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怎麽是你？
門裏的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神情也是同季冬陽別無二致，同樣的大驚失色。
她約莫四十多歲，穿着一身藍色清潔服，左手拿着一塊潔白的抹布，右手舉着一個舊舊的馬桶刷，額頭上還帶着幾顆汗珠，顯然是剛剛幹完活。
原來房間裏的這個人，是酒店裏的保潔阿姨，而并不是張小蘿。
季冬陽見保潔阿姨呆若木雞，半天沒回答，只好把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怎麽是你？”
保潔阿姨早就在電視上見過季冬陽，所以一看就認出了他是太陽雨集團的總裁，第一次實際見到真人驚訝又惶恐一時懵住了，現在才反應過來。
“季總，張小姐出去了不在房間裏，走之前讓我過來把房間打掃一下。”
“咳咳……”季冬陽這才意識到，張小蘿不在的話，剛才他的那些真心實意的話，全都是對着這個阿姨說了，實在太尴尬了。“那……你剛才既然一直在房間裏，為什麽不開門？”
保潔阿姨無辜地揚了揚手中快要禿嚕毛的馬桶刷，小聲地為自己辯解着。
“不好意思，季總，我剛才在衛生間裏關着房門刷馬桶，水聲太大，沒聽見敲門聲。”
季冬陽這才感覺稍微松了一口氣，原來并不是張小蘿不願意開門見他，只是不在房間。不過現在已經這麽晚了，她竟然還沒回來，他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張小蘿去哪兒了？走之前有告訴你嗎？”
保潔阿姨想了想，“張小姐跟她的經紀人一起出去了，好像是說……去附近的公園散散步。”
雖然季冬陽白白浪費了這麽半天的感情，卻原來只是對着一個保潔阿姨抒發了，心裏難免有些失望，但他還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快點見到張小蘿，向她傾訴衷腸。
他又馬不停蹄地從酒店奔出來尋找張小蘿，還好酒店附近就只有一個免費公園，面積也不大，所以并不是很難找。
在空蕩蕩沒幾個人的公園裏轉了一會兒，他就遠遠看見了一胖一瘦兩個身影坐在遠處的長椅上，似乎在聊着什麽，應該就是張小蘿和她的經紀人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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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冬陽一邊慢慢地向那邊走，一邊在心裏琢磨着要怎麽樣組織語言，才能100%地向張小蘿表達清楚他內心的所思所想。
夜色太深，又有許多植被擋着，這個公園向來也沒有多少人會來，所以張小蘿和姚明也沒有注意到他正在慢慢地走來。
但他才剛往那邊走了沒多久，正好一陣微微帶着些寒意的夜風吹來，把姚明嘴裏說着的一些音節，斷斷續續地輸送到了他的耳朵裏。
“你……季冬陽……是不是……還是？”
大部分人都會對自己的名字非常敏感，一聽到就會自然地産生條件反射。季冬陽也不例外，在這裏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識地頓在了原地。
夜風徐徐停息，他也站在原地停住了，在黑夜的遮蔽之下，他正好隐身在了一片樹叢的後面。
接着，他便聽到了張小蘿熟悉的聲音，在回答着姚明的問話。
“是啊，其實我很多年前就喜歡上他了。當年我中考成績很好，上了本地最好的高中。那裏的同學們不但成績優異，家境也優渥，享受着非常好的教育資源。我的條件遠遠比不上他們，但又不想掉隊，只好每天獨自在教室裏自習到很晚，才回宿舍休息。總是悶頭學習，也沒有朋友，那是我人生中最孤獨的一段時間。”
“你就是那時候跟他認識的？”姚明見她半天也沒有說到重點，有點迫不及待了。
“可以這麽說。但只能說是我認識了他，他并不認識我。有一天晚上我在教室裏學習到太晚，被看門大爺不小心鎖在了裏面。我害怕極了，他卻突然從天而降，砸壞了鎖頭，把我放了出來。”
季冬陽愣住了，他認認真真地在回憶裏搜尋了半天，也想不起來有這件事。他記得高中時期自己非常痛苦，經常晚上出去漫無目的地游蕩，等到很晚再翻牆回學校。所以确實可能有那麽一個晚上，他翻牆回學校，正好發現被鎖在教學樓裏的張小蘿，順手把她放出來。只是當年的他，對這麽一個平平無奇的女同學毫無印象。
“你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喜歡上他的？”姚明還是第一次聽張小蘿談起這段往事。
“對啊，那個時候他對于我來說，就像是從天而降來拯救我的天使一樣。不過我知道這種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富二代男生，跟我的生活完全不會有交點，所以只是默默的關注着他，收集着他的消息，從來也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直到後來他離開學校，去了國外留學。”
“既然你們都沒有什麽交集，後來又是怎麽樣再見面的呢？”姚明聽到這裏，似乎興致來了，就像一個急不可耐的讀者，正在向心愛的作者大大催更。
“我本來也以為，我們的人生再也不可能有交集的。你知道的，因為我媽媽做的那件事，我沒有考上理想的大學，而是到了一個很不滿意的野雞大學裏。為了賺學費，我課餘時間都會去劇組跑龍套，我開始喜歡上了拍戲，那時候我開始有了全新的人生理想，那就是成為一個知名的優秀演員。。”
提起這段時間的事情，姚明也打開了話匣子。
“啊我就是那時候認識你的，我還記得那時候跑龍套很累，賺的錢也很少，但你的眼睛裏總是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一樣。當時還有很多油膩的圈內大佬，提出要包養你，不過你全都機靈地躲開了。那時候我就覺得你總有一天會成功的，所以早早就當了你的經紀人。可是沒想到……”
季冬陽聽到這裏，心裏一緊，離婚之前他一直以為張小蘿跟他“合約結婚”就是為了錢，殊不知，如果張小蘿真的那麽看重錢的話，早就可以攀上其它大佬了，他根本不會有機會。
跟姚明相識多年，張小蘿知道姚明隐藏的半句話是什麽，她低下頭向姚明道了個歉。
“明明，對不起，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寄予厚望。我那時候也很想繼續在演藝道路上繼續努力，可再次見到留學歸國的他，我就把這一切都抛在了腦後。雖然他根本不記得我了，但我還是歡天喜地跟他結婚了，又遵從合約再也沒有出去工作了。”
“唉，你說你那時候多傻啊，為了一個根本不記得你的男人，放棄了事業，放棄了朋友，甘心做一只被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你要是再跟他在一起，就當沒有我這個朋友！”
季冬陽一怔，後悔的潮水再一次從腦海中湧出，把他整個淹沒，讓他幾乎沒辦法呼吸。他真想馬上奔出來，跪在張小蘿的面前，請求她的原諒。告訴她，他之前的想法有多荒謬，告訴她，他現在每天每夜有多麽悔恨，告訴她，他以後再也不會重複那些愚蠢的錯誤。
他剛想站出來，但張小蘿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再一次站定在了原地。
“不會的，我已經不愛他了！”張小蘿的聲音堅定無比，“結婚三年已經足以讓我明白過來，這個冷血絕情的前夫，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會從天而降救我出教學樓的少年，我一直愛着的那個少年，已經在我的心裏死去了……”
停滞許久的夜風，再一次肆意地吹了起來，比剛才的風更大更猛烈，把張小蘿和姚明接下來說的話吹得支離破碎，再也沒有辦法拼成一句半句完整的話語。
但那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季冬陽好像已經聽不見了。
他呆呆地站在黑夜中，覺得全身發冷，就像一座沒有溫度的冰雕。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經深深地傷害了張小蘿，但他沒有想到，那些傷害是那麽久遠，那麽深刻，深到她可能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夜風呼嘯，張小蘿和姚明這才意識到時間已經很晚了，他們連忙整了整衣服，匆匆回酒店休息去了。
只留下無人知曉的季冬陽一人，伫立在公園的角落裏獨自悔恨欲絕。
不知道過了多久，夜風止了，一場瓢潑大雨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澆得季冬陽滿頭滿身都是雨水。
不下雨的時候，公園裏還算是花草繁盛、生機勃勃，但一下起大雨來，這個原生态的公園就變得滿是泥濘。季冬陽呆呆地在在泥地裏彳亍着，漫無目的，深一腳淺一腳，不知道要走到哪裏去。
他突然想起，張小蘿離開季家別墅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的一個雨夜。那個夜晚，她也是像這樣雨水混合着淚水，在難以言喻的悲傷中，獨自在幽暗的路上彳亍着嗎？
走着走着，季冬陽突然腳下一滑，摔倒在了一個巨大的泥坑裏，狼狽不堪。平日極度注意形象，甚至潔癖到連一粒灰塵都無法容忍的季冬陽，此時卻趴在泥坑裏，像一只污濁不堪的泥猴。
還沒等他從泥坑裏爬出來，兩道光便遠遠地照射過來，亮到讓他完全沒辦法睜開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