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月光本光
只見她臉上的表情,依舊是那麽平淡,好似一汪平靜得激不起一絲漣漪的湖水。她清澈見底的眼睛裏,也沒有一滴眼淚,甚至連眼眶都沒有紅。
但就是在這張平靜的臉上,那雙眼睛卻好像會說話一樣。
她沒有張嘴說任何臺詞,但她的眼神好像在對面前的人說:“我要走了。”
這個眼神漠然又平靜,沒有任何譴責或不舍的意味。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曾經放在心尖尖上的那個人,而只是一個不相幹的陌生人,甚至只是路邊的一朵花,一棵草,一粒微塵。
可是她大大的眼睛裏,原有的那些亮閃閃的“星星”全部消失了,似乎她對生活的所有希冀,連同對男主的愛,一同消失了。
不得不說張小蘿的這段表演,實在太有感染力了,戲裏的情緒幾乎滲透進了房間裏的空氣中,讓同處于這個房間裏的導演和助理,心情也馬上變得黯然了。
這時候天上已經開始零星下雨,黃豆大的雨點打得窗玻璃上噼裏啪啦作響。突然一個明閃,天好似要裂成兩半似的脆響一聲,又瞬間恢複了黑暗,只有滂沱大雨止瀉而下。
窗外的閃電,映照着張小蘿平靜至極卻又動人心魄的眼神,更顯得哀婉難狀。
導演和助理都同時感覺到,劇中的白月光女配角在自己眼前活了過來:
在這樣一個蕭瑟的雨夜,白月光毅然離開了男主。無論是她的表情還是語氣,都看似十分平靜,但她的眼神裏,那抹曾經存在的、愛的火苗已經完全熄滅了。
她的表演,沒有任何歇斯底裏,更沒有任何複雜的臺詞,但她只是站在那裏,向你投過一個眼神,你就能感受到,她曾經愛你如生命,但現在她絕望了,她要離開你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表演結束以後,屋子裏一片安靜,三個人都沒有出聲,只聽得到窗外雨水拍打着玻璃的聲音,清晰可聞。
過了好半天,“鬼見愁”才率先從詫異的狀态中回過神來,他原本冷峻的臉上,綻放出了一個欣喜若狂的笑容,看起來簡直比哭還要難看。
助理也很快反應過來了,“鬼見愁”一向脾氣超差、不茍言笑,這可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笑呢,于是他把這段視頻順手分享到了自己的微博。
“鬼見愁”沒想到這樣外表看起來天真單純、沒什麽人生閱歷的甜美女孩,竟然能演出這樣的效果,看來她并不像她外表看起來的那樣簡單。
“好!太好了!你簡直就是白月光本光!不過,為什麽你會想到用這樣的方式來演繹呢?”
Advertisement
他的臉上還帶着未曾來得及收起的笑意,看得張小蘿和導演助理瞬間一凜,都在心裏同時想,他還是板着臉比較好。
張小蘿低下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把自己從戲裏的狀态裏“拔除”出來。
随後她擡起頭來,從容地回答着,“因為我個人認為,那些扯着嗓子、大張旗鼓地說要離開的人,其實都是在試探,并不是真的想離開。而當一個人下定了決定,要永遠離開她所愛之人的時候,表現反而會是平平靜靜的。”
導演贊許地點了點頭,話語中別有深意。
“這樣的細節,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會理解。”
試完鏡,張小蘿馬上回了自己的出租屋。在煌記影視城裏辛苦等了一天,又付出了十二分心力去演繹,她實在是身心俱疲。
進屋以後,張小蘿沒有馬上開燈,在黑漆漆的屋子裏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裏,視覺的世界早已消失了,只剩下了聽覺的世界——遠處汽車駛過的聲音,雨水噼裏啪啦濺在窗戶上的聲音,天花板上老鼠爬動的聲音。
同樣的傍晚,同樣的雷雨,還有導演的話,都讓張小蘿再一次回憶起了那個同樣下着大雨的夜晚。
————————————————
張小蘿離開季家那個晚上,家裏所有的保姆都在看她的笑話。
盡管張小蘿和季冬陽是合約結婚,但她對季冬陽的愛并不只是“合約”那麽簡單。在這三年裏,她幾乎用盡全力地去愛他。
她總是想,哪怕季冬陽是一個冰塊,一直努力捂熱着,總有一天也會捂到融化的吧。可誰能想到,人家其實是一座大冰山呢,捂了三年,不但連冰山一角都沒有捂到融化,還讓她自己嚴重凍傷了。而冰山呢?還是巋然不動,沒有一點變化。
季冬陽偶爾施舍的一點點稀薄的溫存,總是讓張小蘿以為季冬陽心裏還是有她的,還是喜歡她的,只是沒有她對季冬陽的愛那麽濃烈而已。也許他只是不善于表達,也許他只是太忙……
在這個本來應該被稱之為“結婚三年紀念日”的日子,張小蘿特地提前包裝好了了親手做的禮物,還讓保姆們專門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飯菜,等着季冬陽下班回來慶祝一番。
但她從清晨,等到日暮,都沒有等到季冬陽,卻只等到了季冬陽的律師出現。
律師沒有說太多廢話,直接掏出了一份離婚協議書。這份協議書早就拟好了,看到上面已經簽好的“季冬陽”三個字,張小蘿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張小蘿掏出手機,想打電話給季冬陽,最後掙紮一下,想知道這不是真的。但回應她的,只有一連串冰冷的盲音。看來季冬陽是真的迫不及待想要離婚了,連她的聲音都不想再聽到了。
片刻之後,她什麽都沒有說,也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上了名字。
這份簽好字的離婚協議和季冬陽的冷漠,終于讓她明白過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來的克制、隐忍和苦衷。
真的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人的每個毛孔、每根頭發絲都會透露着“喜歡”的訊息。喜歡這種事情,藏也藏不住。
季冬陽那些冷淡的表現,無疑只能說明一個事實,那就是他真的不喜歡張小蘿。
張小蘿不但不斷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還主動放棄了季冬陽分給她的所有財産。
這讓律師有點驚訝,畢竟從業多年以來,從來只見過離婚時為了財産争得頭破血流的,這樣放棄財産的,還是第一次見。不過考慮到這樣并不損害委托人季冬陽的利益,律師還是欣然應允了。
簽完字以後,張小蘿開始平靜地收拾自己的東西。這一次,她是真的要離開了。
她要帶走的東西不多,不過就是幾件換洗的衣服和一套生活用品罷了。
其實季家富甲一方,季冬陽每個月也有吩咐人給她定時轉一筆巨額的生活費,所以她買了不少價格昂貴的服裝、珠寶、數碼産品……
但現在她一件也不想帶走,因為她覺得,這個家裏沒有任何東西是屬于她的,包括季冬陽。屬于她的,只有幾件簡單的生活用品罷了。
張小蘿是個念舊的人,只要買了什麽喜歡的東西,就會越用越喜歡,越用越覺得這東西是全世界最好的。就算很久了也舍不得丢掉。
三年前她帶着這些生活用品進入了這裏,三年後她還是帶着同樣的東西離開這裏。
一個保姆揶揄:“喲,張小姐,您怎麽在收拾行李呀?這一次又準備在外面呆幾天再回來呀?”
張小蘿沒有惱怒,平平靜靜地回答:“再也不回來了。”
“哈哈哈哈……”幾個保姆同時發出了哄堂大笑,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話。
張小蘿沒有再解釋,也沒有惱怒,她知道自己說出“再也不回來”這種話,保姆們已經不會再相信了。
因為在跟季冬陽結婚的三年裏,她很多次灰心喪氣,很多次大張旗鼓地說要離開,很多次都看似堅定地說“再也不回來了”。
但每次只要季冬陽一個電話,輕輕問上一句“你去哪兒了?”她就會瞬間忘記之前的那些不愉快,像撲火的飛蛾一樣,義無反顧地奔回來。
但這一次,是真的,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很快收拾好了東西,背着以前用過的樸素的小雙肩背包,就平靜地出門了。雖然她已經25歲了,但長得很顯小,看起來就像一個青春靓麗的女大學生離開家去學校一樣。
身後傳來保姆們刻薄的談笑聲。
“我們來賭她這次幾天會回來吧!”
“我押五天!”
“哪有那麽久,按她的尿性,最多三天就回來了!”
“我看啊,最多明天就回來了!這次只帶了那麽點東西,一看就不準備在外面長住。”
“我估計她待會兒就要回來,外面快要下暴雨了,她連傘都沒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保姆們說的沒錯,張小蘿剛走出季家的大門,一場瓢潑大雨就突然淋了下來。将她澆了個渾身透濕,涼意入骨襲遍她的四肢百髓。
雖然季家近在咫尺,但她一下也沒有回頭,就這樣在傾盆大雨之中,艱難地,卻又堅定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離開了這個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多章之後,張小蘿再次回來。
保姆們(目瞪口呆又戰戰兢兢):張小姐,你怎麽回來了?
季冬陽:你們叫他什麽?
保姆們(異口同聲):太太,您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