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留宿 (1)

路言猜到了顧戚的答案, 可卻沒猜到, 他會回答得這麽快。

也沒問他為什麽要去,去了又要做什麽。

路言有些想笑,輕抿了下嘴:“我是說現在。”

顧戚看着路言有些孩子氣的小動作, 眼中笑意更甚:“我知道。”

路言進一步“恐吓”:“出去了就一時半會回不來,老師也找不到人的那種。”

顧戚站在下面, 路言坐在床上, 兩人之間隔着一層護欄, 連視線都不平齊。

和教室一個轉身就能碰到的距離相比,遠得不止一星半點。

可顧戚卻覺得, 現在的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靠近路言一點。

就好像,只要他往前一伸手, 就能把人…抱進懷裏。

顧戚被這個念頭取悅, 不緊不慢應聲:“我知道。”

仍舊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路言手指在護欄上慢悠悠點了兩下, 語調微揚:“你也不問問怎麽出去?”

現在這個時間點, 高一、高三正在上課, 高二在考試。

天時、地利、人和, 他們一個都沒占。

路言自己都沒想好該怎麽出去,可顧戚卻沒有絲毫遲疑,用帶着點哄似的語氣,說了一句:“我知道。”

那神情, 好像等的就是路言這一句一樣。

路言直起身子來:“能不能換句別的?”

顧戚從善如流:“行,你想聽什麽?”

路言:“……”

路言把被子掀到一邊,見顧戚還站在那邊,沒挪步的意思,重新轉回身看他。

顧戚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怎麽了?”

路言:“讓讓。”

顧戚嘴角一彎:“下不來?”

路言覺得顧戚可能是故意的,什麽叫下不來。

路言:“……你不讓,我怎麽下來?”

路言收回手,輕飄飄補了一句:“跳下來?”

顧戚莞爾,慢悠悠讓了一步。

跳下來,他倒是想,也保證接得住。

只不過也得看路小同學願不願意。

路言三兩下下了床,随手拿過外套,和顧戚下了樓。

等到兩人翻牆出了校門,踩在有些坑窪的瀝青路面上的時候,路言還有些不真實感。

他回頭看了看那矮牆,經年已久,斑斑駁駁一片。

中間嵌着一排菱形隔層,被曬得褪了顏色,隐約留着點暗紅。

路言來一中一個多月,都沒注意過,操場後面會有個矮牆。

更沒想過,帶他來的,會是顧戚。

顧戚不知道從哪裏拿了一張紙巾出來,看着路言眼中明顯的疑惑,一邊給他擦手,一邊道:“剛不是說了嗎,我知道。”

路言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時候他說“你也不問問怎麽出去”的時候,顧戚的确答了一句“我知道”。

他原本還以為只是顧戚随口說的。

這下路言疑惑不僅沒消,反倒更重了。

顧戚帶他繞過操場,走到這地方,又眼神示意可以從矮牆上翻出去的時候,路言還在思考,要不要給顧戚搭把手。

可沒等他思考完,甚至沒等他看清楚附近的情形,下一秒,顧戚就踩着隔層,手順勢往牆上一撐,輕松翻了過去。

動作幹淨利落到了極致,一點都不像是生手。

沒多久,牆那邊便響起顧戚的聲音:“好了,過來吧。”

路言還有些發怔,緊接着又聽到一句:“我接着呢。”

路言:“……”

路言自動忽略掉最後那句,在借力翻過牆的瞬間,卻忽然想到一件事,剛剛似乎都沒聽見顧戚落地的聲音。

身手這麽幹淨,就不是生不生手的問題了。

不僅不是,很可能還是個“慣犯”。

等越過了牆,踩着腳下的瀝青路面,路言才擡眸看着顧戚:“怎麽找到這地方的?”

顧戚:“看後面。”

路言轉過身去,除了矮牆,別的什麽都沒有。

顧戚笑了下:“往上看。”

順着顧戚手指的方向,路言這才看到,在這個地方,除了看到操場主席臺天頂外,還能看到一棟樓的偏角。

紅棕色,最頂上還飄着一面校旗。

路言想了想,好像是實驗樓。

路言:“從實驗室可以看到這邊?”

“701可以,其他不行。”顧戚回道:“想看的話,下次帶你去。”

路言對去實驗室看個牆,沒一點興趣。

比起這個,他更想知道,顧戚這行雲流水的動作是怎麽來的。

路言停了下,再開口時,話鋒已然一轉:“所以你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顧戚知道路言問的是什麽,只道:“要聽實話還是假話?”

一貫的反客為主答題法,路言自覺都快習慣了:“你說呢。”

說什麽看顧戚,信不信看他。

“第一次,”顧戚回答得很直接,“到這來是第一次。”

說着,用一種“你看,我說了你也不信”的神情看了路言一眼:“帶人來也是。”

路言:“……”

見路言無話可說的樣子,顧戚輕笑:“沒騙你。”

顧戚曲指在牆上輕扣了兩下:“以前學的,手還沒生。”

“以前?”路言忽然想到班裏人的話,“在國外的時候?”

顧戚:“嗯。”

從小到大,顧戚就不是個規矩的,跟以前那些比起來,這牆根本不夠看。

回了國之後,倒是收斂了很多。

路言本能的不想問起顧戚國外的事,可心裏卻一直挂着一件事。

之前楊旭之就說過,顧戚也參加過ASPDC,可路言卻沒見過他。

路言很清楚,以顧戚的實力和水準,不可能進不了交流會。

然而ASPDC三年一輪,沒道理兩人會錯開。

路言還在想,究竟是不是自己忽略了什麽,對面的街上已經響起了喇叭聲,是路言叫的車到了。

兩人上了車,司機看了他們一眼,還有些驚訝:“一中的啊,怎麽這個時間點去十四中啊?”

路言這才低頭去看身上的校服,手上動作随即一頓。

沉默片刻,臨時改了目的地:“師傅,麻煩去銀湖。”

司機這次比聽到他們去十四中還要驚訝:“銀湖灣?”

路言點頭:“不方便?”

司機:“不是我不方便,主要是那地我這車進不去啊。”

全都是富商政要,隔百來米就有個安保亭,平日出行都自帶司機的地方,哪裏會讓他們這種車随便進。

路言:“停外面就好,拿個東西就走。”

司機忍不住從後視鏡看了兩人一眼,還真是金貴少爺的長相。

偷着感慨完這怒放的生命後,立刻點頭:“行。”

顧戚靠在椅背上,等司機啓了車,才笑着說了一句:“這是要帶我回家?”

聲音不重,帶着顯而易見的調侃。

司機本來都感慨完了,冷不丁聽到顧戚這話,眼神又倏地飄了過來。

眼中清清楚楚寫着幾個大字,“有意思,快繼續說”。

司機目光太盛,路言額頭青筋都跳了跳,一半說給司機,一半說給顧戚,一字一字強調:“拿個東西就走。”

拿個東西就走的意思,就是找人送出來,不進門,不回家。

顧戚語氣又帶了點散漫:“是嗎,那可惜了。”

嘴上問着“是嗎”,說着“可惜”,神情卻一點都沒有“可惜”的樣子,看起來還挺高興。

司機直接笑出了聲,最後調動全部面部神經,才強行掩飾成了咳嗽。

路言:“……”

顧戚見好就收,斂了斂,問:“要回去拿什麽?”

路言視線在顧戚校服心口處,那顯眼的一中校徽上定了下,輕聲道:“這衣服進不去十四中。”

顧戚明知故問:“所以呢?”

路言沒回答他,直接給劉嬸打了個電話,要她把十四中的校服理出來,只要衣服。

劉嬸滿頭問號,确認了兩遍,是十四中,不是一中,是兩套,不是一套。

路言挂掉電話,頭更痛。

其實直到現在,他也沒想明白,為什麽那時候,他會問顧戚要不要去十四中看看。

只是覺得既然兩人都沒事做,那就找點事做。

只是顧戚恰好出現。

可如果那時候來的不是顧戚,是別人,會不會也這麽跑出來,路言不知道,也沒敢再深想。

鎮安所有高校的校服,都大同小異,除了各校各色外,款式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一中和十四中也不例外,只是一個紅色,一個深藍。

十四中的校服穿在路言身上,寬松了點,可顧戚穿着卻莫名合身。

路言把一中校服脫下,遞給劉嬸,轉身看着顧戚,伸手:“衣服。”

顧戚把衣服遞了過去,還笑着跟劉嬸颔首,打了個招呼。

劉嬸連連說了幾聲“好”,收好兩件校服,下意識問了一句:“也是單獨洗嗎?”

也,顧戚聽到這個字,意味深長看了路言一眼。

路言指尖輕蜷:“……不用洗。”

劉嬸也沒察覺到哪裏不對:“行,那我疊好,先放着。”

等兩人上了車,路言把窗戶降了一條縫下來。

兩人離得近,顧戚身上又穿着他的校服,味道太熟悉,總給路言一種奇怪的錯位感。

就跟之前那“教研組”一樣。

而且路言幾乎能肯定,顧戚知道了“教研組”的事。

還可能是在今天之前就知道了。

糟心。

可還沒等路言吹清醒,顧戚便越過他,伸手碰住按鈕。

一串機械長音後,窗戶再度被關上。

路言怔了一下,偏頭看着顧戚:“太悶了,開窗透個氣。”

“開這邊,”顧戚随手把自己那側的窗戶降了下來,“不要對着吹。”

顧戚說完,當着路言的面,有意無意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本正經開口:“這用的是什麽洗衣液,味道挺舒服。”

路言偏頭看窗外,半晌,冷冰冰回了一聲:“不知道。”

顧戚輕笑。

聽着兇得很。

可耳尖卻冒着點紅。

十四中今天運動會,來往人多,安全起見,校門口設了幾個路障。

司機開不過去,直接停在了對面。

兩人一下車,就聽見了操場廣播的聲音。

耳熟能詳的運動會必備曲目,全國統一。

路言低頭看手機,還沒等他撥通林南的電話,手腕忽然就被人拉住了,輕輕往旁邊一帶。

路言一擡頭,顧戚正看着他。

隔着一層衣料,路言甚至能感覺到從顧戚身上傳來的溫度。

“看路。”

顧戚語氣帶着一點無奈。

路言剛想回答,手機已經響了。

和鈴聲同時響起的,還有林南的聲音:“言哥!這裏!這……裏。”

最後那個“裏”字,被林南自己吞了,連帶着停下的,還有那高舉着,揮了一半的手。

要不是這青天白日、車水馬龍的,林南還以為是自己在做夢。

因為他看到路言和一個穿着十四中校服的男生靠得很近。

靠得近就算了,還拉着手。

拉着手就算了,還差不多抱在一起。

抱在一起也算了,最重要的是,他言哥竟然沒翻臉?

自認為在十四中沒人比他跟路言關系更鐵的林南:“…………”

林南背過身去,暫時将自己的眼睛閉了起來。

路言和顧戚在林南喊出那句“言哥”的時候,就聽到了,兩人同時看過去。

顧戚先開了口:“就你那個同學?”

路言點頭:“嗯。”

說完,路言擡腳要走,可剛邁出一步,又被顧戚拉住了手腕。

跟剛剛不同,這次顧戚用了一點力,等路言停下步子,回頭看他,才松了力道,可手依舊沒松開。

路言不明所以,皺了皺眉。

顧戚:“來十四中是為了看他比賽?”

剛路言低頭看手機的時候,沒遮沒掩,顧戚看到了林南給他發的那條信息。

莫名的,心情有點不好。

也是因為這個,才用“看路”的借口,把人注意力騙了過來。

路言不知道顧戚為什麽問這個,但敏銳地覺察到,現在的顧戚有點不對。

路言想也沒想,直接道:“出不來。”

顧戚:“?”

路言掙開手,徑直往前走,沒看身後的顧戚,可嘴上卻說着:“還要找個翻牆的地方,麻煩。”

顧戚難得怔了一下,等把路言話中的意思轉了一圈,才覺得有些可惜。

手松得太早了。

應該把人困住的。

這樣就能知道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路小同學是個什麽表情。

顧戚笑了下,最終擡步跟了上去。

而此時的路言,已經走到跟前,看着背過身去,盯着校門口聚精凝神的林南,皺了皺眉:“還等誰?”

時隔一個多月,冷不防聽到路言的聲音,林南條件反射繃直了腰板,差點脫口而出一句“等你們抱完”。

幸好理智尚存,話到嘴邊咽了下去。

可一轉身,當他看清路言身後那人的長相時,驚到連“言哥”都忘了喊。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鎮安一中的定海神針,省狀元預備役的顧戚,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他們十四中的校門口?!

還他媽穿着他們十四中的衣服?!

“言、言哥。”林南也忘了什麽禮貌不禮貌,下意識伸出手,顫巍着指了指顧戚,向路言求證,“這是戚、戚、顧……”

舌頭徹底打了結,林南根本不知道該喊名字,還是跟着論壇喊戚神。

顧戚截了他的話,幹脆利落做了一個自我介紹:“顧戚。”

“我知道我知道。”林南連連點頭。

整個鎮安還有誰不知道他顧戚!

林南其實早就聽過“顧戚和路言關系不錯”的傳聞,閑着無聊的時候,也爬了爬兩人的CP樓。

傳言很多,可林南就沒信過。

他言哥是誰,能是說好就好的?

直到今天,現實對他重拳出擊。

“言哥,今天不是一中月考嗎?”林南撓了撓頭,“你不考試,這位…也不考嗎?”

說“這位”的時候,林南甚至不敢太大聲,還伸出雙手,掌心朝上,對着顧戚的方向畢恭畢敬指了指。

林南問的是路言,可回答他的卻是顧戚:“有事出去了一趟,沒趕上考試,等補考。”

林南覺得這位狀元爺好像還挺好相處,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有事?”

靠!

這事指的不是跑來他們十四中看運動會吧!

真是這樣,那他言哥也……太罪過、太卧槽了吧!

林南幾乎是把懷疑寫在了臉上,路言想不知道都難:“……比賽。”

林南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事”指的是比賽,徹底放下心來,懂了。

也就是說,面前兩位大佬都沒考試,但他言哥是自主選擇,身旁這位,是官方認證。

不一樣。

想着想着,林南忽地睜大了雙眼,看着路言恍然大悟:“言哥,漂亮啊!”

路言發覺自己有些跟不上林南的思路。

又怎麽了?

“這樣就算學校事後發現了你們,”林南雖然強壓着聲音,可仍然難掩興奮,“有戚神在,也絕對不會下狠手,是不是?!”

“所以你把他帶出來了!是不是!”

“不愧是言哥!”

“周到!”

其實這位狀元爺就是個擋箭牌!工具人!

路言:“……”

他真的很不想說,那牆,是顧戚先翻出去的。

路言和顧戚一起出現在十四中的消息,跟坐了火箭似的,在十四中迅速傳開。

十四中的人怎麽也想不到,有一天,會有兩個一中的人,把他們十四中的論壇首頁給屠了。

更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當時黃毛進局子的照片,作為時事爆點,各大高校論壇人手一份,連一中也不例外,更別說他們十四中,至今還在加精貼裏挂着,時不時就有人挖個墳,拿出來樂一樂。

而路言作為當事人之一,自然也有一份。

當時路言身上就是一中那顯眼到不行的冬大袍,冬季校服。

十四中所有人看到照片的時候,心情複雜了很久。

直到今天,他們才發現,比路言穿了一中的衣服,更讓人不能接受的,是顧戚穿着他們十四中的校服。

【我靠,我不是瞎了吧!為什麽顧戚這神仙穿着我們十四中的衣服!】

【就離譜!】

【所以顧戚身上那件校服哪來的???你別告訴我是校霸的!!!】

【細思極恐!】

【不知為何,路言帶着顧戚跑到我們學校來,我竟然有種……挺爽的感覺。】

【哈哈哈哈哈哈我快被笑死了,十三中這兩天不是也運動會嗎,正閑的時候,剛有人來問我,說我們是不是和一中達成了什麽奇怪的協議,問我們在搞什麽名堂,整的跟聯姻似的,還有來有回,我真的笑到頭掉。】

【聯姻這形容絕了哈哈哈哈!】

【不過說真的,這兩人站在一起,也太打眼了吧……】

【現在呢,現在呢,兩位大佬往哪邊走了?我上午為什麽待在宿舍,我好恨!】

【不知道,剛跑3000米的時候,還在操場,你現在去看看,說不定還能看到背影!】

【馬上來!】

等到一群人風風火火趕到操場時,3000米已經結束,操場上也早沒了顧戚和路言的身影。

可論壇還在實時更新。

【你們拍到了沒?剛剛站在終點那邊的,是不是顧戚和路言?】

【是,有圖有真相。】

【我靠,那這兩人關系好的傳言,看來是真的啊。】

【什麽,我又錯過了什麽?】

【錯過了一場大戲!!終點那邊不是有幾個立着的遮陽傘嗎,從器材室淘出來,用鐵桶混着水泥,做成石墩子固定住的那種!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換了,鐵皮反正都快磨沒了,所以立不太穩。剛工作人員去拿跳高橫杆的時候,刮到了,差點倒了,顧戚幾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了,一手撐着推回去,另一只手還不忘把路言拉到自己後面去,護得可緊了!】

【絕美“友”情什麽時候輪到我?】

【等雞啄完了米,狗舔完了面,火燒斷了鎖,就輪到你了。】

……

而另一邊的林南,現在癱坐在飯館裏,刷完論壇,閉着眼睛喘氣。

他算是知道了,戚神根本不是什麽工具人。

真要說起來,他好像才是。

要早知道這倆人在一起,言哥在一中裏待着,也不會無聊,林南打死都不會給路言發那個消息。

還平白讓人曬了半天的太陽,到現在後頸還有些紅。

但也正因這倆人在終點處那邊站着,林南使出了全身氣力。

不僅刷新了自己的長跑記錄,還成功挺進了前三名。

代價就是目前這段時間內,怕是不太健全、不能動彈的雙肢。

林南喝了一壺水,又躺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從椅子上起來的時候,身旁卻只有個顧戚,沒看見路言,林南忍不住問了一句:“戚神,言哥呢?”

顧戚:“去買水了。”

林南沒再說話,就坐在那裏,看着顧戚替他言哥燙筷子和碗碟。

經過一下午的相處,他還不看出來兩人關系好,那也白瞎了。

林南覺得氣氛有點幹,可他根本不知道要跟顧戚聊什麽。

聊奧林匹克、國際形勢吧,他不會。

聊游戲、八卦吧,好像又顯得太沒層次了點。

聊言哥吧……林南現在甚至不能保證,他知道的東西,會不會有顧戚多。

等了好一會兒,林南才咬牙開口:“戚神,言哥在一中還好吧?”

顧戚放下筷子:“你指的哪方面?”

林南不知道怎麽說:“就跟班裏人相處什麽的。”

顧戚擡眸:“挺好的。”

林南:“那就好那就好。”

顧戚輕靠在椅子上,擡眸看着林南。

說實話,這個人跟他想象的基本無二。

性子直,說話沒那麽多彎繞。

的确是路言最沒辦法的那套。

顧戚給林南倒了一杯水,推過去:“他在十四中的時候呢?”

林南受寵若驚,捧着水杯跟捧着獎杯似的:“在十四中的時候,言哥不怎麽愛說話,所以和班裏人不熱絡。”

林南說得委婉,不熱絡,可怎麽個不熱絡法,顧戚知道。

大概就跟他剛來九班那陣一樣。

“其實言哥人很好的,”林南立刻說道,“班裏人心裏也清楚,只是言哥家庭背景在那邊擺着,看着又生人勿近的,然後我們學校又都是住校生,只有言哥一個走讀,就顯得有些…嗯……”

林南想了很久,用盡畢生文學素養,說道:“太特立獨行了。”

其他人也不是心性不好,只是太缺少了解的契機。

“我高一的時候,也和言哥沒什麽交集,”林南說到這裏,忽然想到了什麽,“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言哥高一過了大半個學期,才來學校報道,那時候班裏都處得差不多了,沒怎麽處熟,又很快分班了。”

跟一中這種省重點不一樣,像顧戚他們在的九班,高二上學期雖然分了文理,但劃去文科班的,攏共也就四、五個人,可十四中這些處在邊緣區的普高,分個班能拆掉大半。

顧戚皺了皺眉:“學期過了一半,才去報道?”

林南:“對。”

顧戚斂眸,喝了一口水。

從見面開始,顧戚就一直挺好說話的,林南還以為他就這個性子。

誰知道一下子看見他斂下來的模樣,他竟有種第一次見言哥的時候,那種拘促緊張感。

甚至更勝一籌。

幸好這種狀态顧戚沒持續多久,放下水杯,已經恢複了一貫的樣子,問道:“那你呢,和他怎麽熟悉起來的?”

林南:“高二開學那天,在校門口,一輛摩托車撞倒了我,跑了。”

“我扭了腳,是言哥送我去的醫院,還墊付了醫藥費。”

林南還記得那天的情形,路言走到他身邊,皺着眉喊了一聲:“林南?”

那也是林南第一次知道,原來路言知道他的名字。

在滿臉不置信中,傳言中不近人情的煞神,慢慢蹲下身,看着他磨破了的校服褲腳,問他:“還能走麽?”

還是冷冰冰的聲音,卻管了他的“閑事”。

後來路言家的司機半道折了回來,送他去了醫院。

再後來,林南就成了唯一那個,能跟路言好好說話的人。

“所以黃毛那事出來的時候,論壇裏說和言哥一起的,還有一個一中的,我基本就猜到了,”林南說道,“放在平時,黃毛那種人,言哥看都不會看,肯定是黃毛做了什麽,被言哥撞上了。”

林南使勁抻着脖子,朝着門簾那邊看了好幾眼,确認路言還沒回來,才放心跟顧戚說道:“戚神,其實言哥心軟得很。”

路言回來的時候,手上除了礦泉水之外,還有一瓶運動飲料。

路言沒說什麽,直接把那瓶運動飲料扔給林南。

林南樂呵呵接過:“言哥你就是我爸爸!”

說完,還和顧戚交換了個“戚神你看你看,是不是心軟得很”的眼神。

顧戚輕笑。

是啊,心軟得很。

路言有些奇怪地看了兩人一眼。

這兩天運動會,學校附近飯館生意都好得很,也熱鬧。

吃到一半,林南隐約聽到前方有椅子推拉的聲音。

他一擡頭,當看到外頭的人時,林南猛地站了起來。

艹!

林南在心裏暗罵一聲。

“言哥,戚神,走走走!是丁力!”林南也顧不上其他,直把兩人往外推,還不忘打了打自己的嘴。

讓他剛剛說起丁力,人這不就來了!

艹!

路言和顧戚卻還坐在位置上,還坐得挺穩。

林南以為他們是不知道情況,忙道:“這裏的老板我熟,遲點再回來結賬,哥,你們先走,別管了。”

“想走?”說話間,丁力已經一把掀開透明擋簾,走了進來。

他手上的煙已經只剩下半截,冒着煙氣。

丁力拖着嗓子喊了一聲:“路言。”

短短兩個字,被念得陰氣森森。

路言總算肯放下筷子,起身。

“挺久不見啊,”丁力狠嘬了一口,煙一見底,順勢往路言腳底一扔,“上次沒認出來,着了你的道,這次不讓你見點血,你就別想走出這門。”

林南一聽就明白了,這根本不是碰巧,是有備而來。

丁力肯定是從哪裏聽到了言哥來十四中的消息,所以上趕着報複來了。

林南看了看對方的人頭,又看了看他們這邊,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他剛跑完3000米,現在四肢跟燙過的面條似的,而戚神…雖然飒,但那手平日就用來拿獎杯的,動起真格來,還不得把手給打折。

林南急得不行,當務之急就是報警。

可丁力的手下明顯有了經驗,登時圍了過去,但又顧忌着路言,一時沒敢動手。

丁力:“怎麽,還想把老子送派出所一趟?”

“行啊,你可以看看,是你的手機快,還是老子的拳頭快。”

丁力原以為路言總該怕了,可誰知,路言還是原先那副樣子。

不僅什麽表情都沒有,還往旁邊悠悠閑閑側了一步,像避開什麽髒東西一樣,擡眸看着丁力:“搶完小孩子的錢,改砸飯館了?”

丁力被拆了臺,臉上立刻有點挂不住。

這幾個星期,他就沒一天好過過。

整個圈子裏的人,都知道他被路言給揍了,最後還送進了派出所。

而且進派出所的時候,他滿臉彩,路言卻是連衣服角都沒髒。

“路言,你覺得你今天能有那天的運氣?”丁力嗤笑。

那天要不是他放走了兩個,不見得會輸。

今天他學聰明了。

單挑個屁。

只要能讓路言吃癟的東西和人,他都樂意碰一碰。

丁力的手下見過林南,路言就更不用說,可路言身邊這人,卻是個實打實的生面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現在他們見了一中的校服,還會下意識憷上一憷,跟別提一中的人了。

尤其…是跟路言走得近的。

“力哥,”跟班忍不住靠近丁力,指了指路言身旁那個人,小聲道:“顧戚,就省重那個拿獎牌當飯吃的。”

“打了他,好像……會惹事。”

丁力極其不耐煩:“老子今天就是惹事來的。”

他一心想在路言身上找回場子,視線都沒從路言身上離開過,聽到他這話,反倒惡笑了下:“上次也是三個人,我放過了兩個,這次……”

丁力拖長音調,剛想說“你喊聲爸爸,磕兩個頭,我考慮考慮”,可誰知,一個字都還沒說出來,路言已經開口:“誰放過誰?”

丁力:“……”

路言冷眼看着丁力:“你放過我?”

丁力猛地拔高了音量:“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既然給了機會,最好接住了。”

丁力說着,輕舉起手,貼在背上,對着身後比了個手勢,告訴他準備好錄下來。

等身後的人拿出手機,掩着藏好,丁力才笑着說:“說句好聽的,我可以考慮放過你後面那兩個。”

“再磕個頭,說不定心情一好,連你……”

可路言根本沒接丁力的“機會”,不僅沒接,還連話都懶得聽,直截了當、幹脆利落:“你最好一個都別放過。”

丁力:“………”

跟班僵硬着擡頭:“力、力哥,還錄嗎?”

怎麽跟他們設想中不一樣啊。

不是說有了人質,路言就施展不開了嗎?

丁力氣得腦仁疼:“錄!今天不讓他們三個挂滿彩的視頻傳遍整個鎮安,老子就不姓丁!”

說着,抄起身旁的椅子,就朝着路言打了過去。

……

十四中一群人聞訊跑來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整間屋子,就沒一個站着的。

據說來找回場子的丁力,滿地嗷嗷叫。

而據說要被打慘了的路言、顧戚、林南三個,坐在椅子上,正喝水。

最詭異的是,屋子裏好得很,連杯子都沒砸幾個。

所有人:“…………”

一時之間,他們都有些分不清,揚言要找回場子的,究竟是誰。

有人往前走了一步,腳邊正好踢到一個東西。

低頭一看,是個手機。

界面還閃着,顯示着正在錄像。

因為忍不住好奇,他撿了起來,随手點了進去。

十四中一群人立刻圍過去。

沒多久,他們就看到一段清晰視頻。

視頻中,顧戚屈膝半蹲,反手拿着一根類似棍子的東西,抵着丁力的後頸,偏頭去問路言:“他上次打你哪兒了?”

“老子……”丁力梗着脖子回話,很快轉了語氣,“我、我真沒打到他,真的,別說打了,碰都沒碰到。”

顧戚眼簾半垂:“問你了?”

那種壓迫感幾乎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更別提趴在地上的丁力了。

幾乎是瞬間沒了聲音,連悶哼都吞進了肚子。

所有人:“…………”

十四中幾個人接了手,把丁力他們處理完,又回到了飯館。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一群人排排站開,誰都沒說話。

林南開口打破沉默:“言哥,是這樣的,論壇裏有人說看見丁力他們了,可能是來找麻煩的,他們怕我們人少,吃虧,就想過來搭把手。”

打頭那人幹巴巴笑了兩聲。

今天他們之所以來,也沒別的,只是想搭把手。

他們對路言其實沒什麽意見,只是看着性子太冷,家裏背景又深,惹不起就躲。

可丁力那事出來後,解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們很清楚,路言原本是可以“不出現”的。

說實話,在那種情形下,換了他們,不會去蹚這趟渾水。

所以今天聽到丁力又找來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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