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救
梓翚聳了聳肩,霎時那雙漆黑得一塵不染的眸子向右一瞥,有人已經發現了他們倆并且正在迅速形成了包圍圈向他們逼近。此時梓翚腦子中閃過一瞬猶疑,這段日子她的狀态不樂觀,而對手似是有備而來啊,沖着她來的麽? 罷了,管他呢,還是先把眼前擺平了吧。
依舊是一副不恭的表情的梓翚只在緊了緊手中的劍後,便看見那群人已然欺身上前,動作真快,梓翚忽地頭一偏晃過身後的一擊,暗自反應,這麽快就把他們鎖定了啊。
“铮——”伴随一道銀光,梓翚的劍應聲而出,劍舞蛟龍,那挺拔的身影潇灑自如的流連在一招一式間,刀劍铮鳴如驟起的驚雷,不消一刻,攻擊他的兩人已被他完全壓制住,都受了好幾處傷,毫無還擊之餘地。他這才故意緩了下來,偷空思忖,看清了對方一共五人,身手都很不錯呢,不過,以她的名聲,值得讓對手下的力氣應該還不止這些吧。這五個,應該只算是探路的小石子。
只這一小會兒,已足夠讓梓翚聽到鳳綠混亂的呼吸,看到鳳綠勉強得格擋對手輪番攻擊,身體果然差到無法自保了?梓翚無奈地笑了笑,随即伴着一道銀光晃過,原先還看似在與梓翚纏鬥的兩人雙雙被封了喉。梓翚轉身便去兌現答應過鳳綠的事,一個旋身揮劍挑開了直砍向鳳綠喉間的刀,随即與另三人交戰起來。
只見鳳綠單膝跪地反手用劍抵地支撐自己幾乎耗盡內力的身體,心緒才一松,一道醒目的暗紅已蜿蜒在她的嘴角,不停地注入堇林秋日雨後黏濕的泥土,就連意識也開始模糊了。
梓翚在輕易翻過對手肩頭的同時,将劍反手一推,又在別人的頸上留下一道血痕。就只剩一個了呢,梓翚還沒來及想罷,一支暗箭從林中直射向正跪在地上的鳳綠,梓翚心中一驚,竟還有一個!
怎麽剛才未察覺到,自己難道分心了麽?就在梓翚一怔的片刻,才狼狽得逃過一劫的人見有機可趁,豎起刀就向梓翚砍去。梓翚想要提醒鳳綠,一張口仍是失語,箭眼看就要到跟前,鳳綠竟然才發覺向自己襲來的箭,可早已來不及躲避。
顧不了那麽多了,梓翚一個甩手将手中劍刺進對手身體,借助慣性反身順勢擋在了鳳綠身前。
一聲悶響,梓翚知道箭毫無懸念地進入了自己背部,只好又牽動起嘴角,對着此時近在咫尺鳳綠無奈的笑了笑,他看到那過分蒼白的唇角蔓延而下妖豔的紫紅色薔薇,那雙驚愕的眸子已不再深染墨色而是已泛出神秘的紫瞳。
一道崩雷炸響了鳳綠原本略微模糊的意識,他為什麽可以毫不猶豫得替自己擋下這一箭,那雙黑白如此分明的眸子怎麽可以平靜如斯!
鳳綠下意識強掙着站起,剛一用力,便覺體內一陣翻江倒海,“嘔——”,一口紫紅的血霎時沖出自己的喉嚨,果然,加快發作了啊。鳳綠還未及清理好自己的意識,眼前便一黑,昏厥過去。
一片混沌,七彩的虹悠閑從遠處飄來,好美,帶我走好不好?那虹卻恰恰在自己要觸及時被什麽撕扯殆盡,遍野的花瞬間枯萎凋零,無數馬蹄聲夾雜着刀劍的光影嚣叫着襲來,那傳來的是誰的絮語,誰在哭泣?
不要,我不要看見那種悲哀的眼睛,不要那樣看着我!不要——
鳳綠吃力得從夢中掙紮着醒來一身冷汗,撐開雙眼,良久才察覺到有淡淡的月光在不遠處徘徊。借着些微的月華鳳綠終于弄清了周遭,發現這裏是白日裏避雨的小山洞,沒有升過火的跡象,周圍一切寂靜得一如往常,而那個救自己的人正躺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忽的,鳳綠感覺到他微弱的氣息,随即探過身去探一探他的脈象,糟糕,那箭竟喂了毒!鳳綠費力得翻過梓翚冰涼的身體查看他背部的箭傷,梓翚帶着僅剩的意識皺起了眉,此毒實在折磨人,想必中毒之初他是受盡寒冰刺骨之痛,那恐怖的紫黑色血液集結在紫色的雲繡袍上仿如遠古的詛咒,讓人看了心驚。
鳳綠幫他包紮完傷口無奈得笑了笑,好像有人在和她開玩笑一樣,從衣襟裏拿出一個小錦囊,“原本是打算留給自己的,現在只好便宜你了。”鳳綠将一顆類似花苞的紫色小漿果弄碎讓梓翚服下,“所幸你中毒不久,它能幫你解掉八、九成的毒,倒是比給我自己用要來得有價值。今夜你會很難熬的,還是把軟甲借你吧。”
鳳綠自己思量着,褪去外袍,将自己身上用于護心保暖的軟甲脫下給梓翚穿上。鳳綠那失去軟甲支撐的身形顯得更加清瘦,淺藍的袍子裏藏的仿佛只有空曠而已,月光窸窣得墜落在她被削薄的肩頭,蒼白的面色在沉默得訴說着她毒發的事實。
這夢實在太渾濁,什麽都看不清,什麽都不存在,鳳綠在半昏睡中聽到耳邊的叫喚,勉力地眯起眼,一絲光闖進她的視野。等到鳳綠完全醒來,便看見梓翚坐在自己身邊饒有興趣的看着自己,自己的墨色軟甲依舊穿在他的身上,他的臉色相較昨夜而言已是好多了,想必毒是解了吧。
“醒了啊,真是不容易啊。喊都喊不醒。”梓翚笑道,“我都在這裏坐了老半天了,終于能說話了吧你又不醒,太無趣了。”
“嗯。”鳳綠點了點頭,“你身上的毒已經解了,至于箭傷,應該沒什麽大礙,這軟甲你再多穿兩日,好得快些。”
“你的毒呢?”梓翚聳聳肩,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流淌出玩味的笑意。
鳳綠不答,反道:“為什麽替我擋下這一箭?”
“需要理由麽?大約是答應了要保護你吧,誰知道呢。其實你又何必費力氣救我,你自己的毒不是還沒解嗎?而且你今天醒得又晚許多吧。”
一夜的睡眠終于讓鳳綠恢複了些體力,聽到梓翚的話她微微一怔,起身走到小山洞的洞口,靠在洞壁上汲取着太陽的光芒,日光傾瀉在她仍舊疲憊的面龐,微微顫着的睫毛仿佛承載着極大的重量讓她只得半阖着眼,她略微颔首,
“誰讓你這一箭是為我挨得呢,恰巧籽提果可解你這至寒的魄冰,便想着還是別浪費了。”
“那你中的毒豈不是和我一樣,也是魄冰?”梓翚不自覺得皺了皺了眉,清澈眸子裏蒙上一層難以捉摸的岚氣。
“只是毒性相同罷了。可解你的魄冰,卻只能減緩我毒發的症狀。給我用倒的确糟蹋這三十年才結一次的果子了。”鳳綠睜開眼望向洞外的蒼穹輕描淡寫道,一縷無謂的清朗之氣游走在她的眉宇之間,“你也發現我的身體變糟了吧,所以,這也是我一定要救你的原因之一,我怕僅憑星曉一個人無法應對這一路的變數。”
鳳綠剛想問梓翚到底是何人,但轉念間變壓下了自己的好奇心,她在等他自己開口。
鳳綠望向梓翚,那雙眸子裏滿是疑惑,表達着毫無遮攔的要求,它們在等待着答案,鳳綠輕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中此毒已七年,此毒至寒至陰,按用量判斷毒性。
因和魄冰同源,毒性在某種程度上最相近。倘若一直服用此毒,不僅要受此毒定時的折磨,就連人的聲音樣貌也會發生改變,活不過常人半壽。倘若長期服用較少劑量後停止食毒,便會慢慢毒發,樣貌徹底恢複之時便是功力盡失陷入永久的昏睡之期。然而食此毒的誘人之處就在于可以最大限度的刺激人的潛能,從而可在各方面達到常人無法企及的造詣,尤其是武學上的。”
梓翚一臉恍然大悟狀,撇着嘴贊同似的點點頭:“《朔古錄》裏有‘銀姬’的記載,說是‘花葉泛銀星,取蕊服食,益體,久則壞貌損壽’。不是已經絕跡了麽。”
一道驚雷霎時在鳳綠的意識裏驟起,她愣住了,雙瞳直直望向梓翚,泛白的雙唇止不住的得顫抖,恨不能将面前這張笑臉看穿。
“銀姬”——自己中的毒,普天下除了父王和師父外竟居然還有人知道!此時鳳綠強壓下心中翻滾的巨浪,緩緩道:“不錯,梓翚兄果然博聞強識,不知是在何處探得《朔古錄》的?或許上有解毒之法,可免了鳳綠受毒蝕之苦也未可知啊。”
“在一個老藥癡那裏,老不死的就對花花草草感興趣。說實在的,他好像就常在三方城的附近晃來去。”
“三方城地處三國交界無政治顧慮,地形繁雜,資源豐富,堇林盛産珍奇花藥,洛津山脈多有珍獸,向來是醫藥大家的首選之處。”鳳綠想來,當初自己也是看中這點才正式駐防羅林,方便自己尋訪名醫,研究醫藥。“不知你指的是哪位?”
“他啊,不喜歡名聲這樣的俗物。我倒是能帶你去找找看,不過我可不敢保證什麽啊。”
“能夠解毒自是最上策,不過我也早已做好萬全的準備。”鳳綠牽動了蒼白的唇,那抹淺笑是為曠野落霞裏帶來生機的孤鹜,勾畫出一道希望的弧度。
鳳綠與梓翚只多待了兩日用以養傷。那個避雨的小山洞位于自己在堇林布下的五行八卦陣裏,這兩日外人自是無法找到他們倆,而之前走的那條路已經位于陣外,外人一般也止步于茲不再深入。
鳳綠的精神恢複的很好,由于遇襲功力确損耗了不少。梓翚毒已解,箭傷大礙,在鳳綠軟甲的幫助下恢複的很快。
第三日天還未亮,兩人便上路了,鳳綠此次沒有再走之前的路,而是按五行術數從陣中橫穿出林,一路上再無人偷襲。入冬的堇林格外寂靜,不知不覺林中已厚厚的鋪上了一層葉毯,色調黯淡了,寒氣從泥土深處擴散開來,考驗着人的耐寒能力。
原本一日的路程走了兩日,鳳綠尋思着星曉肯定急壞了,傻丫頭待會兒又要埋怨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