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搬磚

帝都遠離市中心的某個建築工地不遠處,一名穿着随意、眉目嚴肅的中年男子将車在劃好的停車位停好,下車後一邊擡手習慣性地朝頭頂伸,一邊邁開步子穩步向着施工現場入口處走去。

男子頭發是典型的“地中海”模樣,頭頂正中只孤零零地躺着幾根頭發,襯得額前的腦門亮堂堂的。

此刻,他正微微低頭,手指小心翼翼地撥弄着那幾根“金尊玉貴”的頭發,以期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它們的作用,遮住頭頂更多光禿禿的地方。

然而,撥着撥着,男子餘光似乎是掃到了什麽,指尖動作一僵的同時,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幾步開外,站着這兩天經常出現在他眼前的一道纖細身影。

他目光微沉,也沒心情擺弄發型了,轉而大步朝前走去。

原本想目不斜視越過那道纖細身影直接離開,但錯身而過時,還是沒忍住開了口:“我說小姑娘,你再來打擾我正常工作,就算你年紀小,我也會找人将你扔郊外去你信不信!”

他有些崩潰地擡手薅了薅頭頂的幾根頭發:“還有!要我說多少遍多少遍……”

薅到一半似乎才反應過來,話音戛然而止,身子一個激靈猛地将手松開,待顫抖地摸到那幾根頭發還健在時,才松了口氣:“這裏是施工現場施工現場!這麽危險的地方是你這閑雜人等能進去的嗎?看到入口處那鬥大的‘閑人免進’四個大字嗎?!”

對面的女孩一身繁複的白色暗紋長裙,即便身後的施工現場因為工程車正在作業而讓周邊範圍塵土飛揚,但她周身似乎自帶隔離器一般依然纖塵不染,如古代貴女一般交握置于小腹處的雙手纖細白皙,一頭長發僅用一根白色發帶束在腦後。

雖發上除了一根碧色的簪子再無其他,但女孩整體的打扮怎麽看怎麽與大街上來往的人群格格不入。

自然,與相鄰的施工現場更加格格不入。

聽到中年男子的話,女孩精致的臉上卻無半點怒意。

她嘴角微微勾起,臉上漾開一抹腼腆的笑意,清澈的眸子閃過一絲疑惑:“大叔,我是真心實意想要入內……嗯,搬磚的!”

不是來打擾你正常工作的。

“你放心我決計不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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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若你肯收我為匠人,我便不算是‘閑雜人等’了呀!”

中年男子:“……”

大概是腦子被氣得有些不靈光了,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文绉绉的“匠人”二字是啥意思。

“我說,你身上這身衣服,叫……”男子擰眉絞盡腦汁回憶了一番自家那差不多大的女兒在他面前偶然提到過的這類東西,“叫漢服吧?”

女孩:“???”

漢……漢服?

“瞧這款式、這布料、這材質、這繡花……你這一身行頭不少錢吧?”再看看她那白皙的肌膚,男子更是堅定自己內心的想法,“你說你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姑娘,沒事跑工地上來瞎搗什麽亂!你老師知道你曠課嗎?你父母知道你逃學嗎?你一直打擾我這個認真工作力求上進的大好青年你覺得合适嗎?!”

被靈魂三問的蕭冉冉:“……”

她眸光朝男子有些滄桑的臉上瞥了瞥,随後目光上移落在了他頭頂那為數不多的幾根頭發上,一臉迷茫。

此刻,一陣微風吹來,那幾根頭發還很應景地在頭頂随風擺了擺。

自覺最後一句話有些不太恰當的“大好青年”:“……”

他順着她的目光條件反射地就想擡手去捋一捋頭頂那平日裏萬般呵護的幾根頭發,但見蕭冉冉随着他的動作目光一轉望了過來,他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落下,改而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兩聲緩解尴尬。

“反正,還是那句話: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他正了正神色,約莫着是因為家裏有個差不多大的女兒,他看蕭冉冉的目光就仿佛在看哪家不聽話且犯了中二病的叛逆少女,一邊往工地大門口走去一邊佯裝惡狠狠地開口:“別一會兒找借口說工地這兩天有人想……”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似乎有所忌諱,片刻後才接着道:“一會兒又說要來搬磚!你以為搬磚是那麽容易的嗎?!”

蕭冉冉一路小跑着跟在他後面,見他已經走到入口處要進去了,慌忙開口:“可是……可是……”

中年男子見她跟來,深深地嘆了口氣,一臉無奈地轉頭,佯裝盛怒地開口:“再不走我報警了啊!!!”

報……警?

蕭冉冉一臉疑惑。

自從發現飛升失敗來到這個世界,又輾轉來到這裏後,她腦海裏已知的關于這個世界的信息裏,顯然沒有與這兩個字對應的解釋。

就連中年男子身後的地方叫“工地”,若是想進工地首先要會“搬磚”,都是她向路口補鞋的老爺爺那裏得來的。

所以,她毫無心理壓力地看着男子,睜着一雙清澈的眸子真誠發問:“報警之後我就可以留下了是嗎?”

中年男子:“……”有病得治啊!

蕭冉冉見他不說話,擡頭望天估量了一下此刻的時辰,忽然臉色大變急得都快哭了:“大叔你快讓我進去呀!”

中年男子聞言剛想崩潰地大吼一聲“滾蛋”,但唇瓣氣得抖了抖還沒來得及開口,餘光就見一位帶着安全帽、面色焦急的小夥子腳下生風地朝門口跑來。

“……小王,幹嘛呢咋咋唬唬的!”

被稱作小王的小夥子一身洗得泛白的工作服,長相清秀、皮膚略黑,循聲望過來時,見是中年男子,面上一喜:“錢工您可來了!”

“怎麽了?”

“就……”小王一邊往他這邊跑一邊開口,可剛吐出一個字,就看到了一旁立着的蕭冉冉,嘴巴瞬間就卡了殼。

女孩白衣墨發靜立一旁,卻讓小王這種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人腦海裏毫不猶豫地蹦出三個字——

仙女啊!!!

他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想多看她兩眼,但潛意識裏又覺得多看兩眼都是亵渎,有心想要伸手去理理自己皺巴巴的衣擺給人留個好印象,但手卻該死地好像被凍住了……

“嘿!問你話呢!”

中年男子姓錢,是這個工地的監工,所以大家都叫他錢工,此刻見小王呆呆地不說話,一巴掌呼在他後腦勺上:“找我啥事兒?”

“……啊???”小王後腦勺慘遭“毒掌”瞬間回神:“啊!對對對!錢工你趕緊去看看吧!二號樓有人跳樓!”

“——啥?!!”

錢工臉色巨變,不由分說拎起小王的胳膊就往二號樓方向快步而去,小王一臉懵逼地被架着被動往前去,期間還被追問着細節:“誰跳樓?是男是女?在幾樓?因為什麽跳樓?有沒報警……”

“呃……”

小王在腦海裏回想了一下,剛想開口回答,卻聽身後傳來一道女聲:“跳樓的叫張輕絮,女,在二十一樓,為……”

“為情所困!”蕭冉冉咬了咬唇,從腦海裏尋到一些前不久才學會的詞彙,有些生疏地繼續道:“她,嗯……男朋友,抛棄了她。”

說到這裏,她朝遠去的錢工大聲道:“大叔!我認識那個跳樓的女孩!你讓我進去,沒準我能幫上忙呢?”

錢工腳步略頓,擰眉求證地望向小王,小王會意立馬瞪大雙眼猛地點了點頭。

點到一半又覺得有些不妥,忙朝拎着自己的錢工補充道:“确實是個女的,也的确是在二十一樓,但是叫什麽名字,我們還真不……”

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胳膊一松,身側的男人大步往回走,先是快速地朝阻止女孩入內的兩個門衛揮了揮手,而後走到她面前伸出大掌就要去拎她的胳膊。

然而,大掌剛伸到一半,就見女孩已經跑出去了好幾米遠。

錢工:“???”

诶?年紀大眼花了?

他習慣性地想去摸摸頭頂那幾根頭發,手伸到一半就被人打斷了。

蕭冉冉:“大叔你快點啊!別磨蹭了!”

錢工:“……來了!”

二號樓在已經完工的一號樓後面,從大門口是看不到的,這也是蕭冉冉準确說出跳樓者性別和所在樓層時錢工當即立斷将她放進來的原因。

再者,她第一次找他時,就跟他說工地會有人跳樓,被他嚴厲訓斥了,她後來再找來時才說想進來搬磚的。

如今又聽她張嘴就說出了準确樓層和其他信息……

沒準,還真能幫上忙呢?

畢竟,正在承建的項目如果被傳出死過人,名聲什麽的總歸是不大好。

三人快步朝二號樓的方向而去,遠遠地就看到一大片戴着安全帽的工人聚集在一處空地,腦袋整齊劃一地揚着往某個方向看。

因為樓層較高,在他們的視線盡頭,只隐約能看見一道身影和一抹耀眼的紅。

二號樓因為還沒完全竣工,光禿禿的窗口本就讓人心驚膽戰,更別說那道身影此刻站的是正中位置預留下來裝落地窗的陽臺了。

錢工眼眸一掃,身子瞬間軟了一半,就連頭頂那幾根因為跑過來而汗濕、此刻詭異地趴在光禿禿的腦門兒上毫無形象的頭發都抛到了九霄雲外沒空打理:“我滴個親娘诶!”

這誰家倒黴孩子跑這兒來尋死啊?!

……不是,這誰家倒黴孩子有什麽想不開的要尋死啊?!

與此同時,必經工地大門的那條主幹道上響起了一陣陣警笛和救護車的聲音,行人車輛紛紛避讓。

待到警笛聲呼嘯而過,車流才恢複了正常。

車流中,一輛低調的黑色賓利車後座上坐着一位面色有些蒼白的年輕男子,男子五官立體眉目清冷,總是帶着一股疏離感的眸子此刻卻透過車窗朝警笛消失的方向望去,久久都未收回……

作者有話要說: 禿頭少女對頭發的珍愛都體現在錢大叔身上了!

蕭冉冉:我一轉頭你就不見了是幾個意思???

傅嘉言: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是救護車先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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