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段彥哲一定不知道他那樣說話時勉強的神情,江循卻能一眼看出,他仔細回憶,卻想不出什麽時候開始,段彥哲對待他就不自然起來,那個時間點越推越前,越找越模糊。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錢貝貝把椅子滑得離他近一點。
中午的圖書館人不多,借閱臺很清閑。
“……你說什麽?”
“啧啧。”錢貝貝忍不住道,“我頭回見你走神走得這麽厲害,我說你想什麽呢。”
江循把頭低下去,視線落在課本上:“沒想什麽。”
“別騙鬼了!……你不說我也知道,哪個少男不懷春吶。”她煞有介事地半遮嘴巴,湊到江循耳邊,“我可聽過你那一大捧玫瑰花的故事,只是沒戳穿過你罷了。”
江循淡淡一笑:“既然你都聽說了,也不用我再說一遍。”
“你這人——”
江循的手機震動了,他掃了屏幕,發現是串陌生號碼,沒有接。
結果手機一直響震個不停,錢貝貝狐疑道:“你怎麽不接電話啊?”
“詐騙電話不用接。”
“怎麽是詐騙電話,詐騙電話哪有打半天的?你不接我幫你接了。”錢貝貝不由分說地就抄起手機,“喂,哦,他在。”
她把手機遞到江循面前,說:“什麽詐騙電話,分明是找你的。”
江循拿過手機,放在耳邊:“你好,我是江循。”
那邊卻又詭異地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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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循眉頭皺起,“喂。”
對面還是什麽聲音也沒有。
江循試探着叫了一聲:“丁楠?”
電話突然就斷了,發出急促的嘟嘟聲。
江循拿着手機,争分奪秒地又撥回去,結果對面無人接聽。
錢貝貝一頭霧水地看着江循:“怎麽回事?他挂了?奇怪,剛剛還跟我說找你呢。”
江循側頭看她:“打來的是男的女的?”
“男的。”
“感覺多大年紀?”
“呃……就挺年輕吧,同齡人?”錢貝貝眼珠上翻,做出一副仔細回憶的樣子,“……二十多?反正不是大叔音,也不能是個孩子……你剛叫他什麽來着?”
江循心裏一沉,別過頭:“沒什麽。”
錢貝貝嗅到一點八卦氣息,見江循不配合,張牙舞爪道:“說不說啊?一個男人的名字也需要保密嗎?又不是你老情人,你不告訴姐,姐自己還就真能想不起來?”
有個同學來借書,江循合上書,說:“那你先想一會兒吧。”
錢貝貝在那邊搖頭晃腦了近半個小時,終于爆發出一聲不小的尖叫,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捂住嘴巴湊過來:“想起來了,丁楠對不對?”
“嗯。”江循說,“你還真的在想啊?”
“丁楠?”錢貝貝卻無視了江循的問題,仔細咀嚼着這個名字,末了道,“這名字怎麽和方寧她男朋友一樣?你認識的這人不會是方寧的男朋友吧?”
“……”江循悚然一驚,“你說方寧新找的這個男朋友?”
“嗯。”
“他什麽樣兒?”
“沒見過。”錢貝貝說,“我聽大劉說的,高、帥,你不也聽見了麽,帥得快趕上你了。”
江循仔細想着丁楠的樣子,最後不确定地想起一樁陳年舊事,說:“是不是眉骨附近有一道疤?”
“那我哪兒知道啊。”錢貝貝說,“你問大劉去呗,他應該知道。”
“不用了。”江循果斷說,“你直接把方寧電話給我,我自己問她。”
方寧顯然沒有想到江循會給她打電話,兩人約到師大的一間咖啡館,她到時,江循已經坐在那裏了。
方寧有點緊張,剛落座,她就忍不住問道:“師兄找我有什麽事?”
江循說:“給你先點杯喝的,你喝什麽?”
方寧随便要了一杯奶茶,等奶茶端上來,江循才開口:“有個事問你,因為我心裏比較急,很可能鬧烏龍,不過你現在交的男朋友,叫丁楠?”
方寧點點頭,臉上閃過一絲尴尬:“嗯,怎麽了,師兄,劉師兄跟你說什麽了?”
“不是。”江循很快搖頭,“你有你男朋友照片嗎?我看看行不行?”
“可以。”方寧翻出手機,“不過他不愛拍照,這還是我硬要他和我拍的。”
方寧把手機遞給江循,江循迫不及待地掃了一眼,心就跳的快起來,他回憶了一下,仔細斟酌道:“上次你說你不知道他是做什麽的,你現在對他有沒有一點了解?”
方寧滿臉疑惑,見江循這麽鄭重其事,不由得有些害怕:“怎麽了?師兄?”
江循說:“也沒什麽,這個人原來是我校友,我們都是十中的。”
“十中?那不S市最好的中學之一嗎?”方寧是外地人,聽江循如此說,意外地笑了,“我不知道他這麽厲害的,他說他很不愛念書。”
江循前傾身體,直勾勾地看着方寧:“他爸爸是丁昊義,因為貪污和非法吸收公衆存款,現在在監獄裏。”
“……”方寧半天沒有反應過來,臉卻一點一點白了,“師兄,那你找我是……?”
江循說:“你存過我的號?”
“……存過。”
“你給過他嗎?”江循頓了頓,“因為我和他有一點過節,最近總是接到騷擾電話,我懷疑是他。”
“不會的。”方寧慌忙擺手,“不會的,師兄,我沒給過他。”
“那他也不看你的手機嗎?”
方寧心煩意亂地四下亂瞟了兩眼,才心虛地說:“有時候看。”
她像是被自己的話吓了一跳,忙補充道:“但是他不會的,他不是個小家子氣的人,如果你們有一點過節,他肯定早都不記得了。”
江循沉默着,最後說:“你把他的號給我,我跟他聯系。”
段彥哲最近在所裏神出鬼沒,晚上下班時間他才來,弄得秘書誠惶誠恐:“段律師。”
“嗯,你下班吧。”
段彥哲脫下西裝,從紙袋裏拿出三明治和咖啡,簡單吃幾口,打開電腦辦公。
找資料找到一半,門口突然倚了個人,那人抱着臂膀,嘆了口氣:“又打游戲呢?”
段彥哲頭都不擡:“我跑這兒加班打游戲,我犯得着嗎?”
“也是。”段星越點點頭,“畢竟你連正經班都不上。”
段彥哲擡起眼皮,煙抽得太多,他只能眯着眼睛:“我幹活就圖個清靜,你是成心讓我今天不開張?”
段星越斜着嘴笑了一下:“你有什麽活兒可幹?你的活兒不是昨天讓你給方淑儀撂狠話攪黃了麽?”
“……”段彥哲癟了一下嘴,眉頭擰起,“新找的,不缺她那一個,她能耐了讓她再找去,在S市找着個比我強的,我跟她姓。”
段星越不笑了,雙手交握在膝蓋前:“過分了啊,方淑儀不就站在廖雪的陣線上怼了你幾句麽,你對她哼哼哈哈兩句,讓她耍耍她的小姐脾氣不就得了?這下你的香港白跑了。”
段彥哲往椅背上向後一靠,沒好氣道:“我又不是個燒火丫頭,不欠這一頓頓的小姐脾氣。”
段星越語氣一變,顯得有些語重心長起來:“你還沒看出來嗎?人際關系就是這麽讓你意想不到,特別是像豐駿這樣的大企業,觸手四通八達,只因為昨天你得罪了一個廖雪,今天就能失去一樁生意,你真當方淑儀那麽講朋友義氣?那是以後少不了要和廖雪她舅舅打交道,這都不用廖雪知會,馬上跑來越俎代庖的算賬來了。”
段彥哲說:“我不管她出于什麽樣的目的,這生意愛做不做,我不伺候。”
段星越急了:“你還真以為你無可替代?”
“……”
“我就實話說吧,是,也許S市目前最好的所是曼思。但曼思好了幾年,豐駿好了幾十年?你是曼思最好的律師,懂比較法,問題是你也就比別的律師更快找到香港企業對大陸的法律盲點,針對他們的思維更快解鎖在大陸的發展而已,別的人不是做不了,只是比你慢一點。”
段星越沉吟了一下:“現在豐駿除了咱們所,已經在和好幾個別的所接洽了,這個上市不是咱們的囊中之物,并且還很不容樂觀。”
“……”
“我不是危言聳聽,只是你太理想主義了,把很多問題想得太理所當然。”段星越望着段彥哲,“別的所要想超過我們,取而代之,不是一件多麽難的事,手段也可以很多。人是一種什麽樣的動物?那就是一旦曾經遙不可及、讓別人虎視眈眈的勝者居于人後,就會遭到趨之若鹜地蹂|躏和打壓。”
他頓了頓,聲音冷淡下來:“我從來不貪戀于什麽最好,什麽第一,但是現在已經不是可以後退的境地了,曼思只能向前走。我不聾不瞎,聽說一些你在外面招惹的風雨,我本不想提,但你自己心裏應該很清楚,你冒了多大風險,一旦曼思松動了,你以為的正義之舉将是捅死曼思的致命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