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高二九班
高二下學期,這種時候突然轉學,轉的還是一中這種學校,無論轉校生是誰,都會引起議論,這點路言再清楚不過。
想避開人群,就要挑個合适的時間,所以路言去得很早。
司機把車開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教學樓還暗着,學校裏也沒幾個人。
開學考之後,基本所有學生都回了家,宿舍樓只堪堪亮了幾盞燈。
路言帶的東西不多,基本生活用品,還有一箱子書,安安靜靜理完宿舍,出來的時候,天才徹底放亮。
一中建校百多年,文化底蘊極深,很多校園标志性建築,甚至是鎮安市的地标之一。
為了保持原貌,很少翻新。
可近些年來,回饋母校的成功人士越來越多,可能是吃過了老宿舍的苦頭,所以等實驗室、設備全都齊全了之後,就開始指名翻新校舍了。
前幾屆開始,就全部換成了四人間。
九班所在的宿舍樓,就是A幢5樓。
但路言沒有跟九班的人住一間宿舍,而是單獨住在了5樓最末尾的那間自習室。
說是自習室,裏頭床也有,衣櫃也有,只是當時被用作自習室,為了空間更大,唯一放着的床鋪,用的是老式的鋼板床,上、下鋪,貼着牆。
中間原本擺放着的自習桌椅被搬走後,整間宿舍看着格外空曠。
路言睡慣了上鋪,但徐娴怕路言學習學太晚,爬梯子累,就把兩張床都清理了,還鋪了被子。
等一切理完,徐娴左看看、右看看,還是覺得冷清。
可路言覺得挺好,不會吵。
他打擾不到別人,別人也打擾不到他。
出了宿舍樓,路言直接朝着周易辦公室走去。
周易,高二九班班主任,也是九班物理老師。
路言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絨服,沒穿校服。
校服拿到了,但路言皮膚敏感,容易起疹子,徐娴不敢讓他直接穿,一早就找人送去幹洗,還特地挑了件跟一中冬大袍相似的外套,給路言穿上。
顏色雖然相像,可畢竟價格在那邊擺着,無論質感還是外觀,都遠勝校服。
再加上路言長相精致,紮人堆裏都挑眼,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路言借着路标,總算找到高二組辦公室。
剛想敲門,裏頭就傳來一句:“新來那個路言,位置怎麽排?”
聽到自己的名字,路言下意識停了手。
辦公室裏有人跟了一嘴:“老周人呢?”
“出競賽卷子去了,都去一星期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昨天打電話讓我帶路言報一下道。”
“路言,就十四中那個學生?”
“嗯,老周哪次給學生排位置不要研究半天啊,跟研究風水似的,昨天也沒跟我說把路言排到哪裏去,別我給排好了,到時候又搬,折騰。”
一個女老師說:“跟女孩子坐,就陳蹊或者雨蒙,女孩子靠譜。”
“不合适。”
“你還怕他欺負女生啊?雖然我也聽了一些關于路言那孩子的事,但我覺得不至于,真要無法無天,校長也不會同意讓人轉到我們學校來,頂多學習勁頭差了點,陳蹊和雨蒙一個團支書,一個班長,看着也好。”
“不是,你們是沒見過那孩子的照片吧,長得那叫一個精神,特好看,真的,小姑娘在這個年紀,看着看着,指不定就上頭又上心了,陳蹊、雨蒙可是好苗子啊,真要出點什麽,老周非找你算賬不可。”
“話別說大了,九班可有個小顧在。”
“沒騙你,舉顧戚這個例子也行,你就照顧戚那個方向想。”
“真的?”
“真好看,不信看照片。”
被迫聽完全程的路言:“……”
路言正不知道要不要敲門,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哪個班的,怎麽不穿校服?”
路言轉過身去。
來人穿着一件深藍色沖鋒衣,裹得很嚴實,手上還捧着一個不鏽鋼保溫杯。
隔老遠路言都能看到那杯子上,碩大又鮮紅的一中校徽标志。
“現在早讀時間,不在班裏早讀,站這邊幹嗎?”那人一邊說話,一邊走近。
辦公室裏頭大概聽到了動靜,沒了聲音。
等終于走到跟前,來人卻頓了下,盯着路言看了半天,才說了一句:“路言?”
路言不認識人,統一稱老師,點頭應下,低聲道了句:“老師好。”
那人直接推開辦公室的門,路言沒進去,站在門口,被他的沖鋒衣擋了個全。
裏頭的人大概也沒注意到身後還有個路言,話頭再度打開。
“一大早訓誰呢,這大開學的。”
“隔着一條走廊都能聽見你的聲音。”
“老曾這是攢了一個寒假沒訓人了吧。”
猜這架勢,路言覺得這個人應該就是一中教導主任,曾宏。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們口中的“老曾”就咳嗽一聲,往旁邊側了一步:“九班新轉來的學生,路言。”
辦公室安靜了一瞬,然後一切才開始變得有條不紊起來。
最後,當路言從曾宏口中聽到那句“跟顧戚坐”的時候,還有些詫異。
這兩天,路言被迫灌輸了很多和顧戚相關的事。
在國外長大,高一才回國,讀書時期國內國外都掃了一圈獎杯,以自主招生第一名的成績進入一中後,就再沒下過第一的位置。
身兼多項競賽記錄,高校圈bbs上還有一句話,叫“能打破今天顧戚競賽紀錄的,只有明天的顧戚。”
一中保狀元的壓箱底王牌,所有老師的重點關愛對象。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林南跟他說的。
不是為了讓他向顧戚學習,而是為了讓他離顧戚遠點,千萬別把這張王牌的角給折了。
可現在,這位教導主任,竟然要他跟顧戚做同桌。
路言還沒想通為什麽,比答案更早出現在他視線內的,是高二(九)班的班牌。
緊接着,就是從班級內緩緩傳出的、低吟淺誦的……《聖經》。
那是路言第一次覺得,他可能真的高估了自己與一中、與九班的适配度。
見路言停下了腳步,帶他往班級走的英語老師回頭看他:“怎麽了?”
路言搖搖頭。
英語老師停下腳步,輕笑着解釋道:“早讀材料都是他們自己準備的,詩歌、演講稿、散文、故事,什麽都有,沒硬性規定,偶爾讀讀課文。”
“今天讀的……”英語老師側耳又細聽了下,“應該是《聖經》。”
說着,英語老師語調微揚:“聽出來了?”
路言一怔,最終搖頭,也不清楚英語老師為什麽會問一個十四中的學生,聽出來了沒。
英語老師沒再說話。
路言走在英語老師身後,隔了幾步,控制在一個很合适的距離。
當英語老師在九班門口站定的時候,路言就站在木門左側的班牌下面。
路言沒看見九班的人,沒看見教室的布置,可卻無比清晰的聽見,裏面聲音停了。
不止是九班,甚至隔壁的八班,也跟突然卡了殼似的。
一時之間,整個走廊就這麽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好了,手頭的事情都停一下,”英語老師站在門口拍了一下手,待把所有人注意力吸引過來後,笑着說:“我們班這學期轉來一個新同學,路言。”
說着,英語老師才偏過頭,看着路言:“進來吧。”
“雖然路言同學加入我們九班的時間比較晚,可剩下的一年半時間,是最關鍵、也最辛苦的,老師相信……”
英語老師自顧自說着套話,可底下卻沒有一個人在聽。
九班人面面相觑,沒人敢信傳說中“拳頭比沙包還大、試卷只會寫學號”的小霸王,會長得這麽…好看。
那種漂亮并不女氣,只是精致到有些恍眼,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什麽更合适的形容詞來。
直到英語老師帶頭響起掌聲,說了句“歡迎新同學”,底下人才回過神來,機械且毫無靈魂地鼓掌。
掌聲結束,英語老師掃了一圈:“顧戚呢?”
底下鴉雀無聲。
等到英語老師問了第二遍,最後排才有一個男生回答:“被化學老師喊去實驗室了。”
路言這才看見,說話這人,就是那天在廣場遇到的人之一。
不止是他,最後排那一圈還有兩個。
路言在看他們的同時,林季他們也在看路言。
尤其是林季,和路言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整個人從脊背僵到頭頂。
他甚至不敢回想自己那天都做了什麽。
在街頭喊校友,活像是搭讪。
撞壞他的手機。
還自報家門,讓路言來找他。
林季:“…………”
這他媽什麽人間疾苦。
班級再度回歸沉默,沒人說話,偶爾傳來一兩聲翻書的聲響,還翻得毫無章法,光聽聲音都能感受到心不在焉。
氣氛有點緊繃,就在這時,後門那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老師找我?”
就一句話,班上所有人都齊齊回過頭去,像是收到了什麽統一指令。
路言明顯察覺到底下的人振奮了一下,顯然對這聲音很熟悉,下意識擡眸,循着聲音的方向望過去。
這人……
路言是真沒想過,那天遇到的黑外套,就是顧戚。
和上次見面不同,這次顧戚穿的是校服。
不是冬大袍,而是春季校服,仿佛和路言活成了兩個季節。
可那身校服利落、幹淨,襯得顧戚整個人更出挑。
“回來的正好,”英語老師擡頭看了眼挂在牆上的時鐘,分針已經轉向“6”,早自習馬上結束,立刻說道:“過來,把你同桌領走。”
話音剛落,教室各個角落傳來“啊?!”的聲音。
九班所有人看看老師,再小心翼翼偷瞄路言,最後又看向顧戚。
他們不知道老師是怎麽想的,為什麽會把這倆人排在一起。
難道不應該重點隔離嗎?!
所有人有疑議,卻不敢發表疑議,更沒人敢一直盯着路言看,只好看着後門的定海神針,等着他正面拒絕,或婉拒。
可誰知道,定海神針不僅沒有第一時間發表異議,還應得挺快:“嗯。”
所有人:“…………”
“老師,那我呢?”顧戚現任同桌,馬上要變成前任同桌的鄭意舉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