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最近兩天因為糾結“紀遙不遙遠”究竟是誰的問題,路易的神經一直緊繃着,直到淩晨兩三點才睡着,然後像個上了發條的機器人一樣一大早就起來辦公,眼睛裏帶着睡眠不足的血絲。
正在書房裏批閱文件時,光腦的虛拟屏幕上,超a網的a圖标突然閃了一下,提示特別關注有更新,他就随手點開,然後就聽到了紀遙那段話。
路易:“!!!”
稀裏嘩啦一陣響,是他激動之下動作過大,将書桌上的一只純金筆筒掃到地上了。
雖然“紀遙不遙遠”的聲音上傳到網絡上後稍稍有點失真,還帶着感冒後的一點鼻音,但那種說話的語氣和腔調和阿遙一模一樣,他絕對不會聽錯!
路易的手指都有點發抖,進入超a網後臺,查到“紀遙不遙遠”注冊用的身份編碼為054561433000x,複制後再次登進戶籍管理局,在搜索欄輸入這個編碼。
數秒過後,一份檔案出現在屏幕上。
紀遙·伊文斯,男,星歷214年3月9日出生,動物形态為垂耳兔,因父母雙亡,星歷226年由05區白雲鎮彩虹村村民愛瑪·伊文斯收養……
路易緊緊盯着那張盡管有些模糊,但和印在他心底的少年五官完全重合的照片,是他的阿遙,這回不會再錯了。
檔案裏注明原形是垂耳兔,很可能是阿遙生過一場大病,或者出了什麽意外,導致現在失去了變形的能力,就和自己一樣。
該死的,他怎麽這麽蠢!他應該在懷疑的第一時間直接就查“紀遙不遙遠”的檔案,那樣就不會白白浪費兩天了!
阿遙之所以會跟着某個大人物到帝都來,肯定是出于某個不得已的苦衷,而不是想要攀附權貴。
至于對他發的消息閃爍其辭或者不予回應,也應該是出于自我保護的目的,畢竟他沒有表明過自己的身份,阿遙會警惕也是人之常情,自己怎麽會懷疑他呢,真是太操蛋了!
路易欣喜若狂又懊惱自責,一掌下去差點把厚重的實木書桌拍了個四分五裂。
“陛下,您怎麽了?”在隔壁間待命的布蘭登聽到動靜不對,跑過來詢問。
皇帝陛下的情緒顯而易見十分激動,一雙眸子亮得驚人,擡腳就往外走,“我要馬上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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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蘭登不明所以,“您要去哪裏?”
是啊,去哪裏?路易腳下一頓,發現自己還不知道阿遙眼下具體在帝都什麽地方,就在手環上迅速點了幾下,急切地問道:“你看這張照片是在哪一家拍的?”
眼前投射出一張圖片,布蘭登一瞧,是一張從某個房間的窗戶往外拍的風景照,由近及遠分別是覆蓋了皚皚白雪的寬闊草坪、修剪齊整的灌木叢、高大的柏樹以及皇宮主殿最高的金色尖頂,馬上道:“這裏離皇宮很近,應該就在一公裏以外的上城區!”
“廢話,這特麽還用你說,我也看得出來。”路易難得暴了一回粗口,“我是問具體在哪一家!”
布蘭登縮了縮脖子,兩只手對着照片比劃來比劃去,絞盡腦汁地分析,“從窗戶和主殿形成的角度來判斷,這間屋子大概在皇宮五點鐘的方向,那一帶住的好像有財政部部長巴特萊、國會議長科林和上将安東尼奧。”
路易深吸一口氣,“馬上備車,我要挨個去這三家一趟!”
布蘭登摸不着頭腦,“陛下,您為什麽要親自登門?讓這三位大臣入宮晉見不行嗎?”
“不行。”路易斷然否定,“我不是要見他們,而是要找人!”
“找人?誰啊?”布蘭登一臉茫然。
路易懶得廢話,一刻也等不得,快步朝外走去。
布蘭登反應過來,猛地拍了一記大腿,卧了個大槽,那名叫阿遙的黑發少年就在三位大臣其中之一的家裏嗎?
不會吧,自己派了那麽多人找了三個月都沒找到,陛下是怎麽發現的?!
來不及多想,布蘭登趕緊追上前去。
……
“伊文斯,診所到了。”司機靠邊停了車,“你進去看病,我在外面等你?”
紀遙不好意思麻煩他人,收起手環說:“不用了,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看完,等下我自己搭車回去吧,謝謝你送我過來。”
“那行,我先回去了。”司機平時都為安東尼奧服務,要麽就是管家查理斯,這還是頭一回給一個下人跑腿,心裏本來就有點想法,聽紀遙這麽說就樂得先回了上将府。
于是紀遙就一個人進了診所,把軍大衣脫下來挂在門邊的衣帽架上,對前廳的接待護士說:“你好,我叫伊文斯,和卡爾醫生預約了九點鐘的檢查。”
“好的,請稍等,我去請示卡爾醫生。”女護士轉身走向一間嵌着玻璃牆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身着醫師白袍的卡爾正殷勤地招待一名訪客,對方也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白大褂,卻穿出了清貴優雅的男神範,唇邊雖然帶着若有似無的淺笑,金邊鏡片後一雙冰藍色的狹長眸子卻冷銳得如同一把泛着寒光的手術刀,令人幾乎不敢直視,唯恐下一秒自己就會被切割成幾大塊,扔進盛滿福爾馬林溶液的醫學容器裏。
卡爾陪着笑道:“尤金爵士,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讓那個叫伊文斯的年輕人來診所看病了,他應該很快就會到了。不過您為什麽要特別關注這個年輕人呢?他只是安東尼奧上将剛從外地帶回來的一個随從而已。”
皇家生命科學院首席科學家、因在科技領域做出傑出貢獻而被授予男爵爵位的尤金雙手抱臂,高深莫測地說:“什麽原因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按照我的吩咐來做就是了。下個月的皇家科學報會給你的診所做一個專題報道,你把資料先準備好。”
卡爾激動得滿臉紅光,搓着手說:“謝謝爵士,我一定配合!我今天就準備好資料,明天就呈交您過目!”
尤金露出一抹淺淺的贊許之色,“很好。”
他醉心于科學研究,素有科研狂人之稱,除了做實驗搞分析以外對其他的事情都不感興趣,原本并不知道有伊文斯這麽個人的存在。
前天在05區的z市當警察局長的一個遠房親戚打電話來套近乎,想請他幫忙調到帝都來。尤金本來懶得理會,對方為了拉攏關系就向他透露了一個消息,說z市出了個神秘少年,具有能夠克制狂躁症的超能力,上将安東尼奧碰巧發現後馬上将其招攬到身邊,當天就帶去了帝都。
尤金一開始還以為親戚在胡編亂造,等看過伊文斯安撫發狂幹警的監控視頻之後興奮得一夜都沒睡着覺。
這樣絕無僅有的稀有研究個體他必須得到!不然還當什麽科學院首席!人生還有什麽意義!
如果能利用伊文斯在治愈狂躁症方面取得突破性科研成果,那自己的聲望和地位一定能更上一層樓,甚至被載入帝國史冊!
然而,眼下的問題是怎麽把那個叫伊文斯的少年弄到手。
去上将府向安東尼奧直接要人肯定是行不通的,那家夥是個莽夫,狂妄自大,脾氣暴躁,但他手握軍權,身份不比自己低,必然不會把伊文斯拱手相讓,只能采取一些迂回的手段才行。
尤金考慮後就買通了上将府的一名女傭為自己傳遞有關伊文斯的消息,并且讓女傭把伊文斯從上将府裏騙出來,以便自己好下手。可惜那名女傭不夠聰明,事情沒辦成。
昨晚的假面舞會伊文斯也來了,在舞會快要散場時,他找人拖住安東尼奧,自己趁機親自上陣誘惑那個看上去不谙世事的少年。不想安東尼奧把人盯得很緊,又沒能得手。
不過今天機會總算來了,伊文斯感冒生病,上将府的管家聯系卡爾看診,尤金聽說後馬上就趕到卡爾診所來,跟這位恰好有求于自己的家庭醫生做了個交易。伊文斯願意主動配合最好,要是不願意,就別怪他采取強制手段了。
只要把人弄進科學院那就好辦了,那裏是帝國級別最高的科研單位,獨立于帝國一切權利機構而存在,哪怕安東尼奧是上将,也不能帶着槍進去搶人。
這時,牆上的對講機中傳來女護士的詢問:“卡爾醫生,那位叫伊文斯的先生來了,要讓他等一會兒嗎?”
尤金立即轉頭,一眼就看到前廳接待區站着一名黑發黑眸的少年,唇角不禁勾了起來,“沒錯,就是他,等下我就直接帶他回科學院。”
那名少年穿着一套不大合身的下人制服,但眉目如畫,氣質沉靜,在人來人往聲音嘈雜的診所大廳裏站成了一棵清俊挺拔的樹,讓人忍不住就想多瞧兩眼。
以尤金做了上百年生物研究的經驗,昨晚只一眼就看出伊文斯的與衆不同。此刻安東尼奧不在場,自己對這名超能力少年唾手可得,頓時整個人都興奮起來,指尖微微發麻,恨不得立即從少年身上切下一片組織,放到顯微鏡下仔細觀察。
卡爾頓時有些猶豫了,“您不是只要見見他就行了嗎?如果把他帶走了,我該怎麽向安東尼奧上将交待?”
尤金嗤笑一聲,“上将那邊追問起來讓他直接找我就行,不會讓你惹上麻煩的,難道你還信不過本爵士?你這間診所還想不想開了?”
“信得過信得過!以後還請爵士多多關照!”卡爾打了一個激靈,趕緊應承下來,尤金有爵位在身,在醫療領域也擁有絕對的話語權,自己要是得罪他了以後就不用在帝都混了。
他馬上上前打開門,對護士道:“請那位伊文斯先生現在就過來!”
片刻後,護士領着紀遙進了辦公室,尤金暧昧地朝他眨眨眼,“小美人兒,又見面了,跟我走吧。”
紀遙愣了一下,接着就認出來了,是昨天舞會結束時搭讪他的那個燕尾服,不明所以地問:“閣下究竟是誰?找我要幹什麽?”
若說這位身份和安東尼奧差不多的大人物對自己一見鐘情,紀遙是不相信的,昨晚在舞會上見面之前,他和此人根本就不認識。
卡爾忙道:“這位是皇家生命科學院的首席尤金爵士,聽說你生病了,打算帶你去科學院親自給你做檢查,這可是你的榮幸!”
紀遙覺得更加不對勁了,自己不過是感冒了,需要大動幹戈去科學院,由一位貴族階層的頂尖科學家來給他檢查嗎?
他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難道尤金從某種渠道得知他不是阿爾法星人,要對他進行解剖研究?
紀遙腦子裏閃過一些電影中的恐怖畫面,心裏不禁毛毛的,警惕地說:“不敢當,我只是生了微不足道的一點小病,在診所裏檢查也是一樣的,所以就用不着麻煩尤金爵士了。”
尤金向來心高氣傲,恃才曠物,自問對這個身份低微的少年已經夠和顏悅色的了,誰想到這家夥居然不識好歹,簡直就是對自己的冒犯和不敬!當即斂了笑意,鏡片上冷光一閃,涼涼道:“本爵士說你有病,那你就是病。讓你去哪裏,你敢不去?”
紀遙笑了一下,不卑不亢地說:“抱歉,爵士,我不是您的所有物,您讓我去哪裏,如果我不想去,那我應該就有權利不去。”
卡爾聽得腮幫子直抽搐,這小子真是無知者無畏,居然跟尤金爵士唱反調,活得不耐煩了嗎!
尤金在卡爾跟前顏面掃地,頓時豁然起身,勃然大怒,一雙藍眸迅速充血發紅,張嘴吐出一條尖端開叉的鮮紅長舌,發出一聲怪異刺耳的嘶鳴。
完了完了爵士發狂了!卡爾心驚膽戰,忘了自己診所裏是有安撫劑的,忙不疊地抱着腦袋躲進辦公桌底下。
緊接着,俊美高冷的科學院首席不見了,辦公室裏多了一條六七米長、足有碗口粗的斑斓巨蟒,威懾性十足地朝紀遙揚起三角形的蛇頭,嘴裏彎曲如鈎的獠牙泛着致命的森冷寒光。
紀遙微微有些驚訝,但卻并不如何慌亂。事實上和一頭龐大如山的巨龍有過親密接觸後,他已經克服了自己對于爬行動物的恐懼心理,無論再看到什麽都不會讓他大驚失色了。
不等巨蟒有所動作,紀遙先一步擡手撫上蛇頸,正色道:“爵士,請您冷靜,不要做出這種兇神惡煞的模樣,否則會把診所的病人吓到。”
巨蟒一下子愣住了,前一刻還咝咝外吐令人頭皮發麻的蛇信歪歪斜斜地耷拉在嘴邊,顯得有兩分滑稽。
紀遙再接再勵,“聽話,變回人形吧,我覺得您還是人類的模樣帥一點。”
巨蟒收回蛇信,體型迅速縮小,重新變成身着白大褂的尤金爵士,只是神情還有點恍惚,仿佛做了個短暫離奇的夢一樣,喃喃道:“這不科學,怎麽會這樣……”
無論聽別人描述得多麽神奇,或者看到視頻裏紀遙的表現有多麽不合科學原理,都不如自己親身體會來得強烈。
卡爾完全不知道前情,也是一副活見鬼的模樣,從辦公桌底下鑽出來,一臉呆滞地看着紀遙。
紀遙又是一笑,“尤金爵士,您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一定要帶我去科學院了嗎?”
尤金回過神來,推了推鼻梁上有些歪了的眼鏡,似乎對自己剛才的愚蠢表現十分懊惱,還好房間裏除了自己就只有紀遙,不對,還有一個……
察覺到男爵閣下朝自己咻咻地投來兩把淩厲的眼刀,卡爾條件反射地把脖子一縮,拼命揉眼睛,“噢,我剛才眼睛裏進了沙子,痛死了,什麽都沒看到!”
尤金冷哼一聲,這才轉向紀遙,看他的眼神與剛才截然不同,說話時的語氣堪稱平易近人,甚至帶着兩分自責的歉意,“很抱歉,親愛的伊文斯,剛才是我太沖動了,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你也知道,我們阿爾法星人的基因存在與生俱來的缺陷,在受到一定程度的刺激後會引發狂躁症,對自己和他人都很危險。雖然注射安撫劑也能讓人鎮定下來,但存在不小的副作用。我畢生最大的心願就是攻克這一難題,令帝國百姓不再受制于這種頑疾,可惜這麽多年來始終沒有什麽進展。
聽說你體質易于常人,能夠讓狂躁症患者冷靜下來恢複理智,我就馬上放下手頭的所有工作趕到這裏來了。我絕對不是要傷害你,只是想跟你合作,通過給你做一些基因檢測來分析你擁有超能力的原因,或許可以徹底根除這個基因缺陷。
一旦研究成功,到時候全帝國人民都會對你感激不盡,你會成為阿爾法星球上家喻戶曉的大人物,名利金錢還不是手到擒來!怎麽樣,現在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科學院了吧?”
紀遙并不是不谙世事不知人間險惡的傻白甜,不會被尤金三言兩語就哄得暈頭轉向,這位擁有貴族頭銜的首席科學家之所以煞費苦心地游說自己,只怕更多的還是出自私心,只是客觀上對阿爾法星的醫學發展以及百姓的健康有利。
而他的确做不到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考慮片刻後,紀遙認真地說:“尤金爵士,我沒有想過要當什麽大人物賺多少錢,不過如果能夠在研究和治療狂躁症方面幫得上忙的話,我可以跟你去做檢測。但我現在是安東尼奧上将的随從,不能擅自離開,要先得到他的允許才行。”
尤金馬上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來搞定!安東尼奧要你跟着他無非是想讓你替他克制狂躁症,但是這種做法未免太自私了,你要是向他請示,他的回答肯定只有一個‘不’字。伊文斯,你跟着安東尼奧只能幫他一個人,跟着我卻可能拯救全帝國四十億百姓,你覺得哪一個更重要?”
紀遙不得不承認這位爵士深谙人心,有着一套十分高明的話術,叫人根本無法拒絕,于是點頭答應了。
尤金面露喜色,“那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吧!”
紀遙就跟着尤金離開了診所,連軍大衣都忘了拿。
卡爾目瞪口呆地看着兩個人向外走去,原來那個叫伊文斯的小子居然擁有超能力,早知道他就……
算了,早知道也沒用,他一個無權無勢的醫師哪裏争得過安東尼奧上将和尤金男爵呢!
……
上城區的上将府邸,下人通報說宮廷內侍長布蘭登來了,查理斯急忙來到門口,朝對方鞠躬致敬:“布蘭登先生,早安。我們上将一早去軍部了,請問您光臨敝舍有何貴幹?”
布蘭登迫不及待地問:“你們府上是不是新來了一名叫阿遙的随從?”
前面去的兩家都一無所獲,老天保佑這回千萬不要再出錯,一定要找到人,否則他真怕皇帝陛下急怒攻心之下會當街變形,把自己或者其他人一口給吞了。
查理斯微微一怔,随後道:“回禀大人,并沒有,我們全府上下都沒有一個叫阿遙的人。”
“那紀遙·伊文斯呢?”
門邊停着一輛皇室牌照的黑色轎車,後排座上突然有人又問了一句,聲音低沉急促。
轎車上安裝的是單向深色玻璃,查理斯看不到裏面的男人是什麽模樣,但僅憑宮廷內侍長布蘭登親自下車詢問,而此人卻能穩坐車中隐于幕後,就能判斷其身份肯定比布蘭登要高。
而布蘭登是路易大帝的身邊近臣,只聽命于皇帝一人,車裏坐的難道是……?
查理斯不敢再想下去,盡管心中疑慮重重,卻只能愈發恭敬地答道:“這個人倒是有,上将前天從z市帶回來的一個小夥子。”
“那他現在哪裏?跟安東尼奧去軍部了嗎?”
“不,他今天有點不舒服,半個小時前去伍德街的卡爾診所看病了。”
小轎車裏盤旋的低氣壓有如實質,仿佛随時都會沖破車窗爆發出來,“什麽,他生病了?你們虐待他了嗎?!”
查理斯打了個寒戰,趕緊澄清:“絕對沒有!我們從來不會苛待下人,伊文斯只是感冒了,并不是患了重病。”
老管家忍不住在心裏猜測,難不成伊文斯有什麽了不得的背景,是車裏這位神秘大人物流落在外的兄弟或者私生子嗎?不然怎麽會這麽緊張?
說話之間,恰好送紀遙去診所的車開了回來,司機一個人下了車。
查理斯心裏咯噔一下,“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伊文斯呢?”
司機并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随口道:“診所裏排隊看病的人太多了,他不知道還要在那裏等多久,我就先回來了。”
小轎車裏傳來“呯”的一聲響,男人似乎砸了一下車門,“馬上去伍德街!”
“是!”布蘭登應道,趕緊拉開駕駛室的車門上了車。
性能優越的轎車發出一聲強勁的轟鳴聲,瞬間起步提速,風馳電掣地開走了,車尾揚起一道輕煙。
查理斯目送轎車火燒屁股一般離去,趕緊給自家上将發了條消息彙報剛才的事發經過。
……
皇家生命科學院位于皇宮西面,尤金親自開車載着紀遙過去,路上不斷從後視鏡裏打量他,“伊文斯,我很好奇,你的原形是什麽?”
紀遙說:“垂耳兔。”
尤金吹了聲口哨,“真棒,我喜歡垂耳兔,難怪我一看到你就覺得很親切呢!那種耷拉着長耳朵,渾身毛茸茸的小家夥簡直是天底下最可愛的生物!我曾經解剖過好幾只,現在家裏還有一只标本,我親自做的,栩栩如生,你要不要跟我去瞧瞧?”
紀遙:“……謝謝,不用了。”
得虧他的原形不是垂耳兔,不然還不得吓出毛病來。
“真遺憾。”尤金聳聳肩,“那你能變個原形讓我看看嗎?”
紀遙幹脆道:“抱歉,不能。”
尤金磨了磨牙,臉上一副哀怨的神色,“喔,親愛的伊文斯,你可真殘忍。”
說話之間,車子到了一座大院外,裏面的建築外形十分抽象誇張,象科幻片裏的場景一樣。
紀遙下了車,跟着尤金一路往裏走,後者用手環不斷刷開一道道合金禁制門。
半路上經過一間長長的标本陳列走廊,牆上鑲嵌着無數大大小小的玻璃容器,裏面浸泡着各類奇形怪狀的器官組織或者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的生物标本,令人毛骨悚然。
尤金用仿佛收藏家面對自己珍藏多年的古董珍寶一樣的眼神癡迷地掃過那些容器,驕傲地說:“這些都是我的傑作,不錯吧?”
紀遙只能再次讓他遺憾了,只掃了一眼就飛快的扭過頭,不敢再看。
好不容易走完了長廊,來到盡頭一間看上去十分高級的實驗室,從地面到天花板全都白慘慘的,裏面擺放着許多他從沒見過、也不知道用途的醫療設備和器械,看上去冰冷而無情。
尤金走到一臺大型儀器旁邊,打開電源開關,說:“把衣服鞋子都脫了,躺到上面去,我先給你做個全身掃描。”
紀遙跟他确認:“需要全都脫掉嗎?”
尤金肯定地說:“沒錯!包括內、褲,一件也不要留,否則會對射線造成幹擾,影響檢測結果。”
紀遙看了看那臺儀器,有點像地球上的核磁共振機,前方有張病床,後面有一個圓圓的金屬艙,裏面閃爍着藍幽幽的弧光。
不知道怎麽回事,紀遙一靠近那臺儀器,腹部突然就抽搐了一下,先前那種反胃不适感更強烈了,就像剛到z市後頭一個月那樣。
難道是感冒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敏感了,本能地對這些醫療儀器産生了排斥?
紀遙遲疑着說:“我有點不舒服,可以晚一點再做這個嗎?”
尤金生怕他要反悔,立即道:“你感冒了是吧,覺得不舒服很正常,但是沒關系,這個掃描很快的,一分鐘就能搞定,不用太緊張。這種射線對人體的負作用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完成之後我馬上就支付你一筆十萬信用點的酬勞,再送你一些高級補品幫你調養好身體。除非你是十四歲以下的未成年人或者孕婦,那就另當別論了。”
頓了頓後調侃了一句:“小美人兒,你應該已經成年了對吧?”
“當然。”
尤金這番話顯得頗有誠意,紀遙就脫下了制服外套和鞋子,身上只剩一件白色襯衣,下擺将将遮住大腿根。
他身體清瘦,但卻骨肉勻停,手腳修長,膚色瑩白細膩,站在那裏像會發光一樣。
尤金自己就是堪比偶像明星的美男子,而且因為職業關系,再絕色的美人,身材再好,哪怕脫得一絲、不挂,在他眼裏也不過就是由血肉骨骼神經血管等等組成的生物體,和豬馬牛羊并沒有什麽兩樣。
然而此刻看着只是光着一雙腿的紀遙,尤金卻莫名呼吸一窒,眼睛都有點移不開,恨不得立即撲上前去,用最為鋒利的手術刀輕輕劃開他細白的皮膚,嘗嘗他的血液是什麽味道,再用顯微鏡觀察他的細胞和其他人究竟有什麽不同。
尤金甩了甩腦袋,克制住自己腦子裏的瘋狂念頭,盡量冷靜而理智地說:“繼續脫。”
脫掉了保暖的外套,光腳站在木地板上,紀遙其實有點冷,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手臂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可是都到了這一步了,再要推三阻四就太矯情了。
他擡起手,解開了襯衣最上面兩顆紐扣,露出精巧纖細的鎖骨。
尤金緊緊盯着紀遙的一舉一動,手指神經質一般輕輕抽搐,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停!不許再脫了!”
一個身材高大的銀發男人突然猶如一道飓風般卷了進來,沉着嗓子喝道,把裏面的兩個人吓了一跳。
尤金惱火地轉過身,斥道:“什麽人敢闖到本爵士的實驗室來撒野,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男人身上帶着室外的寒意,如同淬了冰雪一般,男爵一見之下舌頭霎時有點打結,“陛、陛下?您到這裏來幹什麽?”
路易不答,一邊大步越過尤金,一邊脫下自己身上的長款呢子大衣,把臉色有些蒼白的紀遙從脖子到腳踝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那架勢如同護崽的老母雞一樣。
尤金:“……”
紀遙:“???”
他沒聽清尤金說了什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措手不及。
給他穿外套的男人身高一米九以上,比紀遙高了大半個頭。他呆呆地看着男人緊繃的下颌線和高挺的鼻梁,再往上是一雙仿佛燃燒着落日餘晖般的暗金色眸子。
很陌生,卻又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想問一句你是誰,剛要開口鼻腔裏卻癢癢的,于是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
這會兒紀遙幾乎被銀發男人半抱在懷裏,胳膊被壓着一時抽不出來,沒法擡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于是這個十分壯觀的噴嚏就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對方臉上。
路易:“……”
尤金:“!!!”
這下糟了,對着皇帝噴了一臉帶病毒的口水可是大不敬!何況皇帝素來有潔癖,脾氣又像活火山一樣暴躁,比安東尼奧有過之而無不及,要是治伊文斯一個什麽罪拉到哪裏關起來,那自己的研究不是要耽誤了!
紀遙使勁吸溜了一下鼻子,一邊手忙腳亂地找紙巾一邊甕聲甕氣地道歉:“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路易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才抹了把臉,從大衣口袋裏掏出格紋手帕遞過去,低聲道:“沒關系,故意的也沒事。”
看樣子阿遙沒有認出來自己是誰,路易狂喜之餘頗有些失落,不過這也是他咎由自取的。
在山谷的最後一個晚上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把人累得狠了,早上又離開得太過匆忙,阿遙當時還沒睡醒,所以沒來得及看到自己是什麽模樣。
但是無論如何,能安全找到人了就好,其他的現在都是次要的!
紀遙:“???”
尤金:“……”
喂喂喂他沒聽錯吧?這說的什麽鬼話,皇帝陛下今天吃錯藥了嗎?
還是說紀遙的超能力無比強大,性情暴戾如路易大帝也對他發不出火來?
那也太逆天了吧!
紀遙拿着手帕,機械地擦了擦自己的鼻子。
路易握住他清瘦的肩頭,說:“跟我走。”
紀遙腦子裏一團混亂,又要走去哪裏?這人究竟是誰?為什麽一個個的都要自己跟他們走?
尤金連忙上前阻止:“陛下,伊文斯是我的研究對象,我正要給他做檢測,您不能把他帶走。”
路易眉鋒微斂,神情間霎時充滿帝王的強大威懾與來自頂級食物鏈的絕對碾壓,“不,他首先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的獨立人格和意志。何況現在還生着病,誰也不能強迫或誘導他做些亂七八糟對身體有害無益的檢查!”
尤金心中一凜,不自覺地後退兩步。
紀遙則整個人都石化了,陛下?這個男人是阿爾法星球的皇帝,路易大帝?
不會吧,這怎麽可能呢!
但是仔細看對方俊美醒目的五官和一頭标志性的半長銀發,卻又的的确确和數月前z市官方發布的那個“陛下心系百姓,進餐時也牽挂着x市民生”貼子裏的男主角一模一樣。
而且昨晚他才在舞會上遠遠地看過一眼,那位戴着銀質面具的皇帝陛下無論身高體型還是周身散發的氣場,和眼前這個男人也完全對應得上,難怪他剛才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見紀遙呆在那裏,路易不由分說把他抱起來放在實驗臺上,給他穿上出門後沾了不少污漬的鞋子,然後再次将人打橫抱起,快步離開了實驗室。
尤金不敢攔,也根本攔不住,不禁氣惱不已地砸了一下牆。
靠,好不容易到手的實驗對象居然被路易大帝給截走了!
皇帝就能為所欲為嗎?光天化日下強搶民男,還有沒有王法了!
好吧,皇帝的确能為所欲為,自己這個爵士比較起來完全不夠看的,不過,他不會就此罷休的!
直到經過了标本長廊,紀遙才回過神來,只覺得被路易抱着十分別扭,急忙道:“陛、陛下,請您放我下來。”
路易一口回絕,“不行,外面冷,而你生病了。”
紀遙有些無語,是啊,我生病了,但只是感冒而已,又不是斷了腿,這樣抱着實在太誇張了吧。
他不敢使勁掙紮,怕一不小心會掉到地上。
而且除了外面裹着的呢子風衣,紀遙裏面一半都光着,一不小心就會露出來,實在很不雅觀,只得老老實實地窩在路易的臂彎裏。
今天發生的事一件比一件離奇,完全超出了紀遙的認知,他現在腦子裏一團漿糊,不明白眼下究竟是個什麽情況,簡直像做夢一樣。
布蘭登正在大樓外面等着,見路易抱着個人出來,從頭到腳裹着大衣,立即迎上前去,一邊好奇地探頭想要看清楚那少年長的什麽模樣,一邊狗腿地說:“謝天謝地,可算是找到人了,恭喜陛下!”
路易唇角微揚,接着又睨了他一眼。
布蘭登只來得及看到一頭柔軟的黑發和被大衣衣領遮住一半的雪白的巴掌小臉,接觸到皇帝的眼神後趕緊收回視線,目不斜視地跟在一邊。
科學院裏的幾名研究員看到路易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