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雙?修
自那天之後,孟亦覺和水泠淵,心有靈犀地生出了同一種想法。
不過,水泠淵心知,師尊身子尚虛,靈脈目前還比較脆弱。而魔氣在世間各種靈氣中算是最濃最重的一種,大量吸納魔氣會對人體造成巨大的負荷。
所以,如果自己渡氣來幫師尊修道的這種方法真的可行,那也不急于一時,可以等師尊的身體完全恢複後再實施。
泠淵在修煉之餘便一直呆在書房,從書架上翻找與渡氣相關的各類文獻資料。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真的在書櫃的角落裏找出了一本專門講述渡氣和聚氣方法的古籍,《皓月氣經》。
拿到了書,少年坐在桌前好好地研究了一番,看看除了指尖對指尖輸氣之外,還有哪些比較好的渡氣方法。
泠淵一直不怎麽喜歡念書,字也認得很少。古籍上密密麻麻的字跡看得他頭暈,但為了能找到幫助師尊修道的方法,他還是捧着書,虛心去找青陽師兄求教。
青陽當然很樂意為小師弟提供幫助。他翻開書的前言,邊念邊講道:
“《皓月氣經》介紹了四種渡氣的方法。
一曰‘纏指渡氣’,是最簡單最基礎的方法,傳授雙方将十指交纏緊握,便可對接靈脈,但這種方式輸氣比較慢;
二曰‘背對傳功’,接受方需要背對傳方而坐,此種方式适合短期內大量補給靈氣,尤其是在有人受傷、靈氣大量匮乏的時候。但此法對傳授雙方體質要求很高,只能解一時之需,不适合長期渡氣修行;
三曰‘內丹吞并’,這法有違道德倫常,被此書列為禁術,不予詳述。
四曰……呃,四,四曰……”
青陽突然噎住了,眼睛盯着書本一下子瞪得老大,四了半天也沒曰出來。
泠淵有些着急地催促道:“師兄,最後一種方法是什麽?”
青陽的臉突然紅了。在泠淵再三的催促下,他才結結巴巴地小聲念道:“四曰’合、合體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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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好高級的樣子。
泠淵認真地問道:“這是怎麽修煉的呢?”
看着師弟睜着水色的大眼睛一臉純真地望向自己,青陽背上冷汗陣陣。
他胡亂地往後又翻了幾頁,發現這該死的書居然連配圖都有!他只瞟了一眼,登時呼吸紊亂,燒得心裏發慌。
這個年紀的男孩倒是什麽都懂了點,問題是他的師弟還是個小團子呢,要是把師弟教壞了,師尊定不會輕饒他!
想到這裏,青陽一邊把書裏有圖的那頁悄悄撕掉,一邊信口胡謅道:“呃……就是,渡氣雙方抱在一起跳舞,就是合體雙修啦!”
水泠淵點了點頭,“喔”了一聲,“那這種方法可有副作用,适合長期修行嗎?”
青陽把那圖畫揉成一團塞進口袋,心虛地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地:“副作用應該沒有吧,長期修行……宗門裏其實有不少人都是這樣的,嗯,你以後就知道了。”
泠淵在心裏細細比較了一下方才師兄說的四種方法。
纏指渡氣太慢,背對傳功不适合長期修行,內丹吞并太危險,只有這個合體雙什麽修,沒有副作用又能夠長期實行,應該是最适合師尊的。
想到這裏,泠淵眼睛一亮。他向師兄道了謝,拿回書輕快地跑遠了。
青陽回過神來的時候,師弟已經一溜煙沒了蹤影。
“喂喂團子,你還沒告訴我,你問我這個是要幹什麽去呀……”
孟亦覺在桌前畫完了一張符咒。然後優哉游哉地泡了杯茶,半倚在榻邊,一邊品茶,一邊歇息。
泠淵忽然舉着一本書興沖沖地跑進來,嘴裏喊道:“師尊師尊,等你身體好了,我要和你合體雙修!”
孟亦覺一口茶差點嗆死:“你……你說什麽?”他捂着心口,連連咳嗽起來。
泠淵忙上前扶着他靠在榻邊,在他背上輕輕拍着。
孟亦覺好容易才順了氣,還未開口,只見泠淵看着自己的眼睛,重新又說了一次:“我是說,等師尊身子好了,我要和師尊合體雙修……”
孟亦覺口唇微張,驚呆地看着他。
泠淵對師尊心中的驚濤駭浪一無所知。他翻開《皓月氣經》,柔聲說:“師尊我找到的這本書上記載了好幾種渡氣的方法,如果師尊真的能順利接收我的魔氣的話,往後就可以用這些方法來助師尊重新修行。比如這個合體雙……”
話音未落,孟亦覺厲聲道:“不行!”
泠淵一愣,卻從師尊的神色中察覺到些許異樣。師尊蒼白的臉蛋上染了一絲紅暈,心口也劇烈起伏着,眼裏充滿着羞怯的怒意。
泠淵不明所以,“師尊……?”他見狀不妙,想要去扶師尊。
孟亦覺看他靠近,驚得倏地一下站起來。不料他體內氣血一陣翻湧,頓時天旋地轉,頹然跌倒在了榻上。
泠淵心疼地抱住他,“好好,師尊,我不說了。您別激動,別生氣,好嗎?”
孟亦覺顫抖地拿過他手裏的那本書,看到“四曰”後頭跟着的四個大字,臉色蒼白:“團子,你明明不識字,是誰告訴你這什麽合什麽修的?你,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泠淵雖不知師尊為何如此氣惱,但還是老實答道:“是青陽師兄給我念的,合體雙.修就是渡氣雙方抱在一起一邊跳舞一邊修行,效率又高又沒有危險,很适合師尊長期修煉……”
“……”
孟亦覺仔細看了看書裏的內容,又看看一臉單純的泠淵,嘆了口氣。
團子不識字,何故亂翻書啊!
泠淵敏銳地蹙起眉,“怎麽,師尊,這難道有什麽問題?”
“沒,沒有,挺好的。等師尊身體好了,就天天陪你跳舞。”
孟亦覺迅速收繳了泠淵的書,往被子裏一躺,“師尊要休息了,你先出去吧。”
泠淵的表情明朗起來,開心地:“好,到時候我要天天和師尊雙修!”
孟亦覺:“……”
泠淵神清氣爽地從屋裏走出,卻發現青陽正站在門外,鬼鬼祟祟地往裏望。
一見他出現,青陽立刻走上來小聲問:“怎麽樣,嗯?”
泠淵笑道:“師尊答應我了,等他好起來,要天天和我跳舞呢!”
青陽“哦”了聲,見他手裏空空,又問:“那書呢?書去哪兒了?”
“師尊留着了,說要好好鑽研渡氣之法……”
青陽心虛地點頭,“好,那就好……”
正說着,他忽然發現師尊的臉龐出現在窗邊,正對他露出和善的微笑。
青陽一個激靈,撒腿就跑。
“師弟,那個,我先去山裏采藥了……”
皓月宗與幽冥族的戰事很快開啓了。沒過幾天,紫韻真人就在紫峰山召開集會,把孟亦覺也叫了去。
孟亦覺一到紫藤苑就發現,紫峰山的衆修士包括鐘恒和安錦華他們都在,屋裏氛圍很是緊張。
紫韻真人告訴衆人,由于皓月宗此前對幽冥族知之甚少,再加上幽冥族駐紮在魔域邊界的深山中,地勢崎岖複雜、易守難攻。在交戰的頭幾天,修士們在這詭谲的種族面前吃了不少悶虧。
宗門便調整策略,希望派出一批對魔物了解較深的精銳,先去探探路。
大夥兒一聽便明白了,這是要找人去敵方老巢裏當“探子”呀!
而紫韻真人講完後,屋裏的其他修士立刻把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孟亦覺。
像潛入魔域這種困難又高危的活兒,這滿屋裏就沒人想幹,畢竟一旦失敗,人大概率會客死他鄉,就連屍骨都回不來。
孟亦覺一看衆修士齊刷刷望着自己,知道他們又達成了一致的默契,想要把自己推出去當炮灰。
他也懶得和這群人掰扯,索性自己舉了手,站起來:“紫韻師伯,我去吧。”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得向師伯申請,調動宗門內的一些資源助我前行。”
紫韻真人趕緊道:“那是自然!你想要什麽武器、藥草、契約獸,我們紫峰山定然全力支持。不過給你準備的時間恐怕不多,你把需要的東西跟鐘恒彙報一下,他會給你全部備好。後天一早你就去月圓苑,和月璇尊他們一同出發吧。”
孟亦覺點點頭。
集會就此結束,人們魚貫而出。孟亦覺無視了周遭各異的眼神,徑直走到鐘恒面前。
安錦華頓時警覺起來,像護崽的母雞一樣橫在鐘恒前頭,故意高聲說:“孟亦覺,你來纏着鐘恒做什麽?”
孟亦覺神色自若:“紫韻師伯說了,我可以找鐘恒準備去魔域的東西。”
他向鐘恒報了一些藥草和法器的名字,最後向他言明:希望能從統獸司那裏拿回自己的蒜香豬,讓它能作為契約獸陪同自己一道前往魔域。
之後,孟亦覺便回到竹林苑,同弟子們說了接下來的打算。
顧家兄妹立刻看向水泠淵,眼裏齊齊浮出憂色,但仍是耐心聽孟亦覺說道:“此去風險頗多,但要想探知幽冥族的全部底細,我和泠淵必須親自前去一趟。你們放心,此次有月璇尊帶隊,我會盡全力保證泠淵安然歸來。”
一旁,水泠淵輕輕握上他的手,“師尊,我會保護好你的。”
青陽青夕對望一眼。想到上回去姜府驅妖,那麽多人等着看師尊笑話,可師尊和團子還是好端端地回來了,而且收獲頗豐。這次應該也準備了應對之法,才會答應紫韻真人。
兄妹倆想得不錯。孟亦覺雖然修為有限,但他有一項這世上所有人都不具備的優勢——那就是他讀過原着,幾乎知曉水傲天的宿敵幽冥族的全部弱點!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只要将對手的優劣勢分析透了,還不愁找不着辦法麽?
但為了不引起他人懷疑,孟亦覺暫無法将自己所知的情報全盤托出。他打算在适當的時侯透露給水團子,保證他們兩人此行的安全。
兩日後,孟亦覺和水泠淵帶着器具和蒜香豬,如約在月圓苑集合。同行的各峰人員大多有着與魔物交手的充足經驗,甚至還來了兩個魔修和一只狼妖,都是本門派的正式修士。
這些人彼此間很熟絡,但孟亦覺此前一個也沒打過交道。所以當他帶着水泠淵一出現的時候,人們立刻齊齊轉過眼來,毫不避諱打量和刺探的神色。
尤其是那兩個魔修,原本正和他人交談,一見水泠淵過來,立刻雙雙愣住,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
孟亦覺抱拳施過禮,便欲帶着徒弟走到一邊。但兩個魔修很快靠過來,其中一人指着水泠淵道:“這就是水魔?”
“在下水泠淵。”少年不卑不亢地施禮,眼神流轉之際已初步探得兩人功力層次。
孟亦覺見兩個魔修面容粗犷,前額有着狀似石頭紋路的魔紋,果然只聽他們自稱是岩魔,在皓月宗生活了四五十年,是宗門少有的土生土長的魔族。
說話間他們灰色的眼瞳一直緊盯着水泠淵,而水泠淵也有些警戒,微微繃緊了上身。
孟亦覺沉靜地觀察着氣氛,看兩只岩魔都還算客氣,知道他們雖心有疑慮,但到底不像紫峰山那些人那樣排斥水泠淵,他也就放了心。
正聽着,孟亦覺忽感身側傳來陌生的氣息,弄得他癢癢的。
一扭頭,只見一人把鼻子杵在自己肩背上,驚得他抖了一下,差點踉跄跌跤。
那人趕忙扶住了他,又在他身上使勁嗅了幾下,笑嘻嘻咧開嘴:“好香呀!”
孟亦覺定睛一看,面前這年輕人好像正是門派裏唯一的一只妖修。這男孩子看年紀和青夕他們差不多大,披着灰黑色的長發,左右鬓角各編了細細的長辮子垂下來。
“我叫顧朗。”那人像模像樣地拱手施禮,“師兄好。”
原來是小自己一輩的狼妖。而且叫什麽,“孤狼”?這不是咒自己單身嗎?
孟亦覺本來想笑,可看着狼妖綠瑩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他心底一陣發毛,只淡淡回過禮之後就轉過頭去。
但那顧朗卻粘了上來,鼻子竟肆無忌憚地鑽進他腦後的長發裏,東聞西嗅。
不等孟亦覺避開,忽覺身後傳來一陣勁風,水泠淵大步走來,将顧朗毫不客氣一把推開。
水魔蹙着眉,寒聲道:“你做什麽。”
“聞聞而已。”顧朗無辜地指了指鼻子,又直直看向孟亦覺,“師兄好香。”
水泠淵眼裏染上愠色,強硬擋在顧朗面前,不準他再靠近去聞。
他早知師尊身上有股淡淡的藥香,聞起來很是清爽溫馨,但想到這狼妖嗅覺更比常人強上百倍,不知會聞到多少香氣,他心裏便惱怒不已,把師尊當成自己的所有物般,不準這沒規矩的狼崽靠近。
顧朗靠近不成,在水泠淵冰冷的逼視下悻悻地縮到一邊,只是一雙眼還巴巴望着孟亦覺。
旁觀的岩魔對視一眼,神色微妙。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深厚的男音響起來:“顧朗,給我回來!”
顧朗驚得脖子一縮。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高個子的中年修者大步走來,正是隔壁山頭的宗師白霄真人。
白霄真人毫不客氣地拎起小狼妖的脖子,怒斥道:“你這崽子到底能不能安分,是不是又騷擾別人了!”
顧朗掙紮着嘴硬道:“師尊這不怪我,都是因為孟師兄太香了!”
“嘴裏胡言亂語什麽!而且按輩分他是你師叔,不是師兄!”
白霄真人脾氣耿直,擡手就往狼妖的腦門上哐哐招呼了兩下。又對孟亦覺道了歉,才把嗷嗷叫的狼崽子拎走了。
這一下引起不小的亂子。各色圍觀的目光好奇地落在自己身上,讓孟亦覺感到臉皮發燙,十分不自在。
但很快水泠淵便過來攬住他,帶着他走到一邊。然後陰沉沉掃視了一圈,把周圍那些打探或看戲的目光生硬地打了回去。
之後月璇尊清點了人頭,便帶着二十多號人的先鋒隊伍,一刻不停地往魔域邊界的幽冥族駐地趕。
這一趟從白天走到黑夜,人們一路無話。
路途勞頓,比起身強體壯的其他修者而言,孟亦覺尚為虛弱的身子很有點吃不消。
水泠淵一直握着他的手,向他的經絡裏緩緩輸氣,但他還是腿腳綿軟了下來,疲憊得快要倒在地上。
水泠淵忽然背對着他半跪下,“師尊,我背你吧。”
孟亦覺一愣,看到周圍趕路的其他修者,臉頓時紅了。他在泠淵背上輕輕推了一把,“別,算了,我還能走。”
水泠淵卻固執地不起來:“師尊,上來吧。魔域邊界可能還要走上一個時辰才到呢。”
還要……一個時辰?
孟亦覺差點眼前一黑。腿怕是一刻也撐不下去了,他無奈地抿了唇,漆黑的眼眸在月光下閃爍着。
看着師尊像窘迫的小貓一樣鼓着嘴巴,水泠淵心裏一動,主動牽過他的手,讓他搭在自己肩膀上。
“來吧。”他輕聲說。
想到丢臉總比拖累大家要好,孟亦覺心一橫,伸手摟住了水泠淵的脖子,讓他把自己背起來。
水泠淵倒是一點沒負累,畢竟他師尊這樣纖瘦的體型根本沒多少重量。他一邊暗暗心疼師尊這身子愈加瘦弱,一邊輕盈矯捷地在荒野的草叢裏穿行,很快便跟上前方的隊伍。
子夜時分,一行人終于抵達魔域邊界。這裏盡是綿延不絕的荒山,濃重的魔霧籠罩着,看起來陰氣沉沉。
月璇尊讓大家在一處隐秘的山溝裏休憩兩個時辰,到後半夜再繼續進發。
這一路緊趕慢趕,每個人都異常疲勞。因此尊者號令一發,修者們立刻三三兩兩散在草叢裏打地鋪睡下。
聽到肩膀上傳來綿長的呼吸聲,水泠淵知道師尊可能早就疲憊得睡着了。
他便輕手輕腳往安靜的角落裏去,把師尊小心地從背上放下,抱到柔軟的草地上躺好,又脫下自己的外袍給他蓋上。然後方縮回原形。
水團子無聲地爬到師尊的腦袋邊上。它用小手把師尊的脖頸微微擡起來,然後整個身子鑽到了他的腦袋下,用自己鼓囊囊的綿軟身軀給師尊當“枕頭”。
這樣一來,師尊就不會因枕着冷硬的地面而落枕了。
睡了快兩個時辰,水團子忽覺有人朝着這邊靠近。它立刻醒了,一睜眼,竟看到一雙綠瑩瑩的眼睛近在咫尺,伴随着呼嚕呼嚕吞咽口水的聲音。
“咕嘟!”水團子警告地鼓了個泡。
來者不是敵人,而是早先遇見的那狼妖。
顧朗徑自走到孟亦覺身邊蹲下,伸手戳了下水團子露在外面的一截尾巴,嬉笑道:“小團子,快起來,輪到咱們守夜了。”
說着,他就上手拉住團子的半邊身子,要把它從孟亦覺的頭發下拽出來。
水團子唯恐他毛手毛腳的驚醒師尊,惱怒地伸出小拳頭,在顧朗手上狠狠捶了兩下。
兩個的動作都不重,但這一番拉扯後,孟亦覺還是醒了過來,眼神迷離地看向趴在自己旁邊的男孩子:“顧朗……?”
顧朗嘻嘻笑,一雙綠眼睛在黑夜裏亮亮的:“美人兒師叔睡好了嗎?月璇尊吩咐下來,該咱們最後一班值夜了。”
孟亦覺連忙起身。
這一覺睡得很實、很舒服,他小幅度伸了個懶腰,轉了轉脖子。
沒想到明明是在草地上睡覺,脖子一點也沒有落枕,後腦勺也沒有僵硬的感覺,就像是墊在了軟綿綿的枕頭上。
枕頭?
孟亦覺一回頭,只見自己剛剛腦袋呆過的地面上哪裏有什麽枕頭,分明是水團子!
大約是墊着的時間太久,它原本圓鼓鼓的身子都被壓得有些扁,這會兒因為孟亦覺起床了,它正重新鼓起來,慢慢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他驚道:“泠淵,是我壓着你了嗎?”
水團子抖了抖身子,低低咕哝一聲,随即便化了人形。
顧朗咧嘴笑道:“團子是自願給師叔當枕頭的。我親眼看見它把師叔的腦袋搬起來,自己墊在下面去了呢。”
孟亦覺驚愕,而水泠淵一記眼刀飛了過來,目光冰冷,瞪得這多話的狼崽子一個寒顫,閉了嘴。
師徒倆在顧朗的帶領下往放哨的地方走。
夜裏很黑,天上一絲月光也沒有,水泠淵和狼妖都能正常夜視,而孟亦覺就必須借助燈火了。而為了不驚動附近可能存在的敵人,他只點了一盞很小的燈,在路上走得磕磕絆絆。
黑暗裏,只聽水泠淵輕聲道:“師尊,把火滅了,我背你吧。”
孟亦覺不好意思又讓他背,但顧朗趁機起哄道:“師叔你讓他背你呗!這地兒坑坑窪窪的,要是跌了跤,不但自己摔得髒兮兮,還可能驚動幽冥族啊!”
他便只好滅了燈,乖乖爬回水泠淵背上。
水泠淵睨了顧朗一眼,想着這狼崽子總算做了件好事。他專注背師尊往前走,不再搭理那嘻嘻笑的狼妖。
值夜的地方在一個小山坡上。三人和前一波修者換了班,互相隔着幾丈遠,向着不同的方向眺望。
等到另外兩個都離開身邊了,孟亦覺輕輕從袖口中抽出兩張道符。
這是他在出發前連夜趕制的。皓月宗很少與幽冥族打交道,對它們知之甚少,而知曉原文的孟亦覺回憶起幽冥族的種族特性後,針對它們的弱點自行制作了一套符咒。
有這套符咒在,他便可在強敵之下保護自己和同伴的安全。
而手裏的這兩張道符,便是用于偵察之途,可用來探查幽冥族的氣息。
此處濃霧重重,雖是靜谧,卻壓抑得令人透不過氣。孟亦覺呆望着前方黑黢黢的山林,腦子裏禁不住亂七八糟地想象着裏面會沖出什麽樣的怪物,心下更是不安,愈發捏緊了符咒。
就在此時,他忽然覺得背後癢癢的,似有東西在他背上磨磨蹭蹭。
孟亦覺本就緊張,此時一聽響動轉身就揮拳過去,砰一聲把那倒黴家夥打得仰面朝天。
“嗚……嗚!”
孟亦覺皺眉,“怎麽又是你!”
看着那狼妖淚汪汪倒在地上、還因為怕出聲而緊緊捂着嘴巴,孟亦覺也沒了脾氣。他彎腰把狼崽子拉了起來。
顧朗從指縫間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哀怨地:“師叔,你好狠……”
他說着忽然一頓,疑惑地看向旁邊:“哎哎師叔,團子怎麽不見了?”
“啊?”
孟亦覺一扭頭,立刻驚了:就在他誤傷了顧朗的時候,原本守在幾丈之外的水泠淵,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立刻小聲呼喚:“泠淵,你去哪兒了?”
低低的喊聲被無窮無盡的黑暗所吞噬,卻毫無回音。
孟亦覺焦急起來,而先前沒個正經的狼妖此時也機警起來,使勁吸了吸鼻子,嗅聞水泠淵的下落。
“方圓一裏內沒有他的氣息……真是怪了,就這麽一會兒,他能走出一裏地?”顧朗嘟囔道,“小師叔,團子該不會被幽冥族抓走了吧?”
就在此時,空裏突然飛過來一團亮晶晶的東西。近了才看清,那居然是一個泡泡。
孟亦覺本能地伸出手去,泡泡落在他修長的指尖。
這是水泠淵獨有的傳音術。在接觸的一瞬間,泠淵熟悉的聲音順着泡泡傳到了他的腦海裏:“師尊!我們中了陷阱,快叫他們跑!”
孟亦覺轉身就朝着修者們休憩的草叢沖去。
“哎師叔,你突然跑什麽呀!”顧朗不明所以,氣喘籲籲追了過來。他們的響動也驚醒了在場的修者,月璇尊立刻來問:“孟亦覺,你這慌裏慌張的,出了什麽事?”
“尊者,我們中埋伏了,快撤離!”
月璇尊即刻展開靈識向四周探查。其他修者們也警覺起來,但半晌,尊者皺眉:“孟亦覺,你是在哪裏發現我們被埋伏了?”
“是水泠淵傳回來的消息……”
月璇尊立刻追問:“他現在在哪裏?快讓他回來禀報具體情報!”
孟亦覺一時語塞,而顧朗搶道:“水泠淵剛剛不見了!走得無聲無息,直到現在還沒回呢!”
修者們立刻緊張起來,紛紛追問孟亦覺團子的下落。孟亦覺只把泠淵傳回泡泡的事情說了,但泡泡完成使命後早就破了,他如今空口無憑,根本沒法說服大家相信自己的情報及時逃走。
“孟亦覺,此事太過蹊跷,恕我不能輕易下決定。”月璇尊道,“水泠淵下落不明,不論他是自行離開還是遭遇變故,我們首先要把他找回來。”
然而就在此時,安寧的林子突然一陣地動山搖。原本黑黢黢的山林忽然如同活物一般搖曳、劇震起來,靜谧的四周霎時間嘶吼聲不斷,仿若千軍萬馬将他們層層包圍!
“尊者,不好了!”前方有人匆忙跑回來報,“這方圓幾裏內都是幽冥族設下的法陣!我們中埋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