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回歸

接下來的日子,生活慢慢步入正軌。

自從在魔域發現自己能夠吸納和使用魔氣後,孟亦覺試着從泠淵那裏借力,讓體內靈池盈滿魔氣,然後在周身經絡流轉。

事實證明,經過數日的魔氣流通的練習後,他如今已經适應了魔氣在經絡內的游走,完全可以用魔氣重新修道。

确認這一點讓他欣喜不已。不過接下來,他面臨着兩個選擇:是繼續修符道,還是把原主曾經練到很強的劍道重新撿起來?

論術法殺傷力,劍術普遍比符術更強,更快。

不過,孟亦覺權衡再三,還是決定選擇繼續修煉符術,正式“轉職”成為一名符修。

原因有三:一來,劍道天賦是點在原主身上,孟亦覺本身對劍術的了解只限于原主的記憶;第二,符術與他原本現實中的專業有些許相通之處,他對符術既擅長學又更有興趣,而且在這方面已有了初步的成績,還自創了幾套符咒;三來,兩年前他在魔域受過的舊傷雖然逐漸痊愈,但也落下了病根,修習劍道對身體負重太大,還是符道更細水長流,适合長期學習。

上次出征取得不俗成績,孟亦覺打開許久未曾進入過的銀镯商城,看到裏頭積分都快爆表了。他盡情選購了一些必需品和質量上佳的符紙,還解鎖了全新的符咒課程。

孟亦覺的行動讓劇情線偏離原着的程度已超出了可控範圍,如今這個附着穿書新手系統的銀镯也幹脆放棄了對劇情線的修正,不再對他進行幹涉。

镯子失去了指南功效,專心當起了孟亦覺的專屬線上商城,為他及其師門上下提供修行所需的一些資源。

從魔域歸來的第六日,雲暮汀來到了竹林苑。

彼時弟子們都呆在院中做自己的修行。聽到雲師姐的聲音,青夕頭一個沖出去,樂颠颠打開竹門:“哇,雲師姐,你今兒個怎麽來了?”

“我來拜訪孟師叔。”雲暮汀淡淡笑道,“不介意我進來坐坐吧?”

正在裏屋念心經的孟亦覺敏銳聽到動靜,立刻披上外袍走出房間,又吩咐青夕去準備茶水。

不過不必他多說,青夕已經一溜煙去拿了雲暮汀愛喝的龍井來,在瓷杯裏泡上。

雲暮汀向孟亦覺行過禮,雙手接過熱騰騰的茶杯,“師叔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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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苑沒有正經會客的堂屋,孟亦覺請雲暮汀在梨樹下的小桌邊坐下。而聽說雲師姐來,其他幾個孩子也紛紛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跟她寒暄。

雲暮汀看到泠淵帶着個陌生的姑娘走過來,兩人眼眶附近有着一模一樣的波浪形魔紋,心裏猜到幾分,果然聽泠淵介紹道:“師姐好,這是我的姐姐,水盈盈。”

如今再見到人,水盈盈已大方許多。她與雲暮汀互相打過招呼,與泠淵相似的水眸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位全竹林苑都熱情招待的師姐。

雲暮汀看了看泠淵,“你還好吧?”

水泠淵頓了頓,聽出她話裏有話,是在問自己是否能平穩壓制體內新吞噬的魔氣。便答:“我很好,多謝師姐關心。”

雲暮汀抿了口茶,輕輕嗯了一聲。

她此次來訪,是奉宗門上層之命前來看望竹林苑的大家,尤其是觀察水泠淵的狀況。

眼下她雖只是随便問過,但已用靈識将水泠淵細細查探過。确認其體內魔氣确實穩定無恙,她才放松笑了一笑。

魔域一戰中,水泠淵大放異彩、連勝兩任幽冥王,戰績不但震撼全宗門,也傳遍了整個修真界。

隐居山中的竹林苑衆人對此毫無察覺,但外界已經遍傳消息,說皓月宗出了個極其厲害的小魔王,實力強悍,前途不可估量。

而經此一役,除了月璇尊外的皓月宗其他高層、尤其是她的祖父雲望峰,也已注意到這個實力超凡的小水魔,并已秘密開過會,商議接下來對水泠淵的打算。

雲暮汀垂下眼眸,把玩着手裏的瓷杯。

與衆人說笑了會兒,她切入正題,對孟亦覺道:“師叔,我今兒來除了看看大家,也是代宗門上層向竹林苑諸位轉達一些事項。”

孟亦覺聞言正色:“請說。”

雲暮汀從懷裏拿出一份請柬,遞給他道:“宗門将于三日後舉辦慶功宴,嘉獎在此次讨伐幽冥族的戰鬥中立下卓越戰功的修者。竹林苑也在邀請之列。”

孟亦覺接過鮮紅的請柬,幾個孩子都圍攏湊上來看。

青陽哈哈撓着頭發:“這次出戰,師尊和泠淵師弟才是大功臣,咱們幾個都跟着沾光。”

青夕也說,“是呀,這回師尊和師弟真的辛苦了,只是我們兩個都沒出什麽力……”

雲暮汀微笑,“實力有強弱之分,但守護蒼生的意志可沒有先後之別,你們可不必妄自菲薄。慶功宴竹林苑人人有份,包括盈盈,到時候大家都要到場哦。”

“雲暮汀說得不錯。”孟亦覺道,“戰争可不是‘英雄’的獨角戲,一場戰鬥要取勝,既需要人沖鋒陷陣,也需要後勤輔助和支援,不能因為英雄有功而把其他人的功勞也一并抹去。”

大夥兒靜靜聽着,孟亦覺看向顧家兄妹,溫言道:“青陽、青夕,這宗門裏的修者能力各異,在戰鬥中的貢獻也是多種多樣的。你們在認可泠淵實力的同時也要自信起來,發現自己的優點。”

兄妹倆海狗鼓掌,露出笑容:“師尊說得太好了!我們會繼續努力的。”

說完這件事,雲暮汀續道:“師叔,審刑司對安錦華一案的調查結束了,雲掌門預備在慶功宴前向全宗門宣告此事的結果。不過由于此事與師叔直接相關,父親特叫我來将處罰結果提前透給師叔。”

提到安錦華,竹林苑衆人皆是臉色一沉。

這幾日雖無人明說,但每個人心裏都惦記着審刑司的審判結果,希望讓安錦華能夠得到應有的懲罰。

“安錦華害得宗門修者一死一傷,高層本打算直接将他處死,但紫峰山的鐘恒主事私下三番五次找到月璇尊,請求尊者不要讓他死得太痛快。”雲暮汀道,“宗門高層讨論後,最終決定廢除安錦華功體,将他永世囚禁在紫峰山懸崖下的千年冰洞中。”

話音未落,青夕憤憤道:“鐘恒什麽意思?不直接處決安錦華了事,反而還想留他活口?安錦華這種垃圾,活着也是浪費食物!”

“青夕你有所不知,這寒冰之刑是皓月宗的極刑之一,比直接處死要慘烈得多。”雲暮汀沉聲說,“紫峰山下的千年冰洞裏極為寒冷,安錦華功體被廢被囚于洞中,每日遭受寒毒蝕體,經脈一寸寸凍結,骨骼一點點碎裂,那會是比死去更加痛苦的刑罰。或許不出半年,他就會身受極寒而化成一灘雪水,死得無比凄慘。”

孟亦覺皺了皺眉。鐘恒果然狠絕,這寒冰之刑,光是聽着就感覺殘忍異常。

但當他回想起那日被幽冥王短暫複活的鐘惟在衆人面前的哭訴的情景,十多歲的少年敞着被利器洞穿的心口,望着他嘶聲哭喊“我想活下去”……他不由得攥緊了手指,對于安錦華即将受刑的那一星半點的恻隐也消散殆盡。

“好啦,不說安錦華了。我今天來還有最後一件事,”雲暮汀調整了一下情緒,語氣放輕快道:“上次我們大勝幽冥族,近日幽冥王派了使者來皓月宗談條件,請求停戰。”

幾人對望一眼,青夕“嘁”了聲:“戰争可是他們先挑起來的,他們說打就打、說停就停,倒是想得美呢!咱宗門當初就該一口氣把這幽冥王和他的喽啰們錘死,讓這幫鬼頭連求和的機會都沒!”

青陽也說:“是啊,那幽冥王都被打得一敗塗地了,再不投降也沒活路了吧?講道理,他們沒資格跟皓月宗談條件。”

“其實,幽冥王此番前來和談,并非單純代表他幽冥族的意思,而是代表魔域向皓月宗請求和解。”

雲暮汀的目光落到水泠淵身上,解釋說,“自泠淵師弟打敗前代幽冥王以來,他的戰績傳遍兩界,魔域內很多其他的種族也開始感到忌憚不安。倘若皓月宗繼續打下去,很有可能這些種族出于自保也加入幽冥族的聯盟中,聯合讨伐他們共同的敵人。”

孟亦覺了然。

水泠淵作為水魔尊主的後裔,一直被整個魔域視為眼中釘。皓月宗擁有了水魔,就相當于擁有一件專門針對魔域的核.武器,怎能不叫各方勢力感到威脅和恐懼?

如今魔域暗流湧動,皓月宗若是拒絕與幽冥王和談,對幽冥族追殺到底,可能會激起魔域各族的恐懼心,逼得他們自發加入幽冥王那邊,一起針對水泠淵,最終将戰火越燒越大。

他問雲暮汀:“那幽冥族除了停戰,還有別的要求麽?”

雲暮汀點點頭,看向水泠淵,“幽冥王以一批物資為代價,換取皓月宗對之停戰的協議。同時,幽冥族的使者代表魔域內多個部族聯合要求,皓月宗必須保證水泠淵以及水盈盈二人永遠留在人世,此生不得踏足魔域。”

她凝視着水泠淵的眼眸,輕聲道:“泠淵師弟,這件事情還要看你的意思。你目前雖是孟師叔的弟子,但只是他私自收下的徒弟,并不是皓月宗正式的內門弟子,所以皓月宗對你并沒有直接命令的權力。幽冥族的使者将在後天離開皓月宗,在那之前,這個條件是接受還是不接受,還請你做下決斷。”

大家都看着水泠淵。泠淵靜默片刻,開口:“幽冥族如何确保,皓月宗能讓我永世不踏足魔域?”

“雙方達成了一致,你若是接受此項條件,就必須留在皓月宗。”雲暮汀道,“宗門上層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正式加入皓月宗,也就是成為內門弟子。只要你答應,皓月宗将盡其所能對你提供一切所需資源和保護。而一旦你違背協定、再度進入魔域,那麽整個魔域将對皓月宗宣戰。”

孟亦覺的心猛地一沉。

雙方和談的結果,是将水泠淵與皓月宗牢牢綁定在一起。

或者說,幽冥王及魔域衆部族的打算其實是,用皓月宗作為“人質”,把水泠淵牢牢隔絕在魔域之外。一旦泠淵進入魔域,這些部族就會對皓月宗出手。

這一切協定的成立都寄托于水泠淵與皓月宗的關系上,而二者間唯一的紐帶,便是水泠淵的師尊,皓月宗修者孟亦覺!

雙方停戰協定的達成,完全賭在孟亦覺本人和泠淵的情分上。說白了,就是希望能夠用孟亦覺把水泠淵留下,留在人界仙門,永不回歸魔域。

孟亦覺知道,泠淵雖說有着近乎恐怖的戰鬥實力,但說到底是個“燙手山芋”,不但仇敵衆多,而且能力不好控制。宗門留着他,明顯弊大于利。

在這場協談中,皓月宗的最優選擇其實就是把水泠淵直接交給魔域,與他撇清一切關系。此舉不但避免與幽冥族的繼續沖突,還省去了日後的許多麻煩。

而今,宗門卻給出了保下泠淵的選項,顯然是考慮到孟亦覺養育過水魔很長時間,而與幽冥族方面進行了充分的協商和周旋的結果。

他輕輕嘆了口氣。

而泠淵未有何猶豫,直接道:“雲師姐,我已經決定好了,不再對幽冥族餘下的族人展開複仇。請你回複宗門上層,我很榮幸能夠加入皓月宗,成為宗門的正式弟子。我将永遠遵守宗門與魔域的協定,此生不再踏足魔域一步。”

水泠淵有條不紊,說出自己的決意。低沉略啞的嗓音裏帶着點少年人的铿锵,擲地有聲。

孟亦覺心知泠淵很早便下了決心放棄了對魔域的複仇,要留在皓月宗——留在自己身邊。因而聽到的時候并無太多驚訝,但他心裏仍是十分動容。

從這一刻開始,水泠淵和皓月宗,都為對方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雙方的命運,也就此緊密綁定在了一起。

雲暮汀定定看着水泠淵。半晌,她輕勾唇角,眼神一撇落到孟亦覺身上,露出笑意。

她站起身,對泠淵抱拳施禮:“泠淵師弟,我代表宗門歡迎你的加入。再對你說聲感謝。”

泠淵也起身,回禮道:“師姐,無需客氣。”

他表态之後,盈盈自然也跟着說願意加入皓月宗,以後和弟弟一樣留在竹林苑生活。

青陽青夕都樂得不行,因為取得正式名分意味着,泠淵和盈盈以後能夠獲得內門弟子的許多權利和福利,包括獲得基礎的靈石補貼,以及參加內門考試和講壇的機會。

青夕還喜氣洋洋地喊道:“師弟這下總算不用以契約獸的身份參加篩選考了!”

泠淵笑着嗯了聲,又撇過眼,悄悄望向孟亦覺。

孟亦覺知道他的決意中有一部分與自己有關,莞爾一笑,輕輕戳了戳徒弟的手背。少年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不像以前孩童時那般軟綿綿,按下去有肉肉彈一彈。

今天的事情看起來圓滿結束了。雲暮汀又與青夕他們說了會兒話,便準備告辭。

青夕想留她吃完飯,她笑着婉拒了:“不叨擾了,掌門那邊還等我複命呢。”

孟亦覺送她走到下山的道口。臨走前她轉過身,對他道:“孟師叔,以後就多辛苦你了。”

“客氣了。”孟亦覺淡淡笑,“泠淵是我親自帶回皓月宗的,我自然會對他負責到底。目前他狀态非常穩定,你們盡管放心。”

“那師叔,三日後慶功宴上見。”

“嗯,到時候見。”

雲暮汀走後,孩子們各自去練功。

水泠淵拿出魔晶骨,正打開架勢打算演練一下日沉劍法,忽然看到盈盈朝這邊走來,對他微微一笑。

他收了劍,眼眸炯炯地望過來,“姐姐。”

盈盈不好意思地笑笑,“啊……你練你的,我就是随便看看。”

雖是這麽說,泠淵看出她似乎有話要講,便讓她跟自己走到樹下桌邊。

他主動倒了杯茶遞給盈盈,“姐姐,最近竹林苑事多,你來了這麽些時日,我們都還未好好談談。今日雲師姐突然來問,沒有給姐姐足夠的考慮時間,還是太過倉促……”

“我自己能有什麽考慮的。”盈盈不在意地搖搖頭,“魔域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你去哪裏,我就跟着去哪兒,只要你不嫌我拖累就是。”

她腼腆地絞着手指,“泠淵,其實……雖說我們有出自同一血脈,但畢竟我們從小不在一起長大,這之前我甚至沒有見過你。你願意叫我一聲姐姐,但我自覺擔不起這樣的稱呼,也沒對你盡過照顧的責任……”

“姐姐別這麽說,任何人都是從不認識到認識,更何況你我之間本就血脈相連。”泠淵道,“姐姐最近不是和師兄師姐他們相處得不錯嗎?等多呆些日子,你就會習慣這裏的生活,喜歡上這裏。”

“唔。”盈盈點點頭,目光環顧四周安靜的竹林,“這裏……竹林苑,确實是個好地方。”

泠淵随着她的眼神望向前方。看到師尊送雲師姐走後獨自折返回來,高挑纖瘦的身影翩然而近,他也不由得喃喃地說了一句,“嗯,是很好的地方。”

盈盈打量着他的神色,“所以……你已決定好,從今往後再也不回魔域了嗎?”

泠淵收回目光,對她點點頭:“嗯,不會去了。”

慶功宴來臨前的幾日,孟亦覺一直在忙碌着,為自家徒弟們準備新衣。

皓月宗的晚宴是很莊重的場合,慶功宴也将是孟亦覺自被誣陷以來首次在宗門衆人面前正式亮相。

為了和灰暗的過去徹底告別,宣告激情人生重新開始,孟亦覺決定在此次出席前認真準備,把自己以及一群崽子都打扮得光鮮亮麗。

這叫什麽?這叫“卷土重來、東山再起”!

再起就要有再起的氣勢。

竹林苑如今有了花不完的靈石,孟亦覺拿它們兌換了些銀兩,然後親自出了一趟門,帶着孩子們去了山下的城鎮。

來到這世界已一年有餘,卻被宗門一茬接一茬的大小事情纏身,除了那次去江南姜府除妖之外,他鮮少走出皓月宗。這回萬事落定,他帶着師門上下高高興興下了山。

皓月宗旁邊緊鄰的城鎮叫作琉璃城,與皓月宗關系緊密,裏面居住着數十萬人口,是江北首屈一指的大城。

孟亦覺帶孩子們上街,去綢緞莊裏選購了最好的布料,讓裁縫幫忙定做了一批漂亮大氣的正裝,以及若幹日常服裝。

随後兩日又領着他們在街上閑逛,盡情吃喝玩樂。

他是想着,之前的一兩年裏師門上下省吃儉用,日子過得扣扣索索,這會兒財大氣粗了,他要好好補償一下大家夥兒。

于是領着一幫崽子出去搞起了師門團建,不但胡吃海喝,還沿街瘋狂掃貨,采購了大批日用品。

只要是他孟亦覺家的人,吃穿用度就都要能力範圍內最好的,不能比別人家的差。

慶功宴舉辦那日,水泠淵從綢緞莊領來了做好的衣裳。先把師兄姐和姐姐的送去他們屋裏,然後回到師尊屋中,關上門。

孟亦覺剛午睡完醒來,還趴在被窩裏懶洋洋地蠕動。水泠淵冷不丁出現在他面前,一手拿着一件嶄新的禮袍:“師尊,我回來啦。來試試新做好的袍子?”

瞥見外面往西下沉的日頭,孟亦覺估摸着此刻怕是已到了申時,便支起身子:“好,來試試。”

他伸手去接,但泠淵只是淡淡微笑着,在他面前展開了那件衣袍。

“師尊,我幫你穿。”

“你這小崽子,倒是越來越把師尊當崽子了。”孟亦覺口裏說笑着,還是乖乖展開手臂,讓泠淵把這件新禮袍替自己穿上。

這件禮袍是孟亦覺在琉璃城最好的綢緞莊定做的。那日他們一行走進店鋪,從店裏瞬間呼啦啦跑出來好幾個裁縫,把孟亦覺團團圍在裏面,你一言我一語,一個勁兒地誇他勻稱纖細身段好。

他表明了自己是皓月宗的修者之後,那掌櫃的當即向他推薦了幾款道門特供的禮袍樣式,孟亦覺挑來揀去,最終敲定了一種雍容大氣的款式。

伸直胳膊穿進兩袖,孟亦覺站在榻邊,身子保持挺直。

泠淵的手從身後圍過來,動作輕柔地攏着他的腰,替他把腰間的帶子束上。

孟亦覺低下頭,修長的手指将身前扣子一顆顆系好。感受着衣料貼合着皮膚,他暗嘆這綢緞真是物有所值,質量果然上佳,面料柔滑軟和,穿在身上輕便而溫暖。

他忍不住原地翩翩轉過幾圈,感受着薄薄的衣袍裙擺随着自己的動作輕盈地舞動。

而後轉了過去,對泠淵勾唇一笑:“怎麽樣,合不合身?”

他那不經意的一笑看在泠淵眼裏,差點将少年的心融化了。

水泠淵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師尊,努力壓抑內心的躁動和驚喜。

豈止是合身?這量身剪裁的紅色禮袍勾勒出孟亦覺纖瘦高挑的輪廓,将他身材的優越展現得淋漓盡致。

紅色的袍面上用金白二色的細線繡着華麗的飛鳥神獸花紋,肩膀附近綴着一層朦胧的薄紗,他細膩的肌膚在輕紗下若隐若現,在優雅中透出一絲隐秘的誘惑。

紅衣的美人寬肩細腰、身材颀長,肩上披散着柔順長發,綢緞明豔的鮮紅色襯得他面容神采奕奕,皮膚更顯細膩雪白,當真是讓人挪不開眼。

水泠淵一時間失了言語,只在師尊好奇的眼神中努力而笨拙道:“好……好看,太好看了。”

孟亦覺笑了下,徑自走去外面打了盆水,然後到銅鏡前坐下,開始梳洗。

泠淵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不自覺走到他身後,看向鏡子裏的師尊。

孟亦覺剛從午睡中蘇醒不久,睡眼還有些蒙胧。烏黑的眼眸裏蒙着一層薄薄的水霧,使得這雙明媚的鳳眸看起來靈動而風情。被清水沾濕的額發稍顯淩亂地搭在他的額前,與白皙的面頰形成黑白分明的對比。

師尊靜坐在銅鏡前梳妝,這情形是難以言喻的美好。

那一瞬水泠淵空白的腦海裏只蹦出四個字,“美人如畫”。

一想到這麽好看的美人兒就是他的師尊,少年唇角帶笑,心裏愈發甜蜜了起來,手指禁不住往前,勾了勾師尊柔順垂下的發尾。

孟亦覺顧着梳頭,沒看見泠淵在後面的小動作,只覺得自己頭發被人拉了拉,笑道:“別鬧啦。”

蜜嗓軟糯說着,聽在泠淵耳裏癢癢的,像是撒嬌一般。

少年把下巴擱在師尊肩頭,“師尊真好看。”

“行啦,這句話都說過這麽多遍,師尊耳朵要聽得起繭子了。”孟亦覺嘴上說着,心裏很受用,“你也快去把衣裳換上,咱們收拾收拾,得出發了。”

水泠淵很快換上自己的那件新禮袍——面料是江南彩錦,呈現出華麗漸變的水藍色,正配他水色的眼眸。這件藍袍穿在他的身上,讓他成長中挺拔修長的的少年體型展露無遺。

孟亦覺招呼泠淵過來梳頭,又用藍色的綢帶給他紮起頭發,然後仔細打量自己的“傑作”。

泠淵的黑發束在腦後,配上清俊的面容和那件精美絕倫的藍色禮袍,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哪個世家大族出身的小公子,一身英挺貴氣。

孟亦覺看得十分滿意,他替泠淵系好禮袍最上的扣子,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蛋:“泠淵,你今天可真是好看得要命。”

泠淵對銅鏡裏自己的倒影毫無興趣,只呆呆盯着師尊。

孟亦覺收拾完畢,便牽了他走出門去。

一進小院,他發現其他孩子也已準備完畢,盈盈穿着和泠淵同色系的淡藍色裙子,高挑的身形看上去亭亭玉立;青陽和青夕則穿着同款的墨綠色衣袍。

孟亦覺逐一掃過穿上新衣後神采奕奕的孩子們,內心無比自豪。

從今往後,他竹林苑的每一個人,都要永走上坡路,擡頭挺胸地活下去。

慶功宴設在東邊的玄月殿,皓月宗最宏偉氣派的殿堂。

臨近黃昏,孟亦覺和徒弟們說說笑笑地下山去,卻不巧半道上遇到了同樣前去參加宴會的青河苑衆人——趙若林、李威,及他們門下的數名弟子。

一見到盛裝打扮的孟亦覺,李威嘴巴張得大大,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呆了好半天沒能說出話,只呼呼嘿嘿地傻笑。

孟亦覺蹙眉,冷淡地轉身快步繞過了他。

李威自知對方厭惡自己,但也無心去惱,只是直勾勾盯着孟亦覺的背影,口水刷一下就流下來了。

而趙若林,在面對孟亦覺時,也早沒了之前在姜府的那般鎮定自若。

趙若林在竹林裏遠遠看到孟亦覺身着紅衣翩然而來,心中已是激蕩不已;而在下山的岔道口遇上他的時候,兩人恰好四目相接,他對上孟亦覺漆黑的鳳眸,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帶着無限風情,看得他異常震撼。

而正如他所料,孟亦覺無視了李威,也沒有多給他一個眼神。趙若林看着竹林苑一行冷漠離開,心中有些懊悔。

不過他的後悔并不為自己對孟亦覺的所作所為,而是遺憾自己當日在姜府詭計失手,沒能拿下孟亦覺。趙若林咬着牙暗暗想,若是當時在姜府他能搞定孟亦覺,如今這明豔動人的美人還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只容自己一人賞玩!

而破壞這一切的,就是那個水魔團子!

趙若林握着拳,在原地踟蹰許久,才僵硬地叫上李威:“行了,走吧,到時候宴會上還有得看。”

目送着孟亦覺的背影遠去,在視野裏縮成小點,李威才恍然回神,用十分可惜的語氣嘆道:“唉,唉,今夕非比往常!如今孟亦覺沉冤得以昭雪,又在幽冥族一戰中成為了宗門的大功臣,今夜在玄月殿一亮相,還不知要收獲多少傾慕者!哪裏還有我們什麽事呢?……”

李威垂頭喪氣,趙若林睨他一眼,心中自有萬千不爽,但面上也只陰陰冷笑一聲。

孟亦覺一行在晚宴開始前準時抵達。他們在玄月殿修者的指引下進入大殿,內裏已布置好十餘張長條石桌,皓月宗七大主峰的修者們各自聚集落座。

“孟先生,這邊請。”

紫峰山的桌子,在左數第二個。孟亦覺謝過指引者,朝前走去。

剛一踏入殿堂,孟亦覺頓時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球。

“哎你們看!那好像是孟亦覺!”

不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輕呼和抽氣聲。孟亦覺餘光裏瞥見坐得最近的一些修者幹脆轉過臉來直直看着他,人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啊,真的是孟亦覺!他果然也來參加慶功宴了!”

“是呀,而且他後面那個穿藍衣服的年輕人,好像就是那個小水魔吧?是叫,水泠淵?”

“我的天,這孟亦覺長得也太好看了吧?他是哪個主峰的,我以前竟然沒有見過!”

“他是紫峰山,紫韻真人手底下的。兩年前他被安錦華栽贓陷害,之後修為全廢一直閉門休養,直到今天才重新出山呢,你當然沒怎麽見過啦。”

“唉,這安錦華可真不是個東西,騙了我們整整兩年!我從審刑司那裏聽說了……”

一些人議論紛紛,而更多的人面上保持着靜默,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緊緊跟随着孟亦覺的步伐,從殿堂入口處往裏移動。

感受到無數目光聚集于自己身上,孟亦覺并未畏縮,反而挺直了身姿,步态沉穩地向着紫峰山的石桌快步走去。

是的,他回歸了。

如一把塵封已久的寶劍重見天日,在衆人面前徐徐現出寒光。驚豔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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