貌俊逸的二殿下很久了,可惜她身份太卑微,便是拼了命往上爬也永遠沒有機會。
直到魏朝宮變,二皇子被囚,鐘芫窺觑着奄奄一息的男子。
——他是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