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石榴
收帕子時映着燈光無意瞧了一眼, 上頭竟有殷紅的血絲。
绫枝虛弱的勾了勾唇,終于露出一絲真切的笑意。
她倒是聽過咳血後命不久矣的話,甚好, 也許這才是她最好的結局。
夜風透着窗簌簌吹來, 吹動绫枝羅紅織金的褶裙, 她站在窗畔, 宛如開到極致,即将搖搖欲墜的榴花。
“喜酒來了喜酒來了。”衆人簇擁着喜酒嬉笑而來,人人都想分一杯酒沾沾喜氣:“這是陸府特意釀的美酒, 據說是特意找的京城釀酒大師,十年前就釀下的,大家都快來嘗嘗。”
“這位妹妹能飲酒嗎?”那女子向绫枝遞過酒杯,笑道:“這是喜酒,喝一些也無礙的。”
绫枝将玉杯拿在手中, 唇角蕩起笑意,她仰頭, 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卻還嫌不過瘾,徑直取了那裝酒的玉壺, 自斟自飲。
“妹妹還是少喝些吧。”一旁的女子好心,看绫枝明明已輕聲咳着, 卻還一杯接一杯, 便勸道:“這酒也烈, 喝多了對身子不好。”
“是喜酒,無礙的。”绫枝聲音微啞, 她彎唇, 輕輕勾出笑意, 擡袖将杯中酒再次一飲而盡。
周遭的景色漸漸變得迷離,绫枝頭次覺出喝酒的好處來,酒喝下去,心中如同汪了一窩水,渾渾沌沌,将所有的情緒都盡數淹沒。
绫枝櫻唇微啓,極淺的輕笑一聲,夜色中聽來,宛如嘆息。
她提起裙擺下了樓,夜風輕輕蕩起她的衣袂。
绫枝并未曾想要跑去何處,灼灼的紅燭刺得她眼眸泛痛,她只想在昏暗處找個栖身之地,能讓她暫時藏身片刻。
她跌跌撞撞跑下來,卻沒料想,園中皆是達官貴胄,三五成群,在園子中言笑晏晏。
绫枝一現身,他們的眸光不由得都看向她,女子清清冷冷,眉眼透着幾分未經世面的稚氣,猶如江南初綻的小荷尖角,可偏偏被着意打扮,一身惹眼羅裙勾勒出那不經一握的細腰,恹恹迷離的唇瓣微啓,硬生生多出幾分醉人的媚态。
晚來的宗室子弟不知這是太子帶來的人,已有輕薄之徒,走上前想要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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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陸園池畔,李禦正含笑和沈千章說話,看到遠處那抹纖細身影,眉眼登時一凜,他擡手止住沈千章,大步走了過去。
他毫不停頓的走到绫枝身側,伸手,攬她纖腰入懷。
方才還影影綽綽想要上前之人,看太子臉色沉沉瞥過自己,吓得登時冒出一頭冷汗,陪着笑遠去了。
竟是東宮的女伴,還好未曾上前搭話,免了一場禍事。
不過……據說因了皇後和貴妃的緣故,東宮素日清冷不近女色,怎麽今日都一反常态,帶了女子赴宴?
小姑娘今夜一打扮,倒是比往日多出了妩媚,想起方才那一幕,她那青澀妩媚的姿容被衆人都看了去,李禦心底便生出一股陰暗的戾氣,他用力捏住手下的纖腰,逼迫绫枝緊緊貼在自己身畔,用只有二人能聽見的語氣冷冷道:“孤不是說了,讓你乖乖在樓上等孤,你擅自出來,是想讓他看到你已是東宮豢寵嗎?”
他的語氣似譏似嘲,卻未曾聽到身側有人答話,李禦偏頭看,绫枝輕輕抿唇,蒼白的面色在月光下浮現病态的潮紅,她雙眼迷離的微垂着,似乎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夜風吹拂,素來淺淡的香氣中,夾雜彌漫清冽的酒氣。
“你……”李禦撩起眼角打量绫枝片刻,語氣頓了頓:“你膽子倒大,未曾經孤允準,擅自喝酒了?”
绫枝唇角微動卻說不出話,雙眸迷離眼角濕漉漉的,顯然已醉得不輕,眼前的面龐晃來閃去,绫枝用力閉閉眸,只想下意識的逃離這個地方。
她顫着手,吃力的去夠住眼前高大身影的衣衫,一開口嗓子卻是啞的:“我……我要回家……”
又是這一句,望着眼前面色蒼白搖搖欲墜的小姑娘,李禦聽到這四個字卻沒了以往的怒火,他伸臂,勾住她盈盈一握的纖腰,将她攔腰抱起。
“回家?”李禦眸間一片晦暗,輕笑道:“好啊,孤帶你回家。”
“殿下,您……”沈千章飛速瞥了一眼太子懷中的身影,咽了咽唾沫:“還未曾開宴……”
未等他說完,李禦已大步離開。
東宮的馬車寬敞舒适,李禦坐在車中,還能将懷中人抱膝上。
小姑娘已經有幾分神志不清,喃喃的在說着什麽,李禦也不在意,他上下打量,車窗漏下的斑駁月光中,這張臉愈發蒼白,只有那唇,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暈出迷離誘人的緋色。
随着馬車颠簸,小姑娘的腦袋一點一點,散落的黑綢般的發落在臉側,李禦大掌伸入她發間,讓她清麗的臉龐被迫微微揚起。
李禦眯眸,肆無忌憚的目光認真打量。
自從入了東宮,她始終倔強抗拒,如今醉了酒,倒乖順不少。
也許是穿得薄,夜風一吹,她光潔似玉的皮肉倒生了涼意,绫枝瑟縮着,如受冷般的微微發抖,還沒好盡的咳嗽也舊病複發,一聲一聲輕咳着。
李禦皺皺眉,脫下大氅将人兜頭裹了起來,此時他才發覺她的纖細,他穿合身的大氅,卻如同罩子似的,貼着她的身量圍了幾攏,仍不嚴實。
她竟細瘦纖弱到了這番境地,回想往日,她仰頭不甘抗拒的模樣,李禦不由搖頭。
绫枝被李禦抱在懷中,始終乖順的微閉着眸,除了唇角溢出幾聲喃喃之語,便不在掙紮,只是眸角卻閃着清透的淚光,愈發惹人憐惜,李禦默然盯了半晌,一想起這是她為了旁的男人流的眼淚,心頭火氣又蹭蹭往上,馬車外的侍從一早便看太子上車時面色不善,只安靜在外駕車,連大氣都不敢出。
車內一時靜下來,只有馬蹄篤篤踏過石板路的聲響,绫枝醉酒昏沉,身上陣陣發冷,她察覺出周遭的暖意,雙手環住那暖意後,雙腿也想環着蹭上去。
李禦微微閉眸,任由小姑娘無意識環住他的脖頸。
只是在那腿也要肆無忌憚爬上來時,他垂眸望着她迷離潋滟的唇,身子微微一僵,終究将那不安分的腿擺好。
他雖心頭不甘,将绫枝擄掠過來,想了千百種折磨她的法子,但倒是沒多想過□□。
他如今年紀也不小,但因了父皇之事,對和女子的親密之事總有幾分厭惡,從前對绫枝,也只是相處舒服,情窦初開的朦胧,并未深想過床笫之事,可如今……
望着那夜色下微合的嬌嫩唇瓣,燎原之火毫無預兆的開始點燃。
李禦伸手撈住绫枝無意識往他身上蹭的腳踝,壓低聲音冷哼道:“怎麽?看了旁人的花燭之夜,你也想了?”
又轉念一想,從前倒是有種說法,若是無意識時也想親近之人,那定然是心悅之人。
绫枝清醒時對他拼死抗拒,如今醉酒了,卻來纏他的身子……李禦眸色微動,也許小姑娘自己都未曾發覺,在她心底,倒也是想和自己親近的……
绫枝根本不知此時在做何事,她沉沉墜入無邊夢境中,夢中有家,有父母,有郁哥哥,日頭泛暖,姑蘇河畔的小院子裏,父親正在煮平日愛喝的紅茶,窗外雀鳥聲聲,清露清霜正在外頭采雨露的繡球花,輕笑連連。
绫枝難耐的發出幾聲□□:“我想回家……”
李禦心裏倒湧起幾分憐惜,大掌托住她的腰,緩緩向下滑,低聲安撫道:“孤這就帶你回家。”
馬蹄篤篤,踏向前往東宮的路,李禦唇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
唯有東宮,才能算得上她唯一的回家之路。
绫枝唇瓣微微開合,李禦心中一動,不由得側耳細聽,卻聽她不再嚷着回家,虛虛弱弱的氣若游絲道:“郁哥哥,……郁哥哥……”
情絲婉轉,又悲涼隐忍。
這一聲聲郁哥哥,從前帶起李禦無限柔情的三個字,如今卻像夢魇般萦繞,李禦雙眸登時泛起洶湧的晦暗,他輕拍她臉頰,冷笑:“你睜大眼睛看看,孤究竟是誰?!”
他從始至終都是天之驕子,是未來的天下之主!可如今卻被她一次次戲弄,他的情緒因她起伏,她這般細弱,卻能不留餘地的狠狠羞辱他,讓李禦一次次覺得自己是天下最蹩腳的笑話。
李禦冷笑一聲,不顧尚且在路上,将她狠狠摁在車壁上,掐住纖細的下巴,狠狠吻住略有酒氣的唇,他毫不憐惜的啃咬柔軟的唇瓣,绫枝喉頭溢出呼痛,眸光漸漸清明,李禦嘗着唇間的血腥味,陰冷道:“睜大眼睛,好好看清孤究竟是誰!”
绫枝的酒意褪去了幾分,一睜眼便看到高大的身影籠罩在頭頂上空,太子陰戾的眼神讓她窒息得喘氣都在發抖:“殿……殿下……”
“殿下?”李禦捏着她下巴,咬牙冷笑:“看清楚了,孤是你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的夫君!是即将要了你的男人!你一身一體,一發一膚都是孤的!今夜是時候讓你長個記性,免得你再叫錯人!”
他雖從軍,卻并不是粗魯之人,但眼下氣血翻騰,只恨不得用所有話語狠狠羞辱眼前人。
不,只憑話語,難消心頭之恨。
馬聲長嘶,東宮已至,李禦不待侍從來迎,單手掐住绫枝腰身将她緊箍在懷中,連大氅都未脫,徑直大步朝內室走去。
绫枝半醒半醉,卻也能察覺出危險,開始拼命的在李禦懷中掙紮,掃落一個定窯白瓷花瓶後,仍被毫無懸念的扔在了東宮正殿的床榻上。
這床榻一沾身便觸感不同,绫枝如同被蜜蜂蟄了般彈起,顫抖着從床上滾下,跪地惶恐道:“殿下,民女醉酒……醉酒後多有得罪,還請殿下恕罪。”
李禦提起她的衣領,将她毫不留情摁到床畔,欲念被怒火一激,倒愈發漲熱,他冷笑道:“你就這麽怕孤?連酒都瞬時醒了?”
何止是怕,想必是極厭惡防備,才會在沾了他的床後瞬間醒酒。
一念及此,李禦眼眸愈發晦暗,指腹狠狠劃過她的唇瓣,那急促的氣息讓指尖湧起一股癢意,直竄到骨髓深處。
“口口聲聲讓孤恕罪,孤也是才想起,你這身皮肉拿來贖罪倒是恰好。”李禦揉捏她唇角,連聲冷笑:“不過你得罪孤這麽多次,恐怕要百死莫贖了。”
話音一落,绫枝便被再次扔到床上,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壓下,沒給她絲毫反抗的機會。
如同夢魇的龐大黑影漸漸逼近,讓她再也無路可逃,绫枝拼命搖着頭,臉色煞白道:“殿下……殿下,男女之事,講究得便是心甘情願,否則也無趣無味,就算殿下貴為太子,又怎能勉強民女呢?”
她知道,她知道這些話定然不會有用的,可事到臨頭,她不知說什麽,才能阻止降臨的厄運。
“卿卿說得有理。”李禦俯身,溫柔貼近她的耳畔:“然而孤偏要勉強。”
大掌狠狠掐住绫枝的腰,她動彈不得,卻被倏然抄起膝彎,足尖離床的瞬間,绫枝躲無可躲,登時滿心惶恐,哭着懇求:“殿下,殿下位高權重如天上星月,民女微賤如塵泥,殿下……殿下坐擁天下,民女唯有這一身清白,是父母所遺,請殿下憐惜民女,憐惜民女的父母,殿下,求你……”
她這般口不擇言,卻絲毫沒有阻了李禦的動作,他俯瞰着绫枝恐慌的面龐,冷笑道:“孤位高權重,臨幸你一個卑賤的江南民女,這是孤的恩典,你的福氣,放心,你若是伺候得好,孤會給你個封號,想必你父母得知,也可瞑目了。”
蝕骨的悲憤惶恐湧上心頭,绫枝心如死灰,她顫抖着喃喃開口:“殿下,殿下……民女得罪殿下,如今只求一死,請殿下賜死民女。”
李禦俯身凝視她,唇角陰冷躊躇。
他貴為太子,女子皆将此事當成恩寵,她卻在床上求賜死,質本潔來還潔去,擺出寧死也不願承歡的模樣。
李禦心頭怒火更熾,身上的熱潮也被催得更烈,他冷笑道:“想死容易,想用死守身卻難,進了東宮就是孤的人,就算想死,也要等孤上厭了你。”
他從未如此出言粗魯,但話一出口,倒更是欲,火蔓延,他再不多言,驟然俯身吻上那唇。
燭火閃動,床幔晃動。
绫枝已經漸漸不再掙紮,半晌後時辰靜止,她眸光呆滞盯着東宮的床幔,眸光凝滞哀傷,如破碎的風中落葉。
李禦垂眸,床上,幾點殷紅的血灼灼盛開,李禦見狀,勾唇陰冷一笑:“瞧瞧,倒讓孤想起你繡的那幅石榴花開,這幅畫,孤很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